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潛入海水中,深處有溶洞,剛好能避開熔漿和掉落的冰錐,不過水下異常難受,身體一半冰冷一半炙熱。
好在這條溶洞並不長,等我們從另一頭游出來的時候,發現水溫變的正常,等我們浮到海面,憋的一口氣剛好用完,大家都大口喘氣,等平靜下來後才環顧四周。
這裡的水流相對要緩慢,不過在海面上是一層很濃重的霧氣,我猜想應該和剛纔的火海冰山有關,被蒸發的霧氣一直瀰漫不散聚集在這海面。
我從來沒看見過如此奇異的景象,回頭還可以清楚這裡的地形環境,這裡的海水都是從我們之前過來的海道里流淌出來的,而那壯觀又驚心動魄的火海冰山真猶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天簾,把之前的海道和這裡分割而開。
濃重的霧氣籠罩在海面,我們看不清周圍具體的情況,離火海冰山越遠,海面越是安靜,我們漫無目的向前遊動,漸漸我看見水中有植物,水面還有安然自得遊弋的魚羣。
一片祥和的景象,被籠罩在霧氣中,宛如仙境一般,而之前的火海冰山就猶如阻擋凡人進入的仙境之門。
“你們發現沒有,這一路的海流中,我們都沒瞧見有雷營衛和倭寇的屍骸。”宮爵一本正經說。“他們是怎麼躲過火海冰山的?”
“修建碣石宮的時候,應該沒料到會有這兩座山纔對。”我說。
“爲什麼?”田雞問。
原因很簡單,我們在岸邊發現有船,從山頂石道下來後,按照碣石宮最開始的設計,應該是沉船沿海流而下,如果火海和冰山早就存在,那放一艘木船豈不是讓秦帝送死。
那處火海冰山應該是後來,隨着海底火山噴發而形成的,但無形中也構成了一道屏障,陰差陽錯守護了碣石宮的秘密。
“對了,解天輝幹嘛要救你?”宮爵問。
“不知道,我們和他萍水相逢,按理說他斷不會顧及我的死活纔對,可從進入碣石宮後,他前前後後幾次救我。”我搖搖頭重重嘆口氣。“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
“解天輝千方百計找碣石宮,就是爲了裡面的寶貝,這個人腦子在想什麼,真琢磨不出來,明明是一個貪財的人,怎麼會捨身救人。”田雞疑惑的說。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感覺這人沒那麼容易死……”我嘆了口氣,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環顧四周,身邊只剩下五六個解天輝的人,羣龍無首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赤井嘉隆的對手。
前方還有什麼也不清楚,即便最終能找到碣石金宮,我擔心,我們最終也會和解天輝一樣,死在這不爲人知的海底。
“赤井嘉隆居心叵測,解天輝的人咱們指望不上。”我壓低聲音對田雞說。“擒賊先擒王,你留意點東瀛人,萬一他們有異動,先控制住赤井嘉隆。”
田雞點點頭,突然一臉嚴肅看着我:“咱們是兄弟,以後有事,大家一起扛,你再一個人擅作主張,我就真翻臉了。”
“田雞這話說的是,你就是一個盜墓的賊,輪不到你當英雄。”宮爵瞪了我一眼說。“一起來就一起出去。”
“你要真有三長兩短,我們也不可能獨自逃生的。”凌芷寒抿着嘴,語氣有些重。
“當時的情況,總得有人留下。”我笑着說。
“你憑什麼就能決定誰該留下。”田雞說。
“別忘了,我現在可是掌櫃,你們也得懂點規矩,掌櫃發了話,必須得聽。”
“你是四方當鋪的掌櫃,我們可不是四方當鋪的人。”宮爵白了我一眼。“少拿這個說事。”
