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槿,你醉了,”榮真此時竟有些慌張,他從那晚瞧見楊槿坐在自己屋門口的時候,就已經有種模糊的情緒了。
但他想着既然當時楊槿沒說什麼,那以後也不會再說什麼。
他寧願那是自己的錯覺。
楊槿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錘了自己幾下,仍舊在自言自語,“我告訴它別疼了,它一點不聽話。”
榮真背過身去,“你醉了,睡一覺就會好了。”
“不會好的!”楊槿忽然大喊一聲,震得榮真渾身一顫。
“榮真,我不會好了,”楊槿崩潰,把手裡的枕頭扔在了榮真的背上。
那枕頭裡面填的都是蕎麥皮,不輕,楊槿又酒醉,沒控制力氣,讓榮真踉蹌了一下,他嘆了口氣,轉回身,臉上只有惋惜,“楊槿,睡覺吧,行嗎?”
楊槿聽到這話更覺得委屈,“你是不是早就都知道了?”
榮真一言不發,甚至連擡眼看看楊槿的勇氣都沒。
“沒錯的,你早就知道了,你就想看着我跟個傻子似的,你想讓我也和楚溪一樣,呆呆地,看着你和木樨好。”楊槿咬着嘴脣,“木樨是好啊,但是……”
“別說了!”榮真閉着眼,心也跟着疼,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事情,“我一直都只拿你做兄弟。”
“是了,是了,”楊槿從牀上晃搖晃着站了起來,“出格的人一直都是我。”
平天一聲巨響,暴雨隨之而至,雨滴落在房檐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試圖遮住兩人心裡各自翻涌的情緒。
榮真擋在楊槿的身前,“別出去,你喝了酒,再淋雨,明天會生病。”
“榮真,”楊槿的眼淚和窗外的雨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你知道爲什麼我一直放不下嗎,就是因爲你這個態度。”
“楊槿……”
“你拿我當兄弟,對我好的不像樣,李桓死了,你覺得你更得對我加倍好,是不是?”楊槿的聲音輕輕的,落在榮真耳朵裡卻字字沉重。
“我都知道,我不怪你。”楊槿的手撫着榮真的臉,想從榮真的眼裡找到自己,“但是我拿你做不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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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真直呆呆地盯着前方,他緊緊咬着嘴脣,他能感覺到楊槿的眼淚擦過了自己的臉,流進了自己的衣領之中。
一個毫無希望的吻。
一個宣佈他們之間近二十年友情告終的吻。
榮真的眼淚也落下來,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在此時推開楊槿,卻也做不到接受他。
楊槿卻先一步退後了,他的笑容苦澀,“對不起。”
榮真強行壓抑着悲傷,還試圖再努力一次,“你去睡一覺,這件事就當做沒發生過。”
楊槿搖搖頭,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不讓眼淚再落下來,他不能再哭了,太不像話了。
他可是楊槿啊,從小被寵到大,沒受過挫折,沒受過委屈的楊槿啊。
“你還是不明白。”楊槿推開門,淋着雨跑出了院子。
榮真追了兩步,卻看見對面木樨也開了門。
木樨不解地看着榮真,似乎被榮真滿臉的淚嚇到了,他一手擋在頭上,想要衝過大雨。
榮真卻擡了下手,止住了他,扯着嘴角,搖搖頭。
木樨縮了一步,又指指外面,想問榮真要不要人去找楊槿。
榮真又搖了搖頭,他現在只覺着疲倦,連句話都不想說了。
他也用手語,“你去睡吧。”
木樨雖有猶豫,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好時機,只好退回到屋子裡,關上了自己屋子裡的門。
榮真就瞪着木樨屋中的光影,終於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的太陽穴嗡嗡的疼,裡面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似的。
榮真閉着眼,聽着雨聲,想着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京城裡的孩子講究啓蒙要早,榮家是大貴之家,絕對不能找一個尋常教書人。
榮真三歲的時候就拜在了楊賢的面前,他當時磕了好幾個頭,自己都忘了數。
身前傳來咯咯的笑聲,便是楊槿趴在楊賢的腳邊,白藕般的小手抵在榮真的額前,“磕多了。”
榮真愣了一下,微張着嘴。
楊槿卻完全不怕生,盤着小腿,坐在榮真的對面,用手比劃了個三,“三個就夠了。”
李桓當時站在他倆旁邊,打了個哈欠,“對,就三個。”
榮真撓了撓頭髮站起來,跑回到自己母親的身後,躲到她身後,聽周圍人一齊笑他們三個。
李桓在人前總是興趣缺缺的樣子,始終要保持着他那高貴的皇子架子。
榮真一開始還有點怕他,便只同樂呵呵的楊槿玩。
楊槿雖然比榮真他們都小了一歲,但極聰明,書背的比他們都熟,卻不見他什麼時候用過功。
楊槿愛鬧,榮真喜靜,原是玩不到一起的。
可楊槿又偏愛和他玩,成天成宿地往榮國府跑,都快忘了自己家怎麼走了。
那時候他們三個,榮真和李桓躺在牀上,楊槿自己鋪個小墊子,躺在地上,牙口不清地給他們講些所謂的“笑話”。
往往這笑話還沒講完,楊槿就自己抱着肚子笑個不停了。
而榮真和李桓兩人就只有無奈搖頭的份了。
後來榮真撿到了木樨,他的注意力都被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子全引去了。
楊槿好幾次看着榮真圍着木樨忙前忙後,而自己只能拿着想跟榮真分享的新玩具站在一旁,等着什麼時候木樨睡了,纔有機會接近榮真。
但他從不會抱怨,甚至在木樨懂事之後第一個帶着木樨玩。
興許是那時候吧,他就明白自己在榮真心裡的位置了。
他是重要的,但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