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站起身來, 走到窗戶邊上,向下看着來往行人,問, “那你覺得極北發生了什麼事呢?”
“大梁軍隊直屬他們皇帝轄管, 絕對不會容許其下臣屬與楚國臣屬有任何的聯繫, ”蘇堂咬了下嘴脣, “除非……”
榮真笑着, 聽蘇堂講下去。
“除非,和公爺相通的便是他們大梁皇帝了。”
榮真託着茶杯底,低下頭, 看茶杯上冒出的熱汽,“你既然猜出來, 爲什麼不報到上面, 不論皇上, 還是皇后,甚至平南王爺, 他們都會把我打下天牢,從此一蹶不振。”
他想了想,又笑,“你都不用給他們提供什麼證據,只稍說下這個猜想即可。”
“因爲我不想那麼做。”蘇堂說, “我甚至有些佩服公爺你的決心和勇氣, 以及部署。”
榮真眉毛一擡, “怎麼說?”
“公爺本身受着這三方勢力所困, 無論你怎樣全力幫其中一方都會繼續被忌憚, 倒不如取別的道路。”
榮真轉過身,“你是我身邊唯一把叛國一事看得如此淡薄的人。”
蘇堂長嘆了口氣, “朝代更替原本就是常事,這李家拿到手裡的不也是當年人家宋國的土地。”他對着榮真,“況且樑國現在兵強立足,連着吞併齊燕,早就和當年的蠻夷之族不一樣了。”
“以榮家的歷史,公爺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我絲毫不覺得奇怪。”
榮真飲了口茶,他們家的歷史,呵。
榮家的始祖要追溯到宋國之前,當年榮家祖宗只是個農民,後來遇上豐年,賺了些小錢,轉而從商,有了些家底之後,捐了個官。
雖然老子的水平就到這裡了,但兒子爭氣,進了當時的王的羽林軍,漸漸混到了統領的位置上。
那時候宋國公叛亂,帶上了榮家,便有了以後的榮國公。
再後來,李家和榮家交好,一起覆滅了當時的宋國,有了現在的楚國,榮國公的名利地位依舊尊貴。
榮家人從來只會把家族利益放在首位,而置所謂家國爲末。
蘇堂讀書很多,又任兵部侍郎,把榮家這點發家史搞了個清楚。
那時他心裡沒有像尋常人一樣對這般輕易改換立場的榮家投去鄙夷,而是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君王皇家都會成爲歷史,只有權力和財富是永恆的。
這纔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榮真看着蘇堂冒着光的眼睛,大概也小半明白了蘇堂的意思,呼了口氣,“所以你想要什麼,摻和一下這亂世之局?”
蘇堂站起身子,抖落開兩隻寬袖,兩手並在一起,向榮真深深彎下腰,“還望公爺成全。”
榮真微微頷首,他並不想把李桓的事情完全告訴給蘇堂,但是楚溪現在已經幫不上自己了,他確實需要在身邊一個可以盡心幫助自己的聰明人。
雖然自己已經猜到蘇堂的野心不止於此,但現階段這個人是最好的人選。
他甚至都不用怎樣籠絡他,蘇堂這樣有自知之明的人,會自覺從自己這裡拿到他想要的東西。
榮真沒加怎樣的考慮,便應了下來,這樣自己更不用再怎樣操心兵部的事。
他們聊了一會兒,蘇堂便送榮真下樓。
他們剛走到門口,便看到街上行人被守衛們清到了兩邊。
“這是怎麼了?”榮真問。
蘇堂答,“怕是平南王妃的車駕,前兩天禁軍接到過調令。”
李嘯的排場還真是不一般,找幾個女眷探望自己,也能整出皇家出巡的樣子。
一共有十幾輛馬車成列而行。
最爲靠前的是平南王妃宋菡的車駕,她繃着臉,嘴脣顫抖,她近十年來第一次回到京城。
她向馬車外一瞥,看到自小長大的宋府已經改成了個茶樓樣子,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後面跟着的是兩位側王妃,長得一模一樣,正笑着朝民衆揮手。
暮柳看到街邊那熟悉的身影,手僵在了半空,旁邊暮煙發覺了她的不正常,看了過去,笑得更加開心。
榮真看着她們往平南王府的別苑過去了,沉思了會,怕是楊槿要找自己了吧。
他和蘇堂交代了一下,便預備着回府安排一下,他心裡暗暗覺得李嘯並不會輕易方過楊槿。
楊槿站在李嘯身後,探着頭想看王妃們的車駕什麼時候會到。
遠處已經有喧鬧的聲音了,怕是差不多了。
“你怎麼比我還要着急,”李嘯瞟他一眼,“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楊槿心裡一虛,“好了都。”
“你還是先跟宋菡請個安再回去吧。”
“明白的,”楊槿和宋菡相處的其實還算不錯,他在南境煩悶了的時候就會到宋菡的寺院裡去,倆人都是在京城長大,談談鄰里舊事倒還算愉快。
但楊槿一瞥到李嘯那討人打的後腦勺,心裡又開始慌亂起來。
他正六神無主的時候,車駕已經停在眼前了。
宋菡難得穿上了盛裝,臉卻還是清冷模樣。
有小丫頭站在馬車邊上,伸着手,扶着她走下馬車。
宋菡淡淡地看了李嘯一眼,朝他伏下身子,“王爺。”
“你來了。”李嘯的語氣也很冷淡。
在外人看來怕是以爲這是兩個陌生人罷。
楊槿想了下,和他後面站着的李嘯近臣一同行禮,“參見平南王妃。”
宋菡微微點了下頭,把手交到了李嘯手裡,兩人攜手一起進了王府。
而暮煙暮柳兩人早就習慣這樣,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跟在李嘯他們身後。
楊槿他們還要再靠後,浩浩蕩蕩地一大羣人。
宋菡把頭偏向李嘯,小聲說了句什麼,李嘯點頭,還朝她笑了一下。
這纔是天造地設嘛,楊槿看着他倆的背影嘆了口氣,從始至終就不該有自己的事情。
如果這是場戲的話,他只是做了李嘯的故事裡的一個背景而已,怕只是個打馬過的行人,他鬆了口氣,既然這樣,他也該回到自己的舞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