“你們看,那邊好像有火光!”凌芷寒指着遠處大聲喊。
我們望過去,在濃密的霧氣中果然看見若隱若現搖曳的光亮,我們向那邊慢慢遊過去,因爲擔心再遇到火海冰山之類突如其來的險境,我們前行的速度很慢。
離光亮越近我們發現海水越淺,似乎是到了淺灘的岸邊,當我們從海水中站起來的時候,我彎腰拾起一捧海沙,細細的搓揉很真實的感覺,這片海灘同樣也被霧氣所籠罩,看不清前面有什麼。
忽然我們感覺身後平靜的海面忽然在翻滾,帶着強勁的氣流迎面向我們吹來,圍繞在我們身邊的霧氣在風中被吹散,我們周圍的一切變的清晰。
這裡居然是一座海島,和普通的島嶼沒什麼分別,有連綿起伏的羣山和鬱鬱蔥蔥的樹木,只是這裡太過安靜,我們甚至連海浪的聲音都聽不見,那條御道一直在向海島深處延伸。
遠遠望去這海島很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我立刻讓田雞把紀林留下的絹布拿出來,在繪有碣石金宮的絹布上,所描繪的山水和我們眼前的一模一樣,碣石金宮原來修建在這裡。
這處海底深處的島嶼一共有兩部分,前低後高,中間是一道天然的石橋,只能容下兩個人通過,走上較低的山頂,石橋就在我眼前,站在懸崖邊往下眺望,一股炙熱的氣流迎面而來。
一條蜿蜒流淌的岩漿把兩個海島分隔開,從上面往下看,亦如一條緩緩遊弋的火龍,這些岩漿應該是從海底火山噴發出來,從我們經過海流後,時不時地底就傳來劇烈的震盪,而且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
對面的石橋在震盪中,好些地方有石塊鬆動掉落,這是連接對面海島唯一的通道,我很奇怪,雷營衛爲了不讓有人進入碣石宮,炸燬了海底井壁入口以及木橋和下山的石路,爲什麼這處地勢位置如此關鍵的石橋卻得以保留。
“別磨蹭,震動越來越大,再這樣下去,這石橋估計都得散架,先過去再說。”宮爵在旁邊嚴峻說。“這裡地勢設置不了機關,可以放心大膽過去。”
宮爵的話,估計是被赤井嘉隆聽的真切,一旦石橋斷裂,我們就前後無路,會被活活困死在海底,我瞧見赤井嘉隆對東瀛人點頭,他們立刻動身快速的穿越石橋。
“這幫孫子心裡沒裝好事,萬一到了對面,來一個過河拆橋,我們哭都哭不出來。”田雞連忙招呼我們快步跟上。
我走在最後,上到石橋沒走幾步,前面的田雞雙腿就開始發抖,石橋兩邊沒有護欄,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和不斷翻滾沸騰的熔漿,他有恐高症,哪兒經得起這樣折騰。
好在宮爵上前一把攙扶住田雞,我和凌芷寒留在了後面,到了橋心時,突然間地動山搖,好像山崩地裂一般,劇烈的震盪從山體中傳來,腳下的石橋也隨之傳來碎裂的聲音。
兩個解天輝的手下,身體一晃從橋上跌落,驚呼的喊聲拉出一道長長的音軌,直至湮滅在下面的岩漿之中,我心裡一驚,石橋在震盪中搖搖欲墜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我大喊一聲,讓前面的人快跑,話音一落就聽見身後石橋開始碎裂的聲音,從這地方摔下去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好在對面的海島近在咫尺。
剛跑出幾步,忽然感覺腳下在陷落,身體也隨之向下一沉,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碎裂的石橋已經無法承受我們的重量,千鈞一髮之際,我把身前的凌芷寒猛然推了出去。
轟!
