沈言昔坐到牀邊,拿起相思的胳膊,手指搭上了她的脈搏,眉頭越皺越緊。
無邊的恐懼略過心頭,沈言昔閉了閉眼,深呼了口氣。
牀上小小的人兒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心裡一沉。沈言昔轉頭對外面大聲地喊道:“準備姜水,快些拿來。
“相公,你這是……”孫柳兒六神無主地看着他,雙眼已經腫得似核桃般。
沈言昔顧不得回答她的問題,轉頭看向牀邊站着的相思的奶孃,開口問道:“相思一整日都好好的,爲何突然會這樣……”
奶孃嚇得趕緊跪了下去:“公子爺恕罪,奴婢,奴婢實在是不知啊。”
最漫長的煎熬便是在不知結果時的等待。
孫柳兒方寸大亂,除了哭,已不知還能做些什麼。沈言昔來回地踱着步子,臉色越發陰沉。
外面,小丫頭終於哆哆嗦嗦地端着生薑水走了進來。
沈言昔趕緊接了過來,坐到牀邊,將相思抱坐了起來。
一手捏開她的嘴巴,將湯盅送到她的脣邊輕輕一揚。“咳咳……”相思閉着眼,急劇地咳嗽了起來。
“相思。”孫柳兒撲了過來,將相思摟進懷中,眼淚再次傾瀉而出。
“再拿一盅來。”沈言昔對着牀邊的小丫頭大聲喊道。
小丫頭一個激靈,趕緊轉身跑了出去。
小小的寢室裡,一片壓抑。
縱然一大半的姜水都被相思咳了出來,沈言昔卻終是沒有放棄。
一杯一杯的姜水從外間端了進來,再一杯一杯地被灌進相思的嘴裡。
“嘔……”
相思終於有了反應。張嘴一嘔,穢物吐了沈言昔一身。
微微難聞的氣氛漸漸散開。
“對不起,相公。”孫柳兒擡眼看了看沈言昔的臉色,趕緊抱過相思,吩咐身邊的小丫頭給沈言昔換衣衫。
外袍被脫了下來,小丫頭將衣服一卷,便要抱出房去清洗。誰料沈言昔竟開口阻止道:“慢着,衣服放在一邊,不要拿出去。” шωш●tt kan●co
“是。”小丫頭趕緊又將衣服放到榻上。
沈言昔轉過身,目光在屋內的一衆人裡掃了一圈。
“張大夫來了。”外間,沈貴的聲音傳了進來。
沈言昔擡腳迎了出來。
張大夫一進房門,便微微皺起了眉頭,見屋子裡滿滿當當地擠了一屋子人,輕輕搖了搖頭,開口對沈言昔道:“沈公子,勞煩您將下人遣散,病人的寢室需要絕對的安靜。”
沈言昔轉身一揮手,示意衆人退下。
不消一會,寢室裡只剩下了張大夫師徒、沈言昔和孫柳兒四個人了。
寢帳被放了下來,相思小小的手臂上搭上了一塊錦帕。
張大夫擡手搭脈,良久,眉頭緊鎖的臉上浮上了一絲訝異。
“張大夫?”沈言昔輕輕開口喚了一聲。
張大夫擡頭看了看她,放下手臂。
沈言昔將剛纔被相思吐了一身的外袍拿了過來遞到張大夫的手邊道:“這是相思剛纔吐出的穢物,我在張大夫來之前,也把了脈了,只是不能完全確定,我想着留着這個,張大夫也好做些參考。”
張大夫點了點頭,接過衣袍,捻起一點聞了聞。繼而轉身走至桌邊寫藥方。
黑色的墨跡在白色的宣紙上,洋洋灑灑寫滿了一整張。
孫柳兒緊緊捏着手裡的絲帕,眉頭皺成了一個結。
半晌,張大夫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毛筆將藥方遞給自己的徒兒道:“趕緊去抓了藥來。”
小徒弟連連點頭拿着藥方走了出去。
張大夫又打開了隨身帶來的藥箱,拿出了銀針包。
孫柳兒捂着嘴,輕呼了一聲。
張大夫站起身對沈言昔道:“沈小姐金枝玉葉,本不該與外男相見,奈何現下情況危急,老朽不得不逾越了。還請沈公將寢帳掀起,老朽要爲小姐施針。
孫柳兒聽他這樣說,也不待沈言昔答話,立刻奔到牀邊將寢帳掀了起來,帶着哭腔道:“有勞張大夫了,張大夫您……一定要救救小女。”
長長的銀針刺入關元、三陰交、中注、血海、支溝……
看着牀上那個雙眼緊閉的小人兒身上竟扎滿了銀針,孫柳兒再也忍不住趴在牀邊痛哭出聲。
“相思,相思怎麼樣了?”外間傳來了唐秀然焦急的呼喊聲。
沈言昔眉頭緊皺,擡腳走了出去。
“相公,莫不是相思她……”唐秀晚聽見了寢室內孫柳兒的哭聲,上前一步,拉住沈言昔的衣袖,滿臉焦急。
沈言昔從她手中將衣袖輕輕抽回,淡淡開口道:“相思沒事,大夫正在診治。”
“哦……這就好,這就好。”
沈言昔靜靜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的臉上來回掃了幾圈。
唐秀晚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尷尬地笑了幾聲,擡腳往寢室內走去:“我去看看相思。”
沈言昔擡起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唐秀晚微微一抖,停住了腳步,紅着臉道:“相公……”
“大夫說,寢室內需要安靜,你就不要進去了。”
