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韞自上而下俯視着衆人, 微擡下巴,他這種角度跟李桓特別像,“榮國公。”
“在, ”榮真走出來, 朝着李韞一拜。
“你護駕有功, 朕給你的封賞可還滿意?”
“臣慚愧。”榮真低下頭, “臣只是做了本分之內的事。”
看得出李韞還挺滿意他的回答, 笑了下,“既然你傷養的差不多了,也到了爲朝堂盡一份力的時候了, 兵部尚書的缺你便領了吧。”
這話一出,朝中衆人皆竊竊私語起來。
兵部尚書這缺可不一般, 縱管國中四方軍隊的兵籍, 橫比四位一品大將軍, 歷來都是由兵部推薦人選,逐級升遷, 這也是爲什麼蘇堂的呼聲一直很高的原因。
和平時候看不出兵部的重要,但凡戰時,兵部就爲六部之首,全權調配國家所有資源。
現在樑國侵擾,南境擁兵, 李韞把這職位欽點了榮真, 說明對榮真的至高信任。
難道榮國公又要得幸了?
近些日子和榮真疏遠了的朝臣心裡默默捏了一把汗, 只盼着榮真上任之後千萬莫計較。
榮真擡眼看李韞, 不相信他能完全不計較許俢的那番話, 但既然這麼大一個官銜落在自己身上,不接豈不是駁了皇上面子。
他跪下身, 三呼萬歲,感謝了李韞。
李韞笑着,“這不只是朕一個人的意思,母后也覺得你在榮國府待的太安逸了,想給你找點活幹。”
這都跟自己開起玩笑來了,榮真可不記得他們君臣之間有這麼融洽。
李嘯冷眼看着,榮真能當上兵部尚書對他來說也是件好事,如果榮真是真心站在自己這邊的話。
如果不是……
他正想着,卻也被李韞叫到了前面。
“叔父進京也有一段時間,想必一定思念家人了吧。”
這是要讓自己回南境了?
李嘯的眼都亮了起來,跪下身來,看着李韞。
“朕特意恩准平南王妃可隨時來京中探望叔父,避免你覺着孤單。”
李嘯咬着牙,應承下來,他就該想到小皇帝沒有這麼好的心眼。
榮真幸災樂禍地瞧了李嘯一眼,等着李嘯謝恩。
李嘯嘴角彎着,眼裡可絲毫沒有喜色。
李韞哪能看不出來,但他可沒有傻到要放虎歸山,難得的是太后竟然也支持自己這個決定,李韞看看珠簾後面的太后,抿起嘴脣,接着談別的事情了。
一下朝,榮真便和蘇堂一道,去了兵部衙門。
兵部等級森嚴,除了蘇堂,榮真在其中並無任何線人,一路走來,難免受到注意。
開始還以爲小皇帝是給了自己個肥缺,沒想到並不是這麼簡單啊。
榮真站在兵部衙門大堂前,看着從侍郎到記事官站了三排在自己面前。
他拿起兵部大印,“自今日起,吾奉皇命,任兵部尚書一職,望各位同僚能夠多加幫襯。”
這話一落,官員們都跪了下來,朝榮真一磕。
儀式倒是簡單,可之後的相處可就難了。
榮真舔了一圈嘴脣,看着摞在自己桌上小山高的公文,有些爲難。
他原以爲戶部的賬本乃是人間最無聊最沒趣的了,沒想到天外有天,戶部外還有這麼個兵部。
若不是駐軍都在千里之外,他真想把那些個監軍一個個拎到面前,問問他們寫的都是些什麼混賬話。
連官兵們吃不上蔬菜這種事都要上報嗎,當地州縣是做什麼吃的?
“公爺,看到現在了?”蘇堂走進來,朝榮真一拜。
榮真擡眼看了他一下,拿起一本奏章,“這些事平時都交給我處理的?”
蘇堂眯起眼,笑了一下,“公爺英明,這種小事情怎麼可能由公爺您親自處理,不過是手下人爲了給你找些活來而已。”
榮真哼了一聲,“我便知道,”他又道,“兵部腐敗由早已來,但他們掩蓋的方法實在幼稚了點吧。”
“雖然幼稚,但是實用啊。”
榮真看蘇堂這般幸災樂禍,便知道他那油滑個性在兵部一定吃得很開,心裡暗暗有些不爽,把奏章扔到他面前,“你來做,我要回府去了。”
“公爺?”
“怎麼,你是兵部侍郎,幫我分擔是理應的事情。”
“可……”
榮真打量着蘇堂,“你可別忘了,你有如今的地位是託了誰?”
蘇堂無奈,“臣知道了。”
榮真站起身子,從位子上走到蘇堂身邊,拍了下蘇堂的肩膀,“你就坐我這裡辦吧。”
蘇堂一愣,拱起手來,“可不敢僭越。”
“本來就是你的位置,我纔是借坐了幾天。”榮真笑一下,說的話卻正中蘇堂的心坎。
蘇堂看榮真走遠了,咬了下嘴脣,緩步走到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的手微微顫抖,最後牢牢握住了筆,翻開奏章,逐字逐句地批改了起來。
榮真坐在轎子中,撩開窗口的小簾子,天色已沉,他又想到自己在戶部的那段時間了。
蘇堂不比熊羣,熊羣是個有確實抱負的人才,他一心只想讓自己的工作得到承認而已。
而蘇堂是需要權力去催化的人,越高的權力會讓他越有動力。
這樣的人雖然看起來陰險,但其實更加單純。
他們並不在乎別人的評價,只有抓在手中的利益纔是最真實的東西。
榮真微閉了下眼,想了想,自己也是想成爲這樣的人來着。
轎子停的穩了,轎伕道,“公爺,櫻雪樓到了。”
榮真一愣,他習慣了,每次都是從衙門直接去楚溪那,如今卻……
他總想着一切都不變纔好,可是許多東西都悄無聲息地在變化,不論是周邊人還是自己。
他長呼了口氣,“算了,回府吧。”
轎伕又應下來,有些摸不着頭腦,只能心中暗歎主子不好伺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