腳下的山石四分五裂的碎落,我的身體也跟着下墜,幸好眼疾手快,單手抓住破損的岩石邊緣,本想試圖爬上去,但另一隻根本不敢用力,只能任憑五根指頭的力量來支撐全身。
宮爵和田雞已經安全的到達對面,回頭見我半個身上懸在半空,兩人臉上瞬間大變,同時想要折返回來救我。
“回去!”我厲聲大喊。
石橋隨時都可能崩塌,他們上來也救不了我,而且還會被我牽連。
但我的呵斥一點用都沒有,他們兩人義無反顧想回來,認識他們這麼久,都是什麼德性,我心裡清楚,一路生死相隨,不管任何時候我們都不會丟棄彼此。
他們何嘗不清楚回來的後果,可但凡還有丁點希望,他們都不會放棄,即便是賭上自己的命。
我知道阻止不了他們,換成是我,亦如也會如此,很慶幸身邊有這樣一羣傻不拉幾的朋友,我很珍惜能和他們走到現在,雖然任憑我怎麼說,也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決定,但我絕對不能,讓他們爲我以身犯險。
嘴角劃出一道弧線,很欣慰的笑了笑,在他們衝上石橋那刻,我鬆開了懸壁邊的手,身體向下墜落那刻,如果說我還能爲他們做點什麼,我想現在已經做到了,無怨無悔沒有人任何遺憾。
突然感覺身體被牽扯住,懸浮在深淵上來回盪漾,一擡頭看見凌芷寒緊緊抓住我的手,她半截身體懸在搖搖欲墜的石橋邊。
我剛纔已經把她推開,沒想到她竟然重新返回,海底又一陣猛烈的震盪。
“你怎麼還沒過去!”我仰頭心急如焚。
“你別動,抓住你了,我能把你拉上來。”凌芷寒聲音吃力。
在我印象中凌芷寒一直都很柔弱,可現在她把我抓的很緊,可以她的氣力根本救不了我,反而是她的身體被我牽扯着,一點一點懸空在深淵外面。
“你他媽放手啊,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得死。”我一急破口大罵。
“一起來……一起走。”凌芷寒艱難的回答。
這話讓我心裡一暖,可我瞟見宮爵和田雞已經快要踏上石橋,再這樣下去,我們四個人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誰他媽要你救了,撒手!”我拼命掙扎,試圖從凌芷寒手裡掙脫,指尖慢慢的脫落,可凌芷寒寧可身體被我往下拖,也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我一條命,用你們三人的命來換,何況還不一定換的回來,你腦子進水啊。”
“你戴着凌家宗主手鐲,我便與你生死與共。”凌芷寒也不介意我如此罵她,咬着牙一臉堅定。
我一愣,目光看向手腕上的手鐲,之前從未在意過,一直沒取下來,是因爲考慮凌芷寒的感受,倒不是不喜歡她,只是我壓根都把這事當真過。
葉知秋當時見到我戴這手鐲,憤憤不平欲言又止,最終也是無可奈何的接受,原來這手鐲對於凌芷寒來說,竟然有這麼大的意義。
轟!