“我……”
“你是如何得知,相思……病了。”
唐秀晚避開了他灼灼的目光,眉毛一挑,開口說道:“院子裡亂成了一團。丫頭婆子們咋咋呼呼地跑來跑去的,這麼大的動靜,我怎麼可能聽不到。”
沈言昔點了點頭:“相思沒事了,只是受了風寒,可能是白日裡玩的太累了。你也不必掛心,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秀晚還想再說些什麼,沈言昔擡手給她緊了緊披風。
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嚥了回去,唐秀晚驀地紅了臉。
“春日夜風微涼,不要在外久站,早些回去吧。”
“是的。”唐秀晚垂着頭低低答道。
沈言昔輕輕笑了笑,擡腳走回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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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眼睛緊閉,臉色通紅。越發顯得小小的身體那長長的銀針異常恐怖。
見沈言昔走了回來,張大夫捋了捋鬍鬚,沉吟了片刻,開口道:“藥量並不是很重,只是小姐年紀太小,這藥量只怕也要傷了她的身子……”
“什麼……什麼藥量。”孫柳兒腫起的雙眼裡滿是恐懼,“相思她……她不就是受了風寒麼?”
張大夫嘆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不,不會的,相思她,她只是白日裡一時貪玩,出了太多的汗,所以才得了風寒。張大夫,你,你……”
“夫人莫急,從小姐的脈象來看,並無生命危險。”說着,張大夫擡起頭看了看沈言昔:“小姐之前喝進了不少姜水,姜水可解馬錢子之毒,沈公子這一次做的很是及時。”
“果然……”沈言昔深呼了口氣。
“張大夫。”孫柳兒撲通一聲跪到了他的腳邊:“你一定要救救相思,你一定要救救她……”
張大夫將孫柳兒扶了起來:“小姐與我也算有緣,幾年前夫人難產,小姐也是我親手接生,我豈會不盡力救治……夫人放心,小姐定會無恙的。”
孫柳兒又給張大夫磕了個頭,嗚嗚咽咽地站起身,腦中一陣眩暈,踉蹌了幾步,身體斜斜地倒了下去。
“柳兒。”沈言昔趕緊扶住了她,轉身對外面喊道:“來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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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的混亂終於驚動了老夫人。
老夫人由槿兒攙扶着,從東院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怎麼樣了?”見沈言昔迎了出來,老夫人急切地開口問道。
沈言昔給老夫人行了個禮:“並無大礙,大夫也開了方子了,說只是……只是受了些風寒。”
“我去看看她。”
“母親,大夫正在給相思把脈呢,母親莫要着急,還是在廳中等一等吧。”沈言昔趕緊攔在了她的面前,硬着頭皮阻止道。
“哼。”老夫人瞪了沈言昔一眼,不去理會他,擡腳走進了寢室。
張大夫正在出針,一根一根的銀針從相思的身體上拔出,銀針的根部帶着淺淺的一層灰色。
老夫人踉蹌了幾步:“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母親莫急。”沈言昔趕緊扶着老夫人走了出來,坐到外間的軟榻上。
“你。”老夫人指着沈言昔,聲音微微發抖:“你就瞞着我吧。”
“母親。”沈言昔微微低着頭,不再言語。
“柳兒呢,孫柳兒去哪了?孩子都成這樣了,她這個做孃的竟然不守在跟前。”
“回老夫人的話。”小丫頭走上前來,緊張地對老夫人答道:“二夫人她……她一時着急,暈了過去,此時正在西廂房的寢室裡。”
手指微微一抖,老夫人看向沈言昔:“你這個孽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倒是快些說呀。”
看着老夫人已經急得變了臉色,沈言昔抿了抿脣,轉身揮了揮手手示意下人全都退出去。
老夫人遲疑了一瞬,對身邊的槿兒道:“你也出去。”
“是。”槿兒應了一聲,擡腳走出了屋子,將房門帶上。
“快些說。”
“大夫說,是中了馬錢子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