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榮躺在廂牀上輾轉反側。晟郎本就是武將,在征戰之時前往邊疆是在情理之中的,更何況若晟郎在校習場勝出,就將被直接封爲正三品懷化大將軍。
沙場上刀劍無眼,溫榮是擔心晟郎的安危,但也從未想過要阻礙晟郎的仕途,或是自私地讓晟郎與她一道躲在安樂窩中。
她明白終有一日,晟郎會一襲銀光甲冑,騎於戰馬之上與她揮手。再同她許下期限,半年或者一年再或者兩年,總之不管多長時間,晟郎都會回到她身邊,然後仍舊與她一道下棋鬥詩作畫。
所以她不是不讓晟郎上戰場,只是未想到這日來得這般快。她還未做好準備了,心裡着實不安。
溫榮睜開了眼睛,在黑暗裡靜靜地看着晟郎,數着他均勻的呼吸。溫榮擡起手,想摸一摸晟郎的眉毛,可動作卻慢慢停了下來,溫榮怕吵醒晟郎了。晟郎現在是一日都不得閒,不是忙公衙的事情,就是被召進宮裡與聖主談論到深夜。
溫榮輕輕挪動身子,打算翻個身再嘗試入眠,不想腰間忽然就多了一隻溫暖的手掌,將她拉近了懷裡,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榮娘可是睡不着?”
溫榮枕在李晟的肩膀上,點了點頭,“晟郎怎麼也還未睡。”
李晟溫柔地說道,“因爲我知道,榮娘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是極擔心和捨不得離開我的。”
溫榮秀眉蹙起。有種被猜透心思的惱意,可轉瞬又釋然了,“聖主之命不可違。更何況若隴西能平定,是利國利民的……”
溫榮的聲音漸漸小下去,眼角沁出一點晶瑩,此刻心上不捨的情緒才生生蔓延開來,溫榮一直壓制着心頭的自私之念。
李晟輕拭去溫榮眼角的淚水,氣息更沉了些,“榮娘。對不起,若是邊疆真亂。你我都無法拒絕,只是此次……我亦心有疑慮。”
溫榮詫異地看着李晟,不解道,“晟郎的意思是?”
李晟道。“其實我不該質疑聖主的想法,可仔細想來確實有蹊蹺,這兩年韃坦人比之吐蕃可算極安靜了,據邊疆回報,西南一帶近年雨水足草場肥沃,韃坦人甚至用牛羊與邊疆聖朝百姓平等易物,鮮少發生搶奪和推進邊境線的暴行。”
“難不成聖主是擔憂韃坦日漸強盛?”溫榮眉頭擰得更緊了,“和韃坦必須打持久戰。此時籌備出征需月餘,行程月餘。至隴西一帶怕是已入冬了。聖朝兵將不耐嚴寒,無故發兵也不得邊民民心,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不佔。還不若引韃坦內亂。”
韃坦是遊牧民族,雖有可汗,可部落分散各自爲政,要削弱韃坦遊牧一族的國力,何必一定用武力解決。
李晟輕笑了兩聲,湊近溫榮。在溫榮面頰上啄了一下。
溫榮這才意識到她說過了,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妾身逾矩了。”
李晟搖搖頭,“是我先與榮娘說起聖主不是的,要逾矩也是爲夫的先逾矩了。其實正如榮娘所說的,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不佔,聖主不糊塗,若是真要出征,多半應該拖到嚴冬的時候,而後開春再抵隴西邊疆。”
嚴冬出征?更是勞民傷財,兵將都要受盡苦楚。溫榮撅了撅嘴,既然是與晟郎夜嘆,也不要再有顧忌了,“聖主的顧慮無可厚非,組建培養兵將也無可厚非。可無論怎樣,現在去征討韃坦都不划算,除非聖主有別的打算。”
都道聖主英明,那麼就是聲東擊西之法了。
李晟頜首道,“爲夫與榮娘可謂是英雄所見略同,若沒猜錯,聖主打算在冊封太子之時,將部分人遣離盛京。”
