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手裡拿着榮真的奏章, 敲了兩下膝蓋,“你可當真?”
隔着珠簾都能聽到她語氣裡的幸災樂禍,榮真卻沒法反駁, 點頭道, “是。”
“我就覺得前些日子玉簪來看我的時候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榮真不語, 想着你怎麼覺得都行, 把事情批了就成。
“榮真, 你別覺得本宮是多事,但,”太后的眼神驟然凌厲起來, “我先前沒覺着你和玉簪有什麼,而且她一心……”
“回太后, ”榮真早準備好了說辭, “實際上我們也沒甚感情。”
“嗯?”
太后天天監視着他們, 真有點什麼還看不出來,這時候非拗出一個什麼悽美的愛情故事來更可笑, 榮真只道,“不過是我一晚酒醉,亂了方寸。”
“這……”太后倒是信了些,這榮真正是年紀,而江玉簪又貌美, “我便知道會是這麼一回事, 但啊, 這事禮法上總歸有人看不過去, 我看還是低調些處理好些。”
“明白。”榮真點頭。
把太后這關過了便沒什麼了。
“本宮知道, 這些日子你卸了戶部的職務,又沒別的事情去做, 肯定是覺得皇上和本宮不重視你了,心情抑鬱,”太后又道,“但你知道的,現下這個時候管的越少,以後越安全。”
“知道,”榮真應付着,他本來就等着看戲呢。
“但是還是有件事要你參謀參謀的,皇上擇日大婚,慶禮還是由你操辦。”
榮真兩手並在一起,“臣領旨。”
不過兩三天,榮真這兄嫂弟及的事就傳遍了京城,輿論無非兩派。
一邊表示非常理解,這江玉簪一嫁進門就守寡,任哪個正當年齡的女子都受不了,榮真又是年輕俊逸,兩人日日相對,會出事那是早晚的;另一邊則說得就難聽了些。
但榮府的大家早就對外面的評論不甚在意,由陳展帶着高高興興整弄起來。
李嘯雖不知其中緣由,但是莫名爲榮真的婚事高興起來,迫不及待地就把這事告訴了楊槿。
楊槿不信,瞪他一眼便要去做自己的事。
“你爲何不信,我聽說他們倆早就珠胎暗結了,不然也不會這麼着急辦事。”
楊槿彷彿聽了個大笑話,“是誰都不可能是玉簪姐姐好嘛?”
“怎麼?”
“榮真從小就不喜歡她,嫌她吵鬧,大了還能轉性?”
“事實就是這樣,”李嘯舒展四肢,坐在椅子上,看着楊槿,“不然你去榮國府瞧瞧,大紅綢布都擺在門口呢。”
“我去看看。”楊槿看這意思不像假的,說着邊走。
李嘯卻突然把腿伸在楊槿面前,“我改主意了,你不能去。”
“什麼意思?”
“等收了請帖再說吧,”李嘯哼了一聲,“你要是去鬧一場,影響了人家的好事,我可解釋不清。”
楊槿叉起腰來,“我在你心裡就是個潑婦樣子嗎?”
“至少對我是。”李嘯站起來,伸長手臂,一把拉住楊槿扎得凌亂的馬尾,“你屋裡的下人是幹什麼吃的?”
“誒呦,你弄疼我了。”
“閉嘴。”
楊槿被李嘯押在椅子上,把頭髮解了散。
他也不敢動,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李嘯給自己,梳頭?
這王爺的行爲是越來越難猜了。
榮真坐在書房裡,聽着外面張羅得喜慶,不禁煩躁地撓了兩下頭髮,他正給李桓寫信。
樑軍又組織了兩次騷擾邊境的小型戰爭,兩邊看似打了個平手,雲蒼的官階卻在這段時間裡得到了飛速的提升。
他原本想做得不這麼引人注意的,但是李桓卻好像很急似的。
他在信裡問過李桓如今的處境,可李桓總是遮遮掩掩地不說清楚,讓榮真禁不住懷疑起來。
李桓能左右樑軍的行動,就說明他的後臺大得難以想象。
而最大也不過就是樑王了,可傳說中那個陰鬱難測的樑王又怎會無條件地幫助李桓。
榮真想不透這之間的聯繫,再加上自己這一攤子事情,覺得心累。
書房的門輕悄悄地打了開。
“怎麼這麼不懂規矩?”榮真斥道,一擡眼才嘆了口氣,這世上不會敲自己門的人就這麼一個。
“我趁李嘯去赴宴的時候偷偷跑出來的。”楊槿把門關好。
“你也是來看笑話的?”
楊槿的瞳仁轉了一圈,“你真的是要成親?”
“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還真的對玉簪姐姐?”
榮真也不能告訴楊槿真相,只能沉默。
“難道外面說的是真的,你……”楊槿心裡有說不出的失望,榮真是個何等自制的人,怎麼會在酒後對江玉簪,但看榮真這沉默的態度,又不像假的。
“我有不得不娶她的理由。”
“那你那天跟我抱怨了半天木樨是爲什麼?”楊槿奇怪道,“怎麼,你都要成親了,還得讓木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拉着你說捨不得啊?”
榮真一愣,楊槿這話說得刻薄,卻是沒錯的。
“你肯定有什麼苦衷吧。”楊槿坐到榮真跟前,他是不相信榮真是這麼樣的一個人,“跟我說說。”
“沒什麼可說的。”
就知道,這個人什麼都要憋在心裡,怪不得一身病。
楊槿聳了下肩膀,“反正這件事最難過的人是你,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榮真看他,“我還以爲你會直接掀了我的桌子,說我做的都是糊塗事呢。”
“來的時候這麼想過,”楊槿坦白,“但是看見你這樣子,又覺得不忍心了。”
“我現在可是世人眼中最不恥的那種人,你還不忍心?”榮真笑。
“算了吧,你在世人眼中就沒有過好的時候,現在不過是印象更差了一點而已,”楊槿把腳搭在榮真的桌上,上半身倚在椅背上,悠悠哉哉,“但在我眼中,卻沒變過。”
“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沒想到,你竟然能成親。”
“我也想不到啊。”
他們倆就像一般的老友聚在一起一樣,談些有的沒的不着邊際的事,這纔是他們最讓彼此舒服的相處方式。
木樨端着茶水站在書房的門口許久,都沒有找到機會敲門進去。
他最終把托盤放到了地上,自己也蹲在門邊,抱緊了身體。
天又冷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