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紅燈悠悠懸將軍府門前,沉寂多年的將軍府今朝添了一抹歡愉之音,穿蕩於將軍府的樓閣之間,宛若春風,拂心生暖。
霍小玉端然坐後院席上,悄然瞄了一眼身邊含笑捧盤的丫鬟,不知道這雲晚簫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棲霞扶着一位玄素鶴紋袍的素服夫走入席中,素服夫笑吟吟地往霍小玉這邊瞧了一眼,溫暖的目光帶着一絲異樣的溫柔,讓霍小玉覺得有幾許忐忑。
她,莫非就是雲老夫?
霍小玉起身對着雲老夫福身一拜,低頷輕聲道:“見過雲夫。”
素服夫點點頭,滿意地輕拍了一下棲霞的手背,“簫兒說得不錯,這霍姑娘果然是個惹喜歡的姑娘。”
霍小玉只覺雙頰微暖,沒想到這雲晚簫平時看似正經,回家竟會對雲老夫說這些話,她縱是女子,也不見得當真是君子!
腦海之中忽地浮現起昨夜那個荒唐的吻,想到了雲晚簫臉上的紅霞,渾然不知自己早已紅透了臉,那一幕羞澀的月下輕觸,悄然撩得她心慌難休。
當年楚服與陳阿嬌也是這般心境麼?
心,亂得好似一池被春雨淅瀝的雨湖,凌亂的是那些斑駁的記憶,慌亂的是心底那點沁心的莫名喜悅……該是厭惡她的,可是自己竟然沒有一絲怨怒之意?
驀然擡眼,那亂心的罪魁禍首一襲紅袍銀甲,闖入了霍小玉的視線之中。
雲晚簫將手中的食盒交到了迎上前來的雲揚手中,下意識地往霍小玉這邊瞧了一眼,只這匆匆的一眼,兩慌亂地避開了彼此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輕咳了幾聲。
“將軍……”雲揚憂心地看着雲晚簫略顯蒼白的臉,莫不是將軍的痼疾又發了?
雲晚簫擡手輕輕按了一下心口,搖頭笑道:“小傷無妨,當年要不了的命,今夜也一樣要不了的命。”說完,冷厲的目光掃了一眼此刻席上舉杯孤飲的李益,嘴角輕輕揚起一抹冷漠的笑來,“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了?”
“回將軍,一切皆已妥當。”雲揚撓撓頭,點頭應道。
雲晚簫擺手示意雲揚一起入席,“將府中久藏的美酒拿出來,今夜有霍姑娘獻舞,豈能少了真正的美酒。”
雲揚賊兮兮地咧嘴笑道:“看來將軍這心頭當真是歡喜!”
“歡喜?”雲晚簫沒聽出雲揚話中的意思,餘光往霍小玉那邊瞧了一眼,忽然明白了雲揚的意思,當即解釋道,“今夜設宴,並非是所想那般!”
“將軍所想,末將不敢妄加揣度。”雲揚笑意更濃,反襯得雲晚簫臉上的冰霜更盛,“只是,末將這酒蟲可是真的饞了,將軍這麼多年也該賞們兄弟二一碗女兒紅了吧?”
女兒紅,酒如其名,傳說是女兒出生那一日便埋院中,等女兒身穿大紅喜服出嫁那一日,方纔能取出這些酒,大宴賓客。
雲揚的意思雲晚簫豈會不明白,只見她當即黑了臉,乾咳了兩聲,“真當這將軍府上下無事可做了?”
“末將不敢!”雲揚沒想到雲晚簫竟會突然發怒,駭低了頭,不敢再言。
雲晚簫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絲澀笑來,不敢多往霍小玉那邊多瞧一眼,兀自喃喃唸了一句,“女兒紅……”語聲之中,滿是失落,不知道是因爲霍小玉,還是因爲自己。
“簫兒,來。”雲老夫席上朝雲晚簫招了招手,眸底眉梢皆是慈愛之色。
雲晚簫輕咳了兩聲,緩緩走了過去,端然坐了雲老夫的右側,揚手呼道:“雲揚,把好酒拿上來!”
特別的香味傳入雲老夫鼻中,只見她輕蹙眉頭,愛憐地爲雲晚簫撫了撫鬢髮,“跟爹一樣,酒不離身,當心傷了身子。”
雲晚簫淡淡笑道:“娘,孩兒曉得分寸。”
雲老夫搖頭道:“酒是穿腸毒,能少喝些,便少喝些。”
雲晚簫微微一怔,對上了雲老夫憂心的眸子,“娘,有些酒是不得不喝的。”
“是麼?”雲老夫滿是深意地輕嘆了一聲,眸光落了霍小玉身上,輕笑道,“今日可是個好日子,娘只希望歡歡喜喜地看霍姑娘獻藝一舞,簫兒,當不會壞了孃的雅興吧?”
雲晚簫猶豫地看了看雲老夫,這話中的意思明明白白的是要她勿要今夜動手。遲疑片刻,雲晚簫只好點頭應道,“娘既然想好好賞舞,孩兒豈能不從?”
