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和波爾斯商議已定,便叫來其餘高位騎士,將決定傳達給一干人等,聽說威爾士的局勢竟如此危急,其餘騎士也都是滿臉憂色毫不猶豫地對臨時改變行動路線表示了贊同。
於是,在一衆騎士散開各自分頭開始準備後,小樹林中頓時忙碌嘈雜了起來,爲了確保能夠突破羅馬軍隊的封鎖,隊伍必須儘量輕裝簡從,一切雜物全部拋棄,只穿戴鎧甲、攜帶兵器,至於馬甲也都卸下以提高馬速,傷兵們只能留下,交由無法跟上騎兵速度的步卒照顧暫時棲息於此,以後再派人前來接應。
十幾分鍾後,一支人數只有不到30人,但絕對稱得上精幹強悍的騎兵隊伍已經集結完畢,同樣一身披掛整齊的亞瑟目光飛快地在神情堅定的部下們臉上掃過,點點頭,翻身上馬,輕叱一聲‘駕’將手一揮就欲出發。
就在這時!忽然!
“這位,想必就是鄙人始終未曾有幸見上一面的亞瑟?潘德貢閣下了吧!很榮幸,在今天這樣一個友好的場合,和閣下見面。”
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帶頭套長袍中的神秘身影,倏然從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轉出,恰好隱隱攔住了亞瑟一行的道路,語氣娓娓中帶着一絲悵然若失道。
“什麼人!?”
和亞瑟並轡而行的高文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神色驟變大喝一聲抽出劍鞘中的長劍,遙遙指向那個神秘的黑袍人,同時牽動坐騎迅速擋在了亞瑟的身前。
而此時,其餘的高階騎士也都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反應,迅速拉扯坐騎,組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牢固人牆,將亞瑟護在了中央,而留守在樹林中的步兵們也在波爾斯的大聲指揮下,分成兩隊,手握長柄武器,散開上前,將那黑袍身影圍在了原地。
“呵呵,諸位尊貴而驍勇的圓桌騎士們,何須如此緊張呢?對於你們而言,我是一個朋友,對待朋友,這樣的舉動未免顯得有些過激了吧。”
皺起劍眉,目光在黑袍人的身上不斷觀察着的亞瑟,表情中透着深深的疑惑,不過,他並沒有對黑袍人的話做出任何迴應。
而對此,身爲亞瑟的侄子,一直都是心腹中的心腹的高文探詢的眼神從亞瑟那裡一掃之後,便已然知曉亞瑟的意思,於是立刻默契地代爲開口問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說這一番莫名其妙的話?”
“如果鄙人沒有判斷失誤的話,當面這位,想必就是圓桌騎士中被譽爲最機敏謹慎的高文閣下吧。”
然而,黑袍人似乎對四周寒光閃爍的兵器和騎士們毫不掩飾的敵意渾不在意,顯得有所依仗鎮定自若,再一次答非所問道。
黑袍人話音落下,亞瑟身後不少性情衝動的低位騎士已是有些不耐煩,甚至於有些騎士的神情中帶上了一絲認爲被戲弄之後纔會有的怒意,但相反的是,碩果僅存的高位騎士們卻是紛紛眼神交匯,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傳達的意思,反而是漸漸放鬆了戒備,只是將好奇的目光都投到了這個無論哪裡都顯得神秘十足的黑袍人身上。
而作爲代亞瑟問話的高文,同樣沒有因黑袍人看似毫無意義的話而生出忿意,恰恰相反,高文的神色變得十分認真嚴肅,他在耐心等待着這位神秘來客說明所有讓他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
騎士們截然不同的反應都一個不差地盡數落在黑袍人的眼中,黑色的斗篷中似乎傳來了一陣輕笑,又似乎只是幻覺,不過,黑袍人終於說出了一番值得深思而又讓亞瑟等人爲之震驚的話來。
“諸位高貴的圓桌騎士,請相信我,鄙人完全是出於友好的善意纔會出現在這裡的,如果鄙人心懷任何惡意的話,此刻,出現在這裡的就不會是我,而是一支全副武裝的羅馬軍隊了。”
“諸位,請允許我說出來意,鄙人剛剛冒昧在林中聽到諸位商議似乎是要趕去薩伏伊,不知是否是這樣呢?”
沒有人答話,只有黑袍人面前的高文給了他一個不置可否的神色變化。
“既然鄙人沒有聽錯,那麼,在此鄙人將要給諸位提的醒就很有必要了,而且我相信,諸位對鄙人的這點提醒也會覺得很有興趣。”
“哦?”聞言,黑袍人的對面,跨坐在雄峻戰馬上的高文不由眉毛微微一挑,發出一聲意味不淺的哼聲。
“諸位稍安勿躁,其實,鄙人出現在這裡,目的很簡單,那就是阻止諸位前去薩伏伊的行動,同時,也希望能夠打消諸位返回威爾士的打算。”
“什麼?!”
