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德堡,校場
兩百四十二具從山道上收斂的遇難者遺體都被整齊地暫時安置在空場地上,以方便將負責追查此次襲擊的人員驗看,好從中尋找蛛絲馬跡。不過,不知道誰泄露了消息,原本對於這次事件基地指揮官索古希望能夠封鎖消息儘量秘密解決,可是沒想到這些遺體纔剛運到廣場,四周的警戒線外就絡繹不絕地彙集來了黑壓壓的一羣駐軍和不少本地民衆,這些人一來便開始一刻不停地揮舞着雙手,義憤填膺地發出陣陣怒吼,要求一定要抓到襲擊者讓他們血債血償!
“看來我們都沒有退路了,這件事全權交給你調查,如果找不出兇手,你我就一起上軍事法庭吧。”校場上,身爲傑德堡守將同時兼任後勤補給軍需官之職的索古目光冷厲地掃過地上蓋着白布的遇難者遺體,面無表情地朝面前的一名千夫長裝束的軍官沉聲下令,說完這些他便徑直轉身走向了被攔在警戒線外的憤怒人羣,作爲這裡的最高長官,兩百名士兵和四十二名無辜民衆居然被身份不明的襲擊者殘忍殺害,他必須給所有人一個解釋和承諾。
索古那高大的身影走遠,剛剛從索古那裡接受了追查兇手這間無法推拒的艱鉅任務的人卻仍站在原地,面色凝重。不過,更值得驚訝的是,這個人的容貌竟是讓我們感到如此熟悉。
“蘭斯洛特,我已經檢查過了幾具遺體並且詢問了一些僥倖逃回的民衆,可惜收穫不大,從他們對那些襲擊者的描述當中我暫時還找不出太多的線索。也許是一支撤退時故意藏入山中伺機襲擾我們的日耳曼人。”這時,又一名軍官走了過來,而他對那位怔然站在原地的軍官的稱呼不禁讓我們恍然,原來,那名軍官竟是當年奧卡平時威爾士叛亂時俘虜的亞瑟麾下的首席圓桌武士蘭斯洛特!不過,驚喜不止於此,這位通報情況的軍官也同樣是我們的老熟人,赫然正是叛亂中和蘭斯洛特一起被俘的加拉赫德!
兩位曾經效忠於亞瑟麾下首屈一指的圓桌騎士,此時卻早已卸下了舊日的身份,成爲了光榮的羅馬軍團的其中一員!和格蘭特以及崔斯特的轉變很相似,蘭斯洛特和加拉赫德兩人在被俘後並沒有經受牢獄之苦或是被處決,在對待這些圓桌騎士的態度上,無論是奧卡還是奧利安、達利爾等人,大家的意見都很一致,那就是儘量爭取他們改變觀念,爲羅馬效力,這些身上流淌着融合有羅馬人和凱爾特人混血的強大戰士都具備上佳的可塑性,是百裡挑一的人才,草率地就做出決斷無疑是巨大的浪費,更何況,格蘭特以及崔斯特的前例足以證明完全有可能將他們收爲己用。
而結果不言而喻,在目睹了不列顛行省的崛起,感受到羅馬榮光的真誠感召後,蘭斯洛特和加拉赫德兩人都已經做出了明智而堅定的選擇。
不過,對他們的考驗和觀察是不可缺少的,因而即便以蘭斯洛特的才略還有加拉赫德的忠實完全可以在軍事學院進修一期後直接委以重任,但達利爾在經過認真考慮後還是決定先讓他們在軍隊中真正地磨合一段時間。於是,此次冬季攻勢中,蘭斯洛特和加拉赫德都被分在了帕圖爾的麾下,任職軍事執行官,這是一個爲他們特設的職務類似於軍中的參謀官,不過在履行參贊、協助管理軍務的使命同時他們隨時會被指派特殊任務,單獨執行,就比如現在,他們二人被索古任命爲調查官,全權負責此次襲擊事件的調查。
言歸正傳,加拉赫德似乎帶了了不利的初步調查結果,不過蘭斯洛特毫無疑問並不是真的在發呆,而是在順着自己的直覺在分析着整個事件的始終。而顯然,他的思考已經有了結果。
“我想我們可能遺漏了十分重要的一個細節。”蘭斯洛特忽然轉身在安放遺體的中間過道上走了起來,目光一邊飛快掃視着那些白布掀起露出致命傷口的遺體似乎在尋找着什麼一邊沉聲向身側跟上的加拉赫德解釋“還記得那些民衆開始提到的隊伍遇到斷折倒在道路上的大樹而不得已停下嗎?開始我也只是聽聽就忽略了,但就在剛纔我忽然意識到,這些大樹恰恰可以告訴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嗯?那些大樹?”加拉赫德雖然從表面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性格忠厚、武技高超的純粹戰士,但實質上他的心思十分縝密,因而在聽到蘭斯洛特的分析後他也立刻有了想法“你是指那些倒在路上的大樹也是那些襲擊者刻意佈置的?這顯而易見,但我看不出這對於我們找出兇手的身份有何幫助?”
