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真的是總督府嗎?”
發出這樣一聲語氣中帶着深深感慨疑問的赫然是身着大主教華貴服飾、在幾名隨從主教陪同下如約前來赴會,此刻正站在亞歷山大城總督府門前的提阿非羅本人。
聽上去感慨的內容似乎有些無厘頭,身爲亞歷山大教區的最高教職人員,免不了與羅馬官員打交道的提阿非羅早已不是第一次貴爲總督府座上賓了,何至於喃喃自語發出如此疑問呢?
答案很簡單,因爲眼前的景象讓提阿非羅感到了異常的陌生,而這種陌生不僅僅是來自於展現在他面前的總督府盡數去除了那些華麗奢侈、毫無實際意義的外部裝飾,呈現出一種作爲帝國行省最高行政機構應有的肅穆莊嚴的氣度,更是因爲,從總督府中往來的人流神情舉止乃至肅然氣氛上,提阿非羅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國家威嚴!
也難怪提阿非羅會如此震動,因爲,在奧卡上任之前,也不說長了至少在數十年裡,在這樁建築物內掌握着足以決定黎民苦樂、國家興亡權柄的,都是一些尸位素餐、腦滿腸肥的國家蠹蟲!這些人完全將手中的權力當做維繫自身地位、謀取不法利益、乃至作威作福恣意妄爲的保護傘!在這些人的眼中,沒有國家的觀念、沒有身爲行政執法官員的責任感,更沒有對民衆服務的概念,在這些人的眼中,就只有兩件事能夠引起他們的興趣,一是獲取更高的權位,二是更多的用來揮霍炫耀享受的財富!
可想而知,懷着這種動機,去攫取把持權柄的人,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是多麼可怕的災難,這些人會堂而皇之地將健全的法律變成一紙空文,使完善的政治制度變得千瘡百孔,官場相護、沆瀣一氣、上下勾結,一個國家賴以強大興盛的基礎就在他們的腐化墮落下被侵蝕得一片烏煙瘴氣,整個社會暗無天日!
幾十年的時間,羅馬處處都是如此,帝國高層的不作爲特別是貴族階層的日益墮落,引起的連鎖效應必然釀成上行下效,各行省官場百態也隨之變得不堪入目。而這些,纔是提阿非羅這麼多年以來熟悉的羅馬當局,一個龐大臃腫懶惰貪婪的巨人,百病纏身、機能崩壞已經讓這個巨人衰弱得搖搖欲墜、愚蠢可悲。
然而,提阿非羅卻不得不承認,也許他更希望羅馬當局的這種糟糕狀態維持下去,因爲只有當社會動亂民心難定的複雜時期,纔是一個宗教搶奪民心、迅速崛起的最佳機遇。因爲藉着腐朽不堪的統治階層的幫助,基督教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地全力擴張。
不得不說,某種意義上,教會高層在一種自我催眠宗教意識指導下對淨化民衆信仰和思想的熱衷程度遠超過對財富和權力的興趣,當然實際上,從歷史上歐洲社會進入黑暗中世紀後的社會現實去看的話這前後兩者的追求其實並不衝突,因爲一旦掌握了民衆的信仰和思想權力和財富不過是唾手可得的玩物,而且高高在上的教會可以以超然厄姿態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君不見中世紀那些強勢的封建君王在教皇的面前都只能卑躬屈膝?若逢戰亂災荒年間,那些王室的金庫空蕩蕩地能跑耗子,而教會財產卻依舊是是與日俱增?
當然,以如今的基督教會,還不至於變質到那種程度,但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即使是以虔誠信奉上帝而知名的提阿非羅本人,也難免在心底存着幾分世俗的**,這是人之常情,所以,雖然同樣身爲羅馬的子民,眼見着道德淪喪、官場**,提阿非羅並沒有如自己所宣揚的那樣,遠離原罪,恰恰相反,他利用的就是這個黑暗無序的社會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提阿非羅與之打了幾十年交道、熟諳於胸的是那樣的權力場和潛規則,而此刻,他看到的卻只有陌生。
門前的警衛一絲不苟地披掛着甲冑,手按佩劍,挺胸昂首,眼神威凜,而沒有絲毫以前那些痞子兵面對權貴時市儈奸詐、面對平民時鄙夷蔑視的目光,他們只是純粹地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守衛總督府的安全和樹立國家的形象。
當提阿非羅和一衆隨從來到總督府門前時,他們禮貌地齊刷刷致以軍禮,舉止幹練而整齊,盡顯軍人風範!就在衆人不約而同地露出驚奇之色時,一名衛兵卻是正步來到一行人面前,語氣嚴肅地要求提阿非羅一行出示證件,前來赴會的教會高層不由面面相覷搞不清楚這是哪一齣,一些脾性暴躁的隨行主教更是隱隱面露怒色,認定這是總督府故意羞辱,若不是提阿非羅及時以眼神制止,恐怕難免要有一番口角。
提阿非羅當然不是簡單的忍辱負重,而是因爲他從那衛士的神情中並沒有看到任何刻意爲之的痕跡,如果說區區一名普通士兵的表演都能騙過提阿非羅幾十年來察言觀色的能力,那未免也太過逆天了。