黑袍人話音方落,貝德維德、加雷斯等人已是面露詫異,繼而神色憤怒地就要有所舉動,而高文、波爾斯、莫德雷德雖然覺得黑袍人不會是無的放矢,但也不禁略帶意外之色地將目光看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亞瑟。
這一次,亞瑟終於不再沉默,他舉手示意,制止了麾下騎士們的騷動,繼而驅馬緩緩上前,直到黑袍人的面前,戰馬的呼吸甚至撲面觸及到那黑袍人的頭套,亞瑟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一絲不漏地藏在斗篷中的神秘人,聲音平淡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黑袍人聽到問話,先是不易察覺地微微躬了躬身,向面前的亞瑟表達了充分的敬意,接着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尊敬的亞瑟閣下,鄙人絕非有什麼陰謀,而只是出於好意,提醒閣下及閣下麾下這些驍勇善戰的騎士們,回去威爾士的路已經徹底斷絕,而且,現在回去已經失去意義了!”
“你的話應該說得更清楚一些,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足夠的耐心繼續聽下去。”馬上的亞瑟臉上閃過一道陰翳,說話的語氣中終於隱隱有了一絲怒意,但這並非是因爲眼前黑袍人的說話總是再三遮掩,而是因爲,亞瑟突然內心有一種極其不安的預感,而黑袍人話裡行間隱藏的潛在意味似乎正驗證着他的不妙感覺。
“亞瑟閣下果然是快人快語,那麼,鄙人就將話攤開來說吧。亞瑟閣下,現在趕去薩伏伊已經晚了,因爲就在今日凌晨,潘德貢家族一直坐困於薩伏伊城下,不得寸進的大軍已經被羅馬人徹底擊敗,數萬大軍,死的死,逃的逃,此刻,殘餘的兵馬已經逃回了卡那封,而羅馬人正趁勝追擊,大軍壓境,現在,大半個北威爾士,已經落入羅馬人之手!這個時候,潛回威爾士,無異於自尋死路!而且,南威爾士的盧埃爾叛軍已經徹底覆滅,加迪夫已被羅馬人攻陷,康沃爾家族所有成員都被羅馬人抓獲。”
黑袍人的說話聲始終不疾不徐,彷彿只是在敘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渾然不知自己的這番話落在在場的其他人耳中,簡直猶如一記重磅炸彈,在亞瑟等人的內心轟然炸響!
“你說什麼?!!!”
首先從木然中驚醒過來的亞瑟,整個人就像是一頭暴怒的雄獅眼中燃燒着熊熊的怒火,身形如電地跳下馬,亞瑟一把抓住黑袍人的衣領將他拎到自己的面前,揮手掃掉黑袍人頭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張在他看來十分陌生的臉。亞瑟的質問,彷彿火山一般爆發,充滿了驚天的怒火!
“亞瑟閣下,請節哀順變,怒火併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作爲您的朋友,鄙人同樣和羅馬,和那個年輕的總督有着血海深仇,鄙人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險,來到這裡,就是爲了將剛剛發生的一切告訴閣下,希望閣下不要由於消息遲緩的緣故,陷入羅馬人的重重包圍白白犧牲!”
黑袍人被亞瑟的手緊緊勒住,但他的眼神,卻是直面亞瑟的雙眼毫無畏懼地說道。
“你在說謊!你在說謊!!!你這個騙子!你居然敢造謠,說出如此根本不足以信的話,難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嗎?!”然而,此時的亞瑟似乎陷入了一種極端的情緒之中,他的眼神喪失了焦距,他明明是在盯着黑袍人的臉,然而目光卻越過了黑袍人,不知投到了哪裡!亞瑟整個人就彷彿陷入了一種歇斯底里的憤怒,他不斷拼命大聲咆哮着,同時雙手用力搖晃着黑袍人的身體,亞瑟的詭異失態,讓身後的騎士們不禁面面相覷。
“亞瑟,醒來吧,他說的都是真的!”
突然,一陣話語聲,彷彿勾回了亞瑟迷失的靈魂,彷彿受到了某種召喚似的,亞瑟收束了迷茫的眼神,猛然回過頭,看向人羣中緩緩上前的莫德雷德,聲音突然低了下來,他問道:“你說什麼?”
白髮如雪,莫德雷德的目光越過亞瑟凝視着黑袍人的臉,神情中既有極度的震驚,也有明白了一切的恍然。走到亞瑟身前,莫德雷德坦言道:“亞瑟,這個人,我認識。他就是當初屢次給我們傳遞絕密消息,後來又親自率領家族殺手,前去倫敦,刺殺總督的那個人。刺殺計劃失敗後,他就失去了蹤跡,沒想到今天會出現在這裡。亞瑟雖然我對此人的目的同樣有着深深的懷疑,但是,他帶來的消息,我卻相信是真的。亞瑟,恐怕,家族的軍隊真的遭遇了失敗。”
莫德雷德的話,就像是瞬間開啓了一個宣泄口,亞瑟聽完,整個人頃刻間萎靡了一圈,整個人的精氣神彷彿徹底流散。他茫然地放開了黑袍人,腳步虛浮地走到莫德雷德面前,雙手軟弱地搭在了後者的肩膀上,亞瑟神情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莫德雷德,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失敗了,盧埃爾失敗了,我們也失敗了,叛亂很快就會被羅馬人平息,我們該何去何從,困在卡那封的家族該怎麼辦!”
莫德雷德看着亞瑟的臉,可是卻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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