麾下百萬兵,馳騁大漠行,逐虜填北海、勒石傳汗青,一曲豪放激昂的邊塞詩道不盡男兒胸中的熱血,更歌不完英雄的生平,然而此時此刻卻沒有比這更合適的語言能夠抒發奧卡的心情了。
輕點馬肚,頗通人性的布塞法勒斯立時仰首歡嘶,撒開四蹄飛快地奔跑起來,如同一道黑色的流光劃過放眼望去一片坦途的草原,任憑狂風颳過臉頰、鼓動胸膛,跨坐在馬背上的奧卡直欲仰天長嘯。
匈奴人的入侵終於被擊潰了,七萬匈奴中路大軍在奧得河西岸的一處不知名低地上遭遇慘敗,當場死傷就超過四萬,被俘數千,殘存兵馬護衛着左賢王休屠一路倉皇東逃,但期間還是陸陸續續被窮追不捨的羅馬軍團截殺、俘虜了小半,最後雖然有萬餘人僥倖遁入草原深處保住了小命,但左賢王部的主力精銳可以說在這次慘敗中已經盡數灰飛煙滅。
匈奴人一路逃,奧卡在後就率領大軍一路追,直到停駐在腳下這片土地,因爲將士們跑累了,畢竟比不了騎兵,一番大戰再加上連續幾天的晝夜追趕,如果不是新軍團平時營操中都嚴格執行了大量的體能訓練恐怕早就累趴下了。
不過奧卡已經很滿意了,正如他當日在決戰結束後對傳令兵所承諾的那樣,什麼時候士兵們跑累了停下腳步,駐足之處就將是羅馬新的邊境線,而現在如果回過頭去看就會驚訝地發現,眼前這片土地距決戰地點已經有上千公里之遙,距離開戰之前安奎拉治下的邊境要塞凱爾採也有近兩天的路程,也就是說羅馬的邊境線將從此刻開始向東推移上百公里立下界碑。
守禦國門、開疆拓土,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熱血激盪,更感覺自豪和榮耀的,當然除此以外,擊敗匈奴人更重要的意義在於挾勝而歸的奧卡將擁有雄厚的政治資本,羅馬城內的那些大貴族即使再心有不甘也不可能公開對奧卡這個草根階層出身的人繼承瓦倫提尼安王朝表示異議了,不得不承認羅馬人有時候看重實際得簡直過分,他們甚至不在乎頭戴皇帝冠冕的那個人是奴隸還是馬伕,只要他有足夠的手腕和能力引領帝國走向強大。
仗打勝了自然就該慶賀,不過奧卡覺得這歡呼凱旋中難免會帶有一絲凝重,因爲勝利來得並不輕鬆,從最直觀的傷亡數字上看,奧卡集中了北疆改革後九成的軍事力量抵禦匈奴僅僅左賢王一部卻仍然有數萬將士血灑沙場,幾個戰略軍團和軍區軍團都被打殘,此次大戰可以說是西帝國第一次正面與匈奴人大規模交鋒,而經歷過此戰的下至士兵上至將領得到的無疑都是一個同樣的深切感受,那就是匈奴人的強悍,這個處於崛起中的遊牧民族擁有以往帝國曾遭遇過的任何對手都不具備的擴張意志、狡猾智慧以及驍勇軍隊,這是一個稍不留神就可能給帝國帶來滅頂之災的可怕威脅。
懷着這樣一份沉甸甸的對未來邊患的預期,身爲羅馬的奧古斯地奧卡毫無疑問最是憂慮五內,不過要說絕望那倒遠遠不止於,帶着一絲莫名天機來到這個時代的奧卡雖說還沒有能徹底扭轉羅馬的衰落但至少如今的西帝國已不再是歷史上那個積貧積弱、四境不平的黑暗局面了,在不列顛、在西班牙乃至在北疆,這些奧卡曾戰鬥過的地方正孕育着嶄新的國家制度和生命力,孕育着未來,衝破黑暗天幕的希望之光讓奧卡充滿了信心和力量,他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羅馬的年輕精英們正不斷聚集到他的周圍,衆志成城。
羅馬無法成爲大漢,但羅馬同樣能夠擊敗匈奴,成爲屹立於泰西之地,足以與古老華夏遙相輝映的璀璨國度,它不該只有區區五百年的壽命,而應當萬古長青,薪火相傳地延續下去,這樣同樣偉大的西方文明就不會出現斷層,野蠻的民族就不會取代古羅馬人,就不會有黑暗的年代、披着宗教外衣實則強盜行徑的十字軍東征、就不會有抹殺了數以億計人生命的黑死病,就不會有殖民掠奪和鴉片戰爭,象徵着世界最偉大的兩個國度將以尊貴、友好和互利的姿態進行接觸從而共築一個真正和平、繁榮,沒有戰爭、飢餓和疾病的文明體系。
奧卡需要做的就是成爲這一目標的先驅者,盡己所能將羅馬首先從歷史的洪流中解救出來,而後再通過羅馬去影響甚至是改變同樣正受到蠻族侵擾、五胡肆虐的華夏大地。
不過要實現這一目標還太遙遠,眼下奧卡當務之急要考慮的是如何儘快穩定住邊境局勢,與匈奴人休戰,這樣他才能脫身返回羅馬主持大局,缺少了他坐鎮,本土改革必然是寸步難行,而如果無法在羅馬推行改革,那麼在守舊勢力強大的行省改革政策恐怕也是一紙空文無人執行,奧卡可不希望自己成爲被架空的君主,至於民主什麼的說實話以奧卡前世見到的各種內幕的經歷看,政治從來都是權力高層內部的分配,永遠不可能真正分到普通民衆手中,越是高端的權力越是掌握在少數人之手,區別只是外在的僞裝是否足夠欺騙性而已,譬如前世西方所標榜的民主,實質呢?西方民衆永遠不知道政府有多少秘密預算、有多少秘密基地、研究和可怕的計劃,只不過西方確實在社會管理上做的更好,讓民衆安於生活而已。
