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冰封, 聽聞已經有十幾人凍死在邊境了。
雲蒼坐在營帳之中,對着炭盆,看着手裡的信, 這是楚溪寫給他的, 最後一封。
他看着這熟悉的字跡, 嘆了口氣, 想了想, 把楚溪的落款撕了下來,又把信塞進信封裡,放進炭盤裡點燃了。
因着戰事, 他的頭銜越來越高,現在都是個有自己獨立營帳的將軍了。
但他還不能不謹慎, 連故人的絕筆都留不住。
他又用小刀拆開另一封信, 裡面的字可就沒剛纔的秀氣了, 而且每個字都大的像巴掌,幾句話用了十幾張紙, 他無奈地笑了下,心想着這裡也沒幾句有用的話,就把信重新摺好,站起身,放在一個小匣子裡, 對比裡面之前的字跡, 這還算進步了呢。
他想想, 接着看下一封, 沒讀幾句他的眼色就沉了下來, 重新在桌上找了一個信封,上面寫上“榮國公親啓”的字樣, 重新封了進去。
雲蒼在極北待了許久了,還是不能適應這邊的氣候,可李桓待在這樣的天氣裡已經七年,怕是連骨頭連心都被凍住了吧。
雲蒼的信十幾天才送到榮真的手裡,他拆信的時候小心翼翼,木樨抱着他的另一隻手正睡得熟。
自己也是疏忽了,木樨自從得了李嘯的允許便常去找楊槿玩。
他們倆一旦沒人守着,玩得就瘋,據說前日晚上一直到三更時候還穿着單衣在外面打滾,這平南王府一送過來,就直接暈了過去。
榮真動作快,從太醫院先逮了兩位太醫給木樨診治,剩下的一股腦都被李嘯趕進了平南王府。
雖然風寒是小病,但是也算折騰人。
不過木樨還好,除了有些黏人以外,並沒什麼。
楊槿那邊可就沒這麼好辦了。
李嘯踹翻了一個櫃子,朝着跪成一排的太醫大喊,“不是說風寒嗎,爲什麼到現在高燒還退不下去?”
太醫們身子抖的跟篩子似的,他們中年輕的也都不惑之年了,哪經得住李嘯這暴脾氣,“王爺,您總歸要給些時間啊。”
“一個晚上了!”李嘯紅着眼,“哼都不哼一聲的,我還給你們時間,”他喘着粗氣又問身邊侍衛,“南境的大夫什麼時候才能到?”
侍衛一臉爲難,“最快還要三日。”
李嘯緊閉了下眼,竟然還要三天,這楊槿都得燒糊塗了。
“嗚嗯……”牀上總算出了點聲息,讓李嘯整個人都顫了一下,極快地就走到了牀邊,“怎麼樣,哪裡不好受。”
楊槿的臉燒的通紅,覺着冷卻不停流汗,難受得緊,看見李嘯也沒了以往的傲氣,往他的身邊蹭了蹭,“你別喊了。”
“好。”李嘯二話不說就應下來。
身邊侍衛看這架勢,連忙對着太醫們擺手,叫他們快下去。
太醫們也都被李嘯吼了一晚上,精疲力盡,連滾帶爬地往門口飛奔。
李嘯心疼,手碰了碰楊槿的臉,還是燙,道,“你再撐兩天,等南境的大夫來了自然就能把你治好了。”
楊槿聽到這話,整張臉都皺起來,“你還找了南境的大夫?”
“這北邊的太醫都是混飯吃的,”李嘯啐了一聲,很是煩躁,“治不好你。”
楊槿心想着生病的明明是自己,怎的李嘯這一副氣不過的樣。
他拽了兩下李嘯的衣服,“你彆氣了。”
“嗯?”
“我一會就好了。”楊槿盡力笑了兩下。
誰知道他這般乖巧的樣子,反倒讓李嘯心中肝火更旺,恨起自己來。
那晚上難得聽他笑得那麼開心,便沒管他和木樨,就任他倆在外面瞎玩,直到榮國府來要人,他才發現這倆人竟然一起發了燒。
他可沒精力再管榮國府那小少年,直接讓人打包送到了榮真手裡,一心只看護着楊槿。
剛開始楊槿還不是這樣孱弱的樣子,可是活潑,滿屋子跑,說着自己沒病。
李嘯看他精力充沛也沒往心裡去,以爲他鬧騰一陣,出出汗也就好了,誰知道竟突然暈了過去。
“就這體質還學了十幾年武。”李嘯忍不住看着楊槿道。
他不說這話還好,說了反倒讓楊槿生氣,他本來現在就難受,已經勉強自己不讓他擔心了,怎麼還數落起自己來了。
楊槿掙了兩下,非要坐起來,“你讓我回家,我不用你照顧,你這府邸和我八字不合!”
李嘯這時亂了方寸,按着楊槿的肩膀不放,“你別胡鬧。”
“我幹什麼不是胡鬧!”楊槿來勁了,沒什麼力氣但是還是讓李嘯控制不住。
李嘯又不敢使力,怕他再病上加傷,很是頭疼。
“王爺,藥熬好了。”
李嘯的侍衛跪在牀前,算是救了自己主子一次。
“拿來,”李嘯伸出一隻手,半個身子壓着楊槿的,“你喝完藥,我就讓你回家。”
楊槿癟着嘴,“當真?”
“真!”李嘯嘆了聲長氣,接過藥碗,碗底還有點燙,別提這藥了,他用勺子舀了舀,總算涼了一些,又在嘴邊吹吹,才送到楊槿嘴邊。
誰知道楊槿只沾了一口,就又鬧,“苦,不喝!”
“你!”
李嘯反手就把藥碗摔在地上,瓷器碎裂,藥湯灑了一地,他瞪着楊槿,楊槿也瞪着他,眼裡都是不甘。
“愣着幹什麼,再拿一碗來,再拿幾個糖粘子來!”李嘯轉身就把氣都撒在了自己手下身上。
可憐那侍衛連忙收起碎瓷,灰溜溜地跑了。
“你說你不氣的。”楊槿本想說得更嚴厲,但是力氣都用不上,倒像是撒嬌一樣。
李嘯看他這樣虛弱,更捨不得和他強硬着來,低着聲音,“我不氣了,你也老老實實的行嗎,病好了,你再怎麼鬧我也不管。”
他這般示弱讓楊槿哪還能有脾氣。
終於把那一小碗藥湯全灌了進去,楊槿也有些倦意了。
李嘯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又緊盯着他,“我就在此,哪也不去,你哪裡不舒服就講知道嗎?”
楊槿點了一下頭,對李嘯沒了平時的戒心,緩緩閉上了眼。
睡夢裡,楊槿又開始咳嗽。
李嘯想了想,便自己脫了鞋,上了牀,坐在牀頭,把楊槿抱在自己懷裡,拿自己做枕頭,墊高他的上身,過會才讓楊槿的咳嗽平息下來。
他撫着這個小鬧騰鬼的臉,心裡嘆息,真是要徹底敗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