而隨後的事實證明,這些純粹是例行手續,在隨行接待的總督秘書官向衛兵出示了一個看上去似乎是青銅質地的令牌後,衛兵立刻揮手示意放行,自己也退到一旁,目送提阿非羅一行進入總督府。
走向總督府正殿途中,提阿非羅忍不住悄悄回首望去,只見門口的那些衛士如同一個個肅立的雕像般紋絲不動,壓根對他們的到來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看到這一幕,莫名的提阿非羅感覺到心底多了一絲沉重。
然而,提阿非羅不會想到,總督府門前的衛兵不過是此行他們將看到的一連串驚訝的其中一個而已。當他們一行走入總督府正廳時映入眼簾的一切再次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
整個正廳顯得敞亮而潔淨,數百平米的空間佈局簡約而又不失一種淡然的雅緻,正對着正廳大門的大廳中央,擺放着一個長條桌上面鋪着絳紅色的桌布,蓋住桌前的部分鮮明繪飾着象徵羅馬的國徽。長條桌後,六名身着普通白色託加的年輕人,三男三女,分坐兩端臉上掛着和煦的微笑,正坐在那裡。
就在提阿非羅等人迷惑不解的時候,一名眼尖的主教悄悄指了指長條桌上擺放的一個三角形狀的似乎是木頭製成的物品,如果一不留神還以爲那是桌上的裝飾品,然而細心一看就會發現,那上面赫然用拉丁語寫着諮詢臺的字樣。
儘管提阿非羅和主教們都對這個新奇的諮詢臺究竟是什麼意思感到十分好奇,但身爲教會高層的矜持還是讓他們按捺下了隨便向接待他們的秘書官打聽的衝動,轉而將目光瞧向四周。
在不明意義的諮詢臺後面,是一面刻有浮雕的牆壁,浮雕刻畫的內容但凡熟悉羅馬歷史的人一眼便知,因爲那分明就是帝國之父奧古斯都正在向民衆演講的畫面。浮雕下整齊擺放着一排室內盆景,襯托着雕塑,別具高雅風格。
目光逡巡至諮詢臺右手邊,那裡是一個登上二樓的樓梯,木質的扶手、大理石質的樓梯面以及美觀的迴轉設計樣式,都無疑讓原本顯得有些突兀的樓梯和整個大廳的佈局融爲一體。
再看大廳左右兩邊,各有兩條直道越過兩道用鵝毛充墊的軟囊鑲嵌的中門通向裡面,遠遠可見裡面過道兩側每隔一定的步距便開有一道門,不斷有人手中拿着文件來往進出,顯然是一個個分門別類具體辦公的房室。而在進出這些直道的第一道中門旁的牆壁上,用樹狀圖的模式清楚地指明瞭這條直道所經過的每一間辦公室的名字和負責處理的主要事務,任何一個外人都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熟悉所有辦公室的基本信息,並且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最後,在大廳正裡靠左手邊的角落,是一個用大理石廊柱隔出的單獨空間,裡面擺放着一個個圓桌和看上去和傳統羅馬的靠墊不同的單人扶手沙發。
這時,終於有一名主教忍不住開口詢問那裡的用途,接待的秘書官立刻微笑着給出了回答,原來那裡竟是提供給來到總督府辦理事務的人休息的候客廳,因爲辦公效率有限,比如前段時間進行戶籍整理的時候,來到總督府的人較多,於是便在奧卡總督的要求下單獨隔出了一部分空間,讓那些等待的民衆可以有一個休息的地方,裡面會有免費飲水和定時的午餐、晚餐提供,當然分量僅供果腹。
聞言,包括提阿非羅在內,所有在場的教會高層都是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因爲在大廳內所見到的一切,都在不斷顛覆着他們對政府的認知,以他們的思維跨越度,很難接受一個腐朽墮落的政府在如此短時間內轉變爲高效服務性政府的質變。
當然,奧卡也不在乎他們能否接受,對於未來他想要建立的嶄新的羅馬社會來說,任何陳腐的東西都必須摒棄或是改造,如果這些東西不願意自主去適應並且配合,那麼,奧卡絕不介意,親自動手將它們一股腦地統統掃入歷史的垃圾堆。
“秘書官閣下,那麼,不知我們何時可以面見總督閣下進行有關的協商呢?”就在主教們都在目光四掃着各種新奇事物,不斷髮出或,驚歎或不解的聲音時,提阿非羅卻是仍舊保持了鎮定,儘管今天的所聞所見對他產生的衝擊一如其他人,但他還是很快理智地讓自己清醒了過來,詢問今天來此的要緊事務。
“哦,大主教閣下,請不用着急,總督閣下今天已經取消了原定的會議和公務,特別抽出時間來與閣下就目前的局勢進行磋商。總督閣下已經和幾位大人在會議廳等候了,請這邊來,我這就領閣下前去會議廳。”同樣極爲年輕的秘書官非常禮貌地一邊回答,一邊伸出手做出請的姿勢,而後走向樓梯。
提阿非羅眼神凝重地邁步跟上,然而內心卻是破天荒從未有過地出現了一絲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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