雲老夫滿意地點點頭,側臉對着棲霞笑道:“棲霞,把準備送霍姑娘的東西拿來。”
“是,老夫。”棲霞福身一拜,低頭退出了宴席。
霍小玉聽得雲裡霧裡,挑眉狠狠瞪了雲晚簫一眼,這故弄玄虛的女子,究竟想做什麼?
雲晚簫避開了她狠辣的眸光,勾脣冷冽地淡淡一笑,就好像是一隻月下的白狐,全身上下淡淡地輝映着雪白的月華,晃得心亂。
珍藏的美酒上席,雲晚簫自斟了一杯,敬向李益,“李大,敬一杯。”
李益冷笑舉杯,“雲將軍,今後商州可要多多指教了。”
雲晚簫反倒不應,自顧自地飲了一杯,目光移向了霍小玉,“霍姑娘,今夜就有勞爲娘獻舞一曲了。”
霍小玉瞧她此刻神色鎮靜,一如初見之時的冷冽,她越是如此,霍小玉越是覺得今夜有些不尋常。可是究竟是哪裡不尋常,偏生她霍小玉又沒有半點頭緒,轉念又想,她霍小玉雖是風塵中,可也算得上有一副錚錚傲骨,豈能白白因她雲晚簫一句話便上臺獻藝?
傲氣上心,霍小玉挑眉酥酥地一笑,波光流轉,挑釁地落了雲晚簫臉上,“雲將軍,要小玉獻舞可以,敢問將軍酬金幾何?”
李益冷眼瞧見雲晚簫撞了一個軟釘子,笑道:“霍姑娘之舞,沒有千金豈能一睹?”
雲晚簫悠悠從座上站起,“霍姑娘素來不是貪財之,自然不會要那種俗物。”說着,雲晚簫攤開掌心,空空如也,“今日晚簫給霍姑娘的酬金此,霍姑娘若願意爲家母一舞,酬金定不會讓霍姑娘失望。”
“哦?”霍小玉瞧了瞧雲晚簫攤開的雙掌,輕笑道,“這看不到、也摸不着的酬金,雲將軍若是不給些誠意,敢問一句,世上誰會信?”
“誠意?”雲晚簫微微皺眉。
“雲將軍有麼?”霍小玉媚笑一聲,冷冷反問道。
雲晚簫暗暗握了握拳,雲老夫拍了拍她的手背,輕笑道:“簫兒,娘許久沒有看舞了,將軍府也許久沒有喜事了……”
喜事?霍小玉面上微微一紅,難道這雲晚簫當真是想用將軍府少夫的身份給她霍小玉一個名分!
雲晚簫輕咳兩聲,走向了霍小玉,抱拳對着霍小玉一拜,誠聲道:“煩請霍姑娘……”
“好!看老夫面上,跳!”沒等雲晚簫說完,霍小玉已狠狠地踩了雲晚簫一腳,皺了皺鼻子,笑道,“雲將軍,不該多說的話,還是爛心裡好!有些名分,不稀罕!”
雲晚簫啞然忍痛,臉上一片白霜,卻又不能做聲發怒。
“更不敢受!”走出幾步的霍小玉忽然折返,悄然附耳雲晚簫輕聲說了這樣一句,“陳阿嬌長門飲恨,不願做第二個……”
雲晚簫驀然冷冷一笑,打斷了霍小玉的話,反將一軍,“霍姑娘,不該說的話,還是爛心裡好。”說着,雲晚簫側身走過霍小玉身邊的剎那,低聲也說了句,“若有心要爲妻,昨夜豈會草草放過?”
話說得直白,紅了雲晚簫的臉,也紅了霍小玉的臉,只是雲晚簫匆匆背過了身去,誰也沒有看見對方臉上的紅暈,唯有月光下兩拉長的影子,依舊交疊不分,渾然不知。
李益如刺般的目光狠狠刺了雲晚簫百下,側過臉去,對身邊的衛士招手示意他湊過臉來。
“今夜酒宴之後,帶幾名好手潛回這裡,王爺不想留的,當明白該去哪裡?”聲音說得極輕,唯有那衛士與他聽得分明。
衛士默然點頭,冰冷的目光匆匆掃了一眼此刻重回座上的雲晚簫——對付個病秧子,應當是十拿九穩!
“簫兒,去換身衣裳,這身甲衣實是刺眼,雖未染血,可就是讓聞得到血腥味。”雲老夫話中有話的說完,側臉對着雲飛道,“隨簫兒去更衣,這裡有雲揚,不會有事。”
“諾!”雲飛抱拳應聲。
雲晚簫錯愕地看了看雲老夫,“娘?”
“外間怎麼着甲,娘都不管,可是這家裡,娘不希望瞧見帶太多煞氣回來。”雲老夫說完,對着雲晚簫會心點頭一笑,“也莫讓霍姑娘沾染太多煞氣纔是。”
若是今日李益宴席上出事,這霍小玉的禍水之名可真是怎麼也洗不清了!
“孩兒去去便回。”雲晚簫明白了孃的意思,當即點頭帶着雲飛離開了宴席。
“可別遲了,錯過了霍姑娘的獻舞。”雲老夫不忘交代了一句,雲晚簫已走到了十步開外。
待轉角拐入了迴廊,沉默許久的雲晚簫忽然正色對雲飛道:“雲飛,今夜有一必須重傷。”
雲飛一驚,一動不動地看着雲晚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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