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沈言昔也未提要走，依如上次一般，坐到桌前，拿着萍兒送進來的賬本看了起來。江雨煙陪在一側做着針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雨煙只覺微微有了睏意，擡手揉了揉眼睛，再一擡頭便對上了沈言昔亮亮的眸子。
“唔。”江雨煙往後躲了躲。
沈言昔眼含笑意，輕輕開口道：“困了便去睡吧。”
“不……不困。”
沈言昔站起身走了過來，拿過她手中的針線放到桌上，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熟悉又陌生的男性氣息竄入鼻息，江雨煙只覺一顆心撲通亂跳。沈言昔將她放在牀上，拉過被子蓋好。
“相公。”江雨煙掙扎着想要起身。
沈言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安慰一個孩子：“睡吧，我再看一會賬本。”聲音低沉、溫柔。江雨煙如中了他的蠱一般，乖乖地點了點頭，閉上雙眼。
紗帳被放下，搖曳的燭光隔着帳簾微微跳動，有種讓人心安的幸福感。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微亮，身側牀單的褶皺證明了昨晚他是留宿在這裡的。
“春草。”江雨煙掀開被子，坐起身。
“來了來了。”春草端着水盆走了進來，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相公他……”江雨煙想問問沈言昔是何時離開的，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春草看出了她的心思，將潤溼了的巾帕遞到她的手裡，笑着說道：“姑爺天快亮時離開的，見小姐你睡的正香便沒叫醒你。走時還看了看小姐的針線，誇你手藝好來着，說能不能給他繡個荷包，他下次來拿。”
沈言昔再一次留宿在江雨煙的院子，讓長久來飽嘗別院丫頭冷眼的春草也連帶着備受尊敬起來。
午後的時光，小丫頭們閒着無事便聚在一起閒聊。
“咱們公子爺從揚州回來之後，在外面宿了幾日，又在自己的書房宿了幾日，接着便是去了五夫人那裡。”小丫頭掰着指頭數着。
“嘻嘻。”另一個穿着青色長裙的丫頭捂嘴笑了笑：“你把咱們公子爺的行蹤摸的可真詳細，怎麼着，你也想飛上枝頭，給咱們爺做個通房？”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小丫頭撲上來，兩人嘻嘻哈哈地鬧成一團。
“嗯哼。”遠遠的，三夫人唐秀晚的貼身丫頭小翠走了過來，冷眼瞧着面前的兩人。
兩個丫頭嚇得趕緊站到一側，恭恭敬敬地垂着頭。小翠斜睨了她們一眼，昂着頭，闊步離開了。兩人看着她漸漸離開的背影，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小翠將府裡上下的議論一字不落的傳達給了唐秀晚。唐秀晚端坐在廳堂上首，面無表情地聽着。
“啪。”再也忍受不住心裡的怒氣，唐秀晚一揮手將手邊的茶盞掃落在地。
“主子。”小翠嚇得趕緊跪了下去。
“賤人，賤人……”
“主子，老夫人傳喚。”外間，小丫頭掀開門簾走進來稟報。
小翠趕緊爬起來，給唐秀晚理了理衣衫，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夫人定是爲了五夫人的事情，主子快些去吧，求老夫人給拿個主意。”
唐秀晚點了點頭，扶了扶鬢上的髮飾，擡腳走出了廳堂。
老夫人躺在軟榻上，眯着眼睛養神，小丫頭坐在一側，有一下沒一下地爲她捶着腿。
隨着門簾的掀開，唐秀晚走了進來。小丫頭見狀連忙準備起身行禮。
“噓。”唐秀晚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走到老夫人身邊招了招手要她退下。自己便跪倒老夫人身側，伸出纖纖玉手親自爲她捶腿。
良久，老夫人睜開了眼睛，見身邊跪着的是唐秀晚，微微搖了搖頭。
“姑母。”見她醒來，唐秀晚甜甜地喚了一聲。
“起來吧。”老夫人伸出手將她扶起，“誰要你做這種事情。”
“服侍姑母，是秀晚的榮幸。”
“你啊。”老夫人再次搖了搖頭，“對我的這些心思，若是有一半用在你相公的身上，也不用我這個老太婆再爲你費神。”
“姑母，誰說我沒在相公身上用心思，可……可……他就是不來我的房裡，我能怎麼辦……那個江雨煙，姑母你我都小看了她，相公這次回來，連孫柳兒的院子都沒進，只去了她那裡，我……我心裡難受。”
“都是些不省心的。”老夫人望着前方，聲音淡淡的。
兩人正說着話，外間，槿兒走了進來。
“怎麼樣？”老夫人開口問道。