對於加拉赫德一向生硬的語氣,蘭斯洛特早已習慣,所以他直接切入正題。“那只是個很粗淺的陷阱罷了,並不值得我們關注,我想說的是,你覺得如果是一羣日耳曼人襲擊了輜重隊,他們會在策劃一場伏擊的同時再去花費腦筋想出這樣的複雜陷阱嗎?要知道如果不是那些大樹,那些護衛的士兵就不會卸下武器盾牌去搬樹,如果是200名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羅馬士兵的話,你覺得那些襲擊者能夠如此迅速輕易地解決戰鬥嗎?”
“你是說!”加拉赫德頓時不由自主地面露一絲驚疑之色。
“我還不能確定,但至少有一點。”蘭斯洛特忽然停住腳步,蹲下身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那具屍體上,那名還很年輕的羅馬士兵胸膛上留有一道斜着的幾乎將整個胸腔剖開的猙獰傷口,那是造成他死亡的致命傷,而那道傷口似乎正是蘭斯洛特在意的地方。
“赫德,過來看看這傷口,你覺得我們有可能見過嗎?”蹲在地上的蘭斯洛特驀地擡起頭,雖然他的表情沒有劇烈的變化,但目光中還是透出一絲讓加拉赫德感到不太好的情緒,就像是某種刻意迴避但還是從內心泛起的記憶。
加拉赫德若有所思地走上前蹲下身,看向屍體上的傷口,僅僅纔看上一眼,一絲無法抑制的震驚已然擴散在他的眼眸裡。
“這是!”
“你也看出來了,很明顯,不是嗎?這是隻有高文的劍才能造成的創口。”看着身旁陷入呆怔的加拉赫德,蘭斯洛特一語道破天機。
“該死的!”良久,加拉赫德霍然站起,憤然地爆出一聲粗口。
“索古將軍沒有選擇,而現在,你我也沒有選擇。”蘭斯洛特伸出手輕輕牽住白布蓋住屍體,而後緩緩站起來,凝視着同伴。“我們要找出這些屠戮無辜和袍澤的兇手,他們是羅馬的敵人,也是你我的敵人,即便他們曾經……是我們的兄弟,但他們必須爲此、違背騎士的信條,進行無義的殺戮接受審判!”
加拉赫德和蘭斯洛特對視着,過了很久,他轉身離開,只留下了一句話:“我去向索古將軍申請抽調一支精銳,連夜進山,我們會親手抓住這些墮落的騎士,將他們繩之以法!”
看着加拉赫德的背影遠去,蘭斯洛特驀地轉頭望向北面那掩映在雲霧中的茫茫山林,靜立無言。
半個小時後,一支兩百人組成的精銳分隊,在整個傑德堡駐軍和民衆的鼓舞聲中開出城堡,沿着狹窄的小路進入了羣山,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消滅那支敢於挑釁帝國尊嚴的襲擊者!
而就在此時,深山之中,一條小溪、碎石間雜的山澗溪谷內,一個身着鍊甲外罩皮袍、面部輪廓分外剛毅的男人若有所感地忽然擡起頭,在同一時間遙遙望向山外的方向。
“羅馬人一定會派遣精銳進山搜捕我們的,很快我們就要面臨一場艱難的戰鬥了。”那個男人喃喃地小聲低語着,但在他的左右,另外幾名和他相同裝束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他們相視一眼,繼而默默站到男人的身側,而在他們的後面,小溪兩旁,更多的戰士顯露身形。
……
遠在羅馬的奧卡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在蘇格蘭的羣山中,曾經誓言共死的圓桌騎士們將再次在命運的見證下相聚,不過這一次他們之間的碰面將註定伴隨着鮮血和死亡!
進駐羅馬好幾天,奧卡幾乎是暈頭轉向,雖然有老安德魯等人的盡力協助但還是不免忙得不可開交,隨着小弗拉維斯的遜位,瓦倫提尼安王朝徹底成爲歷史,改朝換代意味着千頭萬緒都從頭開始,更何況奧卡的即位還將意味着整個西帝國加入到改革的步伐中去,這之間牽扯到的利益糾葛、人心變動、各方反應都是難以想象的複雜,再加上格拉蒂安的國葬、即位典禮、對東帝國的通告、新政權架構的梳理這些迫在眉睫的急要之事,看着每天堆積在桌上的高聳公文,奧卡都快瘋了,如果不下決心脫身而出恐怕就很難自拔了。
但匈奴人的威脅纔是真正關係到帝國興衰轉折點的關鍵,奧卡不可能在羅馬耽擱下去,所以他只能選擇將一切事務無限期拖後,至於羣臣貴族的異議,他是奧古斯都,是羅馬的皇帝,在大權在握的主宰者所以他可以有一意孤行。不過,對於羅馬的事務無論如何不能真的置之不理,所以,奧卡決定任命安德魯爲首席國務卿,同時傳信馬克西米安讓他立刻趕來羅馬就任政務大臣,西拉塔家族倒臺後升格爲羅馬第一勳貴的凱拉魯斯家族族長西佩魯斯爲元老院首席元老,暫時共同總領朝政,以平穩走完過渡期,等到邊境硝煙散去,奧卡自會趕回主持國政和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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