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舒是樑帝的第五位皇子, 出生沒多久,他那命運多舛的母妃就去世了。
他是跟在太傅身邊長大的。
很奇怪,樑宮之中是不許有這樣的成年未去勢的男子居住的, 可太傅大人卻大大方方地住在母妃當年的寢宮裡。
太傅不怎麼愛說話, 大多數時間都在看書, 蕭舒便也有個習慣, 拿着其他小僕從宮外蒐羅的圖畫書, 坐在太傅的身邊一起看。
他是個帶異族血統的皇子,自然不受父皇的重視,但即使粗神經如他, 也能看得出來父皇對他的不喜歡卻不只是因爲血統。
太傅告訴過自己,有時父母並不會真的愛自己, 他們只是帶自己來到了世間而已, 不一定會陪自己成長。
後來樑國的軍隊打到了楚國, 太傅搖身一變成了楚國的皇帝。
太傅穿着他並不喜歡的耀眼的金色衣服,接受着大家的朝拜。
可到了後宮裡, 楚皇卻讓蕭舒仍稱他爲太傅,他自己也不會像父皇一樣把“朕”這個字掛在嘴邊。
太傅當皇帝的日子沒有很久,就在一個落雪的日子裡駕崩了。
蕭舒那時還在和他的三皇兄一起玩,他們剛大笑出聲,便有內侍走了進來, 說不許喧譁。
父皇看起來如常, 可能還因爲太傅的死而高興, 推進了他自己佔領楚國的進度。
很快, 蕭舒就不再是樑國的皇子了, 而是一個新國家,大周的皇子了。
蕭舒身着盛衣, 跪在一干大臣前面,向着他父皇三呼萬歲。
他知道,離自己比較近的那個以前楚國的官員叫做,榮真。
這個榮真是當年太傅的好朋友,他在楚國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不過是貶義的。
他這樣的人還挺令人不齒的。
蕭舒想,以權謀利,背叛國家的人無論如何都得不到任何諒解的吧。
本來還想着永遠不要和這樣的人扯上關係,第二天他就被內侍送到了榮國府。
榮國府可是個大地方,據說是昭陽城中最大的府邸了。
蕭舒一到門口,就看見個小僕懷裡抱着只小貓站在自己面前。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匆匆跑了進去。
這人連個招呼都不打,太沒禮貌了吧,都說楚國重視禮儀,可看不出來。
接着便由榮國公親自出了門來接,他倒是禮數週全,弄得蕭舒都不好意思了,連連推辭。
後面站着的就是他未來的老師,楚國以前丞相的兒子,楊槿。
這個楊槿也很沒有出息,這輩子最大的名頭就是丞相的兒子了。
蕭舒怎麼也想不明白父皇爲什麼要讓這個人做自己的老師,再不喜歡自己也不至於這樣吧。
宮裡別的皇子都是由以前樑國的太傅教,只有自己,找了這麼個人。
但蕭舒沒有把自己的不滿說出來,還是老老實實地給楊槿行了拜師的禮儀。
拜師禮後楊槿就把他帶到了後院,剛剛那個小僕端來了茶點和水。
小僕好像對這樣的場景挺有興趣似的,一直都帶着笑。
楊槿教書和當年李桓教自己可不一樣,毫無章法,想到哪說哪,可這樣反倒讓平日裡精神就不大集中的蕭舒感到有趣。
他們講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傳來了孩童的哭聲,便有個滿臉寫着着急的小丫頭抱着孩子走過來。
這是榮國府的兩位公子。
蕭舒聽說過,也是出生就含着金湯匙的人。
楊槿伸出手抱住其中一個,那個立時就不哭了。
另一個本來就是因爲對方哭,自己才鬧,一安靜下來,也不喊了,兩隻黑漆漆的眼緊盯着蕭舒。
蕭舒抿了下嘴,對着小丫頭道,“我可以抱抱他嗎?”
大家都挺驚奇的,蕭舒從進來到學習都一臉嚴肅,弄得跟被世界拋棄了似的,這可是主動說的第一句話。
小丫頭連忙把小少爺放下,小聲指導着蕭舒該如何抱這樣大的孩子。
蕭舒認真學着,小孩子也懂事,四肢都扒在蕭舒身上不動。
就這樣,老師懷裡一個,學生懷裡一個,他們倒是和諧。
日子平平淡淡的過了幾年,榮國公就以就醫的名義辭了官,只空留了爵位。
蕭舒覺得他很明智,這時候正是大周朝廷混亂之際。
樑國舊臣和楚國舊臣的矛盾一觸即發,又有新一批舉子帶着融合兩派的宗旨站坐在考試院裡,此時抽身而出再好不過了。
但榮國公也沒有閒着,他三派人都在結交。
蕭舒想讓他指導自己一些權謀之術,卻被楊槿攔了下來,“你老老實實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好,摻和他那些,腦子會不夠用的。”
蕭舒口上雖應承下來,但還是暗中觀察着。
榮玉榮珏兩個人也漸漸長大,或者是本來性格就有差異,兩個人的面相上也漸漸不一樣了。
榮珏明顯的紈絝子弟,年齡沒多大,撩起街上的小女孩總能氣得人追着他打。
榮玉卻越來越沉默,蕭舒常常能在下課之後見他坐在位置上久久不動,只掏出脖子上帶的玉牌細細摩挲。
再大一些的時候,蕭舒也要跟隨榮國公上朝了。
榮國公那天下朝之後對他講,“你的樣子讓我想到了很多。”
蕭舒還沒來得及問,就被自己的三皇兄拽走說別的事情去了,留榮真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議政殿前。
榮真長長地嘆了口氣,命運就是這樣,剛剛以爲自己逃脫了其中一扣,卻被捲進了下一扣,以不一樣的身份不斷被循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