槿兒點了點頭，道：“那春草正得意的四處炫耀，說是公子嫌五夫人的院子太過冷清，伺候的人太少，要給添幾個丫頭。”
“哦？”老夫人揚了揚頭，對槿兒道：“那便遂了你們公子爺的心思，給老五的院裡頭添幾個丫頭吧。”
“姑母。”唐秀拉着老夫人的手臂使勁晃了兩下，滿臉的委屈。
老夫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別鬧，我還能害了你不成。”
“那，那你幹嘛要給她丫頭。”
“早就該撥幾個丫頭過去了，我想着，既然後院的這些事情交給了你，我便不再插手了，誰知道你就是個死性子，這麼久了，非得言昔那邊放了話，你還不照做，不是上趕着言昔和你離了心。”
“可是……可是……”
“好了好了。”老夫人端過手邊的茶盞，綴了一口：“我送過去的丫頭，你就看好吧。”
卻說沈言昔這邊，在鋪子裡忙碌了一整日，往日裡難熬的時光今日竟似飛一般的滑了過去。
沈貴見沈言昔的脣邊自始至終都掛着淺淺的微笑，上前打趣道：“公子，許久不見你這樣高興了，今日，還是去……”
“話可真多。”沈言昔拿着摺扇對着他的頭就是一下。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脣邊的笑意卻更深了。
正準備起身離開賬房，萍兒卻突然走了進來。
沈言昔皺了皺眉，開口道：“家裡有事？”
“恩。”萍兒點了點頭，“老夫人給五夫人的院子裡撥了幾個丫頭，現下已經派過去了。”
沈言昔心內一驚，擡腳便走出了鋪子。
急匆匆地下了馬車，急匆匆地趕往江雨煙的院子。踏入房門的時候，才發現江雨煙已經坐在桌邊用晚膳了。
“相公。”江雨煙顯然沒想到沈言昔這個時候會過來，趕緊放下碗筷起身迎接。
“吃的什麼？”沈言昔也不客套，徑直走到桌邊，看了看桌上的飯菜。
“小廚房做的，和往常一樣……對了，婆婆今日撥了幾個丫頭來，聽說手藝不錯，還下廚燉了碗湯，味道很是鮮美，相公要不要嚐嚐。”說着，江雨煙拿了勺子，舀了一小碗遞到沈言昔的面前。
沈言昔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相公。”察覺出了他的不對勁，江雨煙怯怯地喚了一聲。
沈言昔並未看她，轉身拂袖而去。
“相公。”江雨煙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絕望地喊了一聲。
沈言昔一路未停，徑直往老夫人的院子行去。
“公子，公子。”萍兒一路小跑，追得氣喘吁吁。
“不要勸我。”
“小不忍則亂大謀，公子難道忘了……”話未說完，萍兒便生生住了口。
沈言昔漸漸放慢了腳步，心頭一片煩亂。
遠遠的，老夫人的院子燈火通明。沈昔言深深吸了口氣，換上笑容，走了過去。
院子里正在佈置晚膳，唐秀晚陪着老夫人賞月喝茶。見沈言昔過來，唐秀晚眼中一亮。
“孩兒給母親請安。”
“恩。”老夫人點了點頭，對身邊的丫頭道：“晚膳開始吧，給你們公子爺添副碗筷。”
“母親，孩兒在鋪子裡已經用過晚膳了。”
“那也再陪我這個老太婆再用一點。”
“是。”沈言昔垂首應道。
“這麼晚了，過來可是有事？”老夫人坐到桌邊，淡淡問道。
沈言昔上前一步陪坐在一旁，微笑着說道：“聽說母親給雨煙的院子裡撥了幾個丫頭，特來謝謝母親。”
老夫人眉頭一挑：“看樣子，老五倒是很合昔兒的心意。”
沈言昔只是微笑，也不答話。
老夫人拿起筷子，夾了兩口道：“縱是在合你的心意，也不能厚此薄彼，上次和你說的事情，因爲言玉的事給擱下了。今晚便別在推脫，用了晚膳後，便去小晚的屋裡歇息。”
沈言昔低着頭用膳，沒有接話。
老夫人給唐秀晚使了個眼色，唐秀晚心領神會，趕緊夾了塊菜送到沈言昔的碗中，“相公，你多吃點。”
沈言昔手指微僵，片刻之後擡起頭對唐秀晚笑了笑，夾起菜放進嘴裡。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和諧。老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晚膳後，老夫人推說身子不大爽快，早早的進了寢室休息。
沈言昔走到院中，擡頭望了望夜空。漆黑的天際，一輪明月當空，隱約可以看見一旁的星星點點閃閃爍爍。
沈言昔黯然一笑，如此美景，身邊站着的，卻不是心愛的人。
閉了閉眼，心裡，是理不清的煩亂。
“相公。”唐秀晚走了過來，對他甜甜一笑。
“小晚，這真是你想要的嗎？”
唐秀晚微微一愣，面前的這個男人，眼裡有她看不懂的憂愁。
“相公，你在說什麼？”
沈言昔淒涼一笑，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道：“去你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