外患可抵,內亂將動國之根本。聖主此舉並無不妥,可是聖主不是已經屬意三皇子了,爲何要將晟郎調離盛京。
溫榮靜謐了片刻,“晟郎,三皇子還是懷疑你麼。”
李晟搖了搖頭,“和三哥無關,三哥聽到聖主要我前往校習場時,面上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離開大明宮後,三哥還問了我如何想的。”
頓了頓李晟又說道,“聖主下此決定也頗爲突然,我有懷疑了是王貴妃,可王貴妃應該影響不了聖主的決議。”
溫榮抿了抿脣,晟郎留在盛京,是三皇子登基的最大助力,將在二皇子謀反時阻止二皇子。倘若在此節骨眼上將晟郎調離盛京,會不會給了二皇子可乘之機。既然非三皇子慫恿的聖主,就說明李奕也沒有做好一人對付二皇子的準備。
“晟郎,你不能走,走了,反而可能導致內亂的。”溫榮埋在李晟的懷裡,輕聲說道。
李晟輕輕嘆氣,一下一下地撫着溫榮鴉青的長髮,“縱是三哥和榮娘都信任我,可若聖主執意爲之,我亦不能違逆。”
“晟郎,聖主是擔心你會妨礙到三皇子登基,那二皇子呢,聖主是否亦打算將二皇子身後的武將遣離。”溫榮仰首問道。
李晟搖了搖頭,“還不知道了,二皇子身邊的武將似乎不多,除了統領羽林軍的光祿勳禹國公。”
不管二皇子和韓秋嬏的關係如何,禹國公都只能支持了二皇子,雖然禹國公兵權遠不及琳孃的阿爺應國公,可他手下的左右羽衛守着皇城內外的秩序和安危,是極大的威脅。
立三皇子爲儲君,二皇子必反。可聖主現在還未有立儲的動靜,照這般發展下去,不幾月,晟郎就要迫於無奈的離京了,既如此,等怕是等不及了。
溫榮認真地說道,“晟郎,二皇子遲早要謀反,只是時日有先後。倘若二皇子在聖主下令命你們前往隴西之前謀反。晟郎立功後可願稱臣呢。”
李晟安靜地看着她,眸光在夜色裡微微發亮,溫榮心裡不免有些擔心。稱臣。是否會傷了晟郎的心。
“如果是三哥,本就是了,還來何願不願呢。”晟郎沉默了半晌,笑道,“只是要逼二哥謀反怕沒那般容易,現下二哥也極謹慎了。”
聽言溫榮心底涌起一股酸楚,晟郎的話裡多少透了不甘罷。
溫榮眼前浮起白日在東市遇見的。趙二郎那張嬉笑風流臉,眼底泛起淡淡的寒意。“晟郎言之有理,三皇子和晟郎如今行事一定要比二皇子更加小心謹慎,對於逼二皇子謀反之事不能做的太過直白了,與其直接逼迫二皇子本人。不若借聖主之力削其黨羽甚至臂膀,到時再讓聖主明白晟郎的心意。”
再溫和畏人的禽羽,不論被何人拔了毛都會想方設法反啄的,更何況那禽鳥是被捋了冠羽。
李晟思索後頜首道,“確實可以一試,二皇子身後的朝臣不經查,尤其是尚書左僕射等人。”
“對了,榮娘,我聽宮裡的內侍說了。太后時不時地招三王妃入宮說話,過兩日三王妃約莫又要入宮了。”李晟提醒道。
溫榮點了點頭,“晟郎放心。漫說現在琳娘與妾身生分了,就是往常,許多話和事情妾身也不敢帶到女眷中去說的。”
李晟微微一笑,替溫榮攏了攏被角,“榮娘一向極識輕重,爲夫怎會不放心。時辰晚了。榮娘別擔心了,相信爲夫一定能處理好的。我也捨不得離開了你。”
溫榮乖巧地點點頭,可闔眼後意識卻仍一片清醒,只是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吵到了晟郎休息。
徹底安靜下來後,溫榮才琢磨起先才晟郎的那句話。晟郎並非是叮囑她不要與琳娘提及朝政之事,而是在提醒她,今日這事,可能與琳娘有關,宮裡除了太后,還有幾人能影響聖主的決定?
可琳娘總不能與三皇子也分了心思。
溫榮眼睫微顫,罷了,她還是先將溫府裡軒郎的事兒解決了吧,琳娘那她尋了機會,好好談一次纔好。
晨光微曦,溫榮如釋重負地睜開酸澀的眼睛,由