所以,奧卡必須真正掌握絕對的權力,而這個權力具體又分成了幾個部分,首先就是名義,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幸運的是這個方面沒有任何問題,格拉蒂安臨終前的遺囑所有北疆重臣都是伏於牀側親耳聽見。雖然皇帝之位法律上在血親之外並不可以通過遺囑傳承但是有格拉蒂安的話在,奧卡就有了競爭的資格,而原本另一位更具有資格的瓦倫提尼安家族成員小弗拉維斯卻因爲母親賈斯汀娜的殘忍罪行徹底曝光而被迫退出,所以奧卡繼承西帝國的皇位在法理上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而第二個權力就是軍權,亂世之中,有槍就是草頭王,就算是奧古斯都大帝在位時尚且有將軍謀反,可見兵權在手對於權力的確立和鞏固多麼至關重要,而在這一點上,奧卡顯然又是無可爭議的處於第一繼位順序,因爲奧卡手上掌握着近20萬帝國最精銳的軍隊,並且在西班牙、不列顛、北疆、埃及等多個老牌或新晉的富有重要行省內擁有其他人無法企及的威望,虎賁之師擁戴、半壁江山鹹服,這樣的龐大勢力擺在檯面上,奧卡的地位固若金湯。
不過,權力還有第三個部分,那就是行政權,恰恰是這一環節是奧卡目前最薄弱的,因爲他是草根出身同時又是崛起于軍中,再加上推行嚴重損害貴族利益的改革,所以奧卡天然與貴族派系絕緣,很難得到貴族政權的認可和服從,只有在西班牙、埃及、不列顛和北疆這些政權架構已經徹底清洗過或者從無到有的行省,奧卡才能在行政權上貫徹皇帝的權威。
但這顯然不夠,帝國是一個整體,只有整體改變才能使命運發生偏轉,一個國家,內部政治派系可以林立,但權力體系卻決不能出現分裂割據,所以哪怕不擇手段也好,奧卡必須讓所有行省、所有官員都俯首稱臣,而毋庸置疑這將是非常艱難的,不過奧卡也不會幼稚到指望獲得所有人的真心擁戴,他只需要所有人不管主動還是被動聽命行事就行了,而想要在最短時間內做到這一點,扶植革新勢力打壓另一派頑固勢力是最好的選擇。
在揚鞭策馬、恨不得引吭高歌抒發壯志豪情的時候還去思考這麼多問題似乎有些詭異,不過聯想到奧卡即位之初就得面臨一大堆棘手之事也就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了。
希聿聿,一陣昂首長嘶,奧卡勒住繮繩,盡情奔跑了一番的布塞法勒斯微微晃了晃頭,有些不情願地停了下來,不過它也沒辦法繼續往前了,因爲前方是一片綿延的沼澤地。
奧卡孤身一人一馬立在這無垠的荒原上,北方是一片高嶺,在後世被稱作白俄羅斯嶺,面前是一片蘆葦、草叢、泥炭沼澤和死水混在一起的廣袤溼地,而在南面土地較爲乾旱,多爲森林覆蓋,生長棲息着各種野生植被和動物,這是一片生命繁茂之地,不過這並不是奧卡選擇最終在這裡駐軍的理由,緩緩調轉馬頭,遠處在奧卡策馬而來的出發點的地方,可以遙遙望見兩條奔流不息的河流交匯在一起,主河道以及支流將交匯處的地面分割成四個大小不等的河中島,環繞周圍的是一片令人垂涎的沃野。
奧卡看中的就是那裡,那個此時還籍籍無名,然而在後世,在兩次人類自相殘殺的悲劇大戰中揚名青史的地方,奧卡清楚地記得那個地方的名字,,佈列斯特。
新的帝國邊境線就將以佈列斯特爲準,安奎拉將繼續承擔重任親自坐鎮邊境守衛,奧卡將留下六個戰略軍團的殘部,另外還會從八個軍區軍團中抽調湊足滿編兩個軍團一齊在安奎拉麾下聽調,當然諾頓轉戰歸來剩下的騎兵軍團也將作爲機動力量提供給安奎拉在關鍵時候使用,安奎拉將在這裡興建一個龐大堅固的要塞羣,奧卡已經提前給它冠名就叫做佈列斯特要塞。
此戰過後,毗鄰邊境的匈奴左賢王部已經元氣大傷,休屠手上只剩下不足萬餘的精銳和倉皇逃回的南路軍,這些兵力不足以對安奎拉構成威脅,不過爲了以防萬一即使最後合約簽訂,保留足夠的邊防兵力也是必要的,特別是在蠻族聯軍撤往後世波羅的海沿岸三國地區的情況下,安奎拉的大軍將是震懾敵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