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乾燥的季節,卻因爲夜間從波羅的海上莫名其妙刮來的一陣溼潤海風,清晨,天竟下起了霧,絲絲縷縷的蔓延開來,籠罩了大半個海濱區域,當然,也包括薩爾瑪提亞人的營地。
霧很大,目光只能看到兩三米開外的地方,其餘便是模糊朦朧的一片。得益於這大霧的掩護,諾頓完全不用擔憂潛近的計劃是否會出現意外了,幾千騎兵直接排開陣勢站在霧裡,只要不弄出太大的聲響就算是隔着不到10米的距離,敵人也根本不可能察覺。
大霧讓騎士們得以變成幽靈,悄無聲息地逼近營地,不過也並不全是好事,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給戰鬥也帶來了一定的麻煩,首先就是視野不清,方向感也是極其微弱,要是沒有明確的指引,恐怕走着走着隊伍都能迷路,連敵人的營地都找不到。其次,騎兵作戰不同於步兵,講求如風疾掠,決不能深陷重地,可是這樣大的霧必然嚴重影響騎手的發揮,根本不敢放開馬速,交戰後稍有不慎很可能形成膠着的局面。再次,大霧也不利於戰場指揮官進行全面觀察從而及時把握形勢、捕捉戰機,難以有效指揮部下。
諾頓很憂慮,因爲這些麻煩如果放在任何一支成熟的軍隊身上都算不了什麼,因爲一支成熟的軍隊懂得如何在戰鬥過程中去發現、去思考以至於總結、配合,最終完成任務,但對於一支新組建的軍隊來說這些小麻煩卻反倒是很大的考驗,因爲它恰恰考驗的是一支軍隊的細節,而一支新軍,有什麼細節可言?所以諾頓很擔心,他擔心這場戰鬥會出現意外,擔心他的騎士們第一次面對戰場就因爲茫然不知所措而遭遇失敗。
但諾頓只能將這些憂慮藏在心裡,面上依舊是沉穩冷峻的表情不曾有絲毫變化,他是指揮官,指揮官就要盡到指揮官的責任,指揮官的責任就是下達最理智的命令,無時不刻讓麾下將士感到鎮定,除此之外他無法越俎代庖,去盡士兵該履行的職責,或是士兵應該去面對的考驗。
這場戰鬥只不過是漫長之路的開始而已,沒有毅力、勇氣和運氣去跨越障礙的人註定將被淘汰,這就是規則,生存的規則。
“開始進攻吧。”
在斥候的引導下,大軍已經逼近到離營地僅三百步的位置,這也是預先定下的攻擊距離,再靠近的話幾千人的動靜多多少少還是可能會傳到營地裡,保險起見,諾頓果斷下達了攻擊命令。
按照出發時的編制,諾頓將一萬兩千騎兵分爲三個軍團,暫以禿鷲、獵鷹、海鷗命名,此次作戰,諾頓決定只以其中一部海鷗騎士團參戰,其餘兩部只是充作預備和封鎖之用,這樣部署就是爲了充分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在敵我兵力差不多對等的情況下對組建不久的騎兵軍團戰鬥力進行實戰考覈。
命令通過來往陣前的傳令兵傳達到每一位指揮官乃至最低級的百騎長的耳中,在默然無聲中無數鋒銳長矛向前探出,冰冷的面盔放下遮住面孔,尚未染血的旗幟迎風展開,諾頓勒馬而佇,兩旁無數騎兵霎時洶涌而出!
大霧似乎不僅阻礙了視線,溼重粘稠的空氣似乎讓聲音的傳播也變得異常緩慢,以至於數千騎兵發起衝刺的踐踏聲延遲了數息時間才被營地內早起的薩爾瑪提亞人發覺,可惜,短短三百步的距離,全速衝刺的戰馬讓薩爾瑪提亞人失去了最寶貴的反應時間。
“敵襲!”淒厲的喊叫聲剛剛驚破毫無防備的營地,重重黑影已然衝出濃霧,旋風般撲向營地。
但凡是蠻族,行軍作戰之中似乎都有一個相同的致命缺陷,那就是搭建的營地往往都是草草修築,不要說什麼壕溝、地刺、鹿角和陷馬坑的組合陷阱,就是連外圍的柵欄、哨樓都是粗製濫造,所謂的營地無非就是個睡覺的地方,天性懶散加之沒有技術,蠻族營地乃至城市村莊都幾乎沒有什麼防禦力,這樣的視戰爭如兒戲的做法,如果放到務求將戰爭當做一門精深學問來進行研究的春秋戰國時期的華夏兵家眼中,恐怕是難以想象,但在沒有百家爭鳴、沒有動輒數十萬乃至上百萬大軍昏天黑地殺作一團的歐洲卻是隨處可見。
眼前薩爾瑪提亞人的營地毫無疑問就是一個典型,洶涌的騎兵雖然看上去氣勢磅礴,但事實上也很脆弱,只需要一條塹壕、一片陷馬坑就足以給這些全速奔馳的戰馬造成巨大的傷亡,這些訓練還不到一個月的新兵只是勉強能做到控馬而已,距離一名合格騎兵所需要的技能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可惜,薩爾瑪提亞人並不知道這些,因而當聽到高聲示警匆忙衝出營帳或是翻上馬背時,黑壓壓的騎兵鐵流已經衝到他們的面前!