一聲劇烈的轟鳴,石橋四分五裂的徹底崩塌,宮爵和田雞被阻隔在對面的海島上,只剩下我身前的這處斷崖,但隨時都會垮塌。
“你現在不用罵我了,反正我也過不去了。”凌芷寒居然釋懷的笑了笑。
“你這又何苦……”我歉意的嘆口氣。
“如果掉下去的是我,你會這樣做嗎?”凌芷寒抓緊我,吃力的問。
“我從來不會丟下朋友。”
“那你幹嘛罵我。”
“……”我無言以對的苦笑,從來沒有這樣去看過她,秀麗的臉頰雖然佈滿灰燼,但依舊美麗動人,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很奇妙的感覺,從未經歷過。
“堅持住,我們想辦法救你們。”田雞站在對面大聲喊。
雖然石橋斷裂,可我們距離對面並不遠,宮爵拿出繩索固定在岩石上,然後用力把繩索扔給過來,解天輝的人還算仗義,也過來幫忙,只有東瀛人和赤井嘉隆無動於衷。
我們的生死在他們眼裡一點意義都沒有,他們不動,田雞也不動,拿着太阿劍,全神貫注站在東瀛人和繩索之前,別看田雞平時像榆木疙瘩,關鍵時刻心裡挺通透,他是擔心救我們的時候,赤井嘉隆會釜底抽薪玩陰的。
凌芷寒接到繩索,從上面遞給我,我纏繞在手上,看見她會心一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我剛準備讓她把繩索系在身上,轟的一聲,支撐凌芷寒身體的石橋徹底垮塌,她因爲想想着救我,手中沒握繩子。
她整個人連同碎裂的山石跌落,幸好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順着繩子被蕩向巖壁,我擔心凌芷寒會被撞傷,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後背結結實實撞擊在石頭上,劇烈的疼痛險些讓我沒抓緊繩子。
凌芷寒把頭埋在我胸前,抿着嘴眼睛緊閉,看她樣子應該是害怕,之前也抱過她,可都是爲了救人,根本沒想過其他事,可現在看着懷中她心驚膽戰的樣子,忽然感覺有些楚楚動人。
她的呼吸透過我衣衫,溫暖而酥麻好像心絃被撥動,淡淡的幽香從她身體中傳來沁人心脾,宮爵在上面和其他人拉動繩索,我纔回過神,被救上去後,心跳莫名的加快,分不清是因爲之前命懸一線還是凌芷寒靠得太緊。
“鬆手!”宮爵拍着我後背,被撞傷的地方一陣劇痛,我才反應過來,把凌芷寒從懷中鬆開。
或許她也有異樣的感覺,抿着嘴低頭不語,我尷尬的不知所措,連忙避開她的目光,扭動肩膀痛的呲牙咧嘴,轉身沒好氣對宮爵說:“你就不能輕點。”
“你臉幹嘛這麼紅?”我剛纔差點就沒命,看如今在宮爵臉上已經看不見擔心,直視着我咄咄逼人。
“……”我一怔,手足無措撓撓頭。“被嚇的,你去試試,被吊在懸崖上是什麼感覺。”
“對啊,從沒見你怕成這樣,臉都嚇紅了。”田雞走過來,一臉關切。
“聽他說,命都敢不要的人,臉會被嚇紅?”宮爵瞪着我冷冷一笑。
“有你這樣說話的嘛,我剛纔可是在鬼門關前打了一個轉,纔回來的。”我有些心虛的避開宮爵的目光,連忙岔開話題。“給我看看,後背傷的嚴不嚴重。”
“顧朝歌,你行啊,在下面晃動幾下,春心都盪漾。”宮爵陰陽怪氣說。
“你說什麼呢,我可是差點把命都撘進去。”
“你這鐲子帶上癮了吧,打算什麼時候取下了啊?”宮爵根本不聽解釋,壓低聲音在我耳邊冷冷問。
“喲,你該不會是不想取了吧。”田雞咧嘴一笑。
“滾一邊去,小爺後背都快散架了。”我白了田雞一眼,可發現宮爵目光如電,看見凌芷寒坐在遠處休息,嘆了口氣小聲說。“取肯定要取,可得挑時候,人家才救了我的命,總不能讓芷寒難堪不是,等有合適的機會,我就還給她。”
“別打馬虎眼,說個具體的時間。”宮爵一本正經問。
“我的事,你幹嘛操心。”我無奈的苦笑。
話一出口,宮爵臉色立馬陰沉,他的樣子,讓我瞬間想起葉知秋,宮爵拉起田雞就轉身:“聽見沒,他的事以後不用咱們管,別死皮賴臉留在這。”
“爺,你們都是爺。”我一把拉住他們倆,無可奈何的笑。“如果有命活着從這裡出去,我就把鐲子還了,可成。”
“你可是顧小爺,說出來的話可別忘了。”宮爵心滿意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