“撲哧!撲哧!”
整個營地裡,頃刻間連綿響起一片長矛穿刺**時纔會發出的那種肌肉撕扯聲,凌厲而致命,一個個騎兵猶如幻影般從營地內輕盈地穿插而過,用長矛將那些仍在茫然四顧的薩爾瑪提亞人刺翻在地或是高高挑起,留下一地死屍。
散亂各處的薩爾瑪提亞人看上去就像是一羣無助的羔羊,只有慘遭屠殺的命運,一快快營地區域被洶涌的騎兵潮所淹沒,那些試圖抵抗的薩爾瑪提亞人如同投入海水中的細沙瞬間渺無蹤跡,在各編隊百騎長的率領下,一隊隊海鷗騎士向着不同的方向奮勇突進,不成組織的敵軍根本無法阻攔他們的腳步,一切看上去無比順利,屬於他們的處女戰勝利顯得輕而易舉。
然而當再也看不到一個停留在空地上和試圖螳臂當車的薩爾瑪提亞人時,情況陡然出現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咻!”
“撲哧!”冷箭從傾倒的營帳中突然射出,一名正勒住繮繩尋找目標的海鷗騎兵甚至連反應都沒有,就被冷箭從背後貫穿了心臟掉下了馬背,汩汩血沫從倒在地上的騎兵嘴裡冒出來,他渾身顫抖着想要堅持下去,可惜他最終還是漸漸停止了呼吸。
遭遇噩運的並不是他一個人,遍地狼藉的營地內,零星的交戰仍在繼續,一些抱成團的薩爾瑪提亞人及時翻上了馬背,得以有機會用馬刀去抵抗,而不是直接淪爲屍體,大部分海鷗騎兵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而對那些已經被狠狠犁過一遍的區域則失去了興趣,然而逆襲恰恰正是從那些地方開始的。
倒塌的營帳、枕疊的屍堆乃至於污穢的陰溝中一個個人影突然就冒了出來,他們用弓箭、長矛、木棍、繩索和一切手邊能夠找到的東西作爲武器,向那些落單的海鷗騎兵發起了襲擊,這些能夠活下來的薩爾瑪提亞人都是異常的兇悍和狡詐,甚至不惜一命換一命,措手不及之下,短短几分鐘內,竟有數十名海鷗騎兵死於暗算。
“該死的,還有敵人沒有清理乾淨!”一隊壓陣的騎士第一時間發現了薩爾瑪提亞人的逆襲,於是立刻在百騎長的帶領下返身向那些傢伙衝去。
“分散追擊!”可是,缺乏經驗的百騎長下達了一個令他的隊伍陷入危險的命令。
服從是羅馬軍團的最高準則,所以騎兵們毫不猶豫地執行了百騎長的命令,朝自己鎖定的目標衝了過去。
百騎長和三名騎兵朝着兩個拔腿狂奔的薩爾瑪提亞人追去,眼看着距離越來越近,就在他們經過一個倒塌營帳的時候,百騎長的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個黑影從那廢墟中閃現,登時預感到一陣強烈的危機!
“糟糕!有人!”百騎長怒吼一聲,死死拉住繮繩,試圖停下坐騎,然而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咻的一聲勁風從他的臉頰邊飛過,接着他就看到一名同伴慘叫一聲倒撞下馬。
“混蛋!”儘管那個死去的騎兵不久前還是和這些薩爾瑪提亞雜種一樣的野蠻人,但毋庸置疑他現在是一名羅馬的軍人,百騎長無法容忍自己的部下被偷襲致死!所以,百騎長瞬間勒轉馬身,將手中長矛當做標槍朝着那偷襲的傢伙投擲了出去!
長矛唰地凌空飛過,精準地刺穿了那個傢伙的腹部,然後將他整個人撞飛了出去。
“現在該輪到你們了,雜種!”幹掉一個的百騎長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然而,當他重新轉過身時,看到的一幕卻讓他目眥盡裂!
他的另兩個部下,一個已經變成了一具無頭屍體,而另一個倒在地上,胸膛上插着一杆長矛,一個薩爾瑪提亞人正獰笑着將長矛從他的身體裡拔出來!
“我要用劍捅穿你們的**!”怒髮衝冠的百騎長髮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營地邊緣,最後一批倖存的薩爾瑪提亞人正畏畏縮縮地聚在一起沒有了退路,四周是密密麻麻的羅馬騎兵高舉着長矛對準他們。
“殺死他們!”幾乎是不分先後,百騎長們舉起了佩劍!
“住手!”然而,就在騎兵們將要進行最後殺戮之際,安奎拉出現在了將士們面前,他張開雙臂,目光平靜地和所有人對視,接着他下達了命令。
“爲什麼?!這些薩爾瑪提亞人用陰險的手段殺死了我們的同袍!他們應該爲此付出鮮血!”即使是羅馬人出身的騎士也無法理解於是憤怒地提出質問!
安奎拉輕點馬肚,來往於部下面前,他的目光深沉而冷酷。
“你們是在質疑我的命令嗎?質疑你們的指揮官?你們想怎麼做?任憑你們的意願,像野獸一樣去撕咬去殺戮?”
“那不是我的軍隊!更不是帝國需要的軍隊!牢記我所說的,我的每一個命令,你們只需要服從!今天,就是我給你們上的第一堂課!永遠不要被衝動和**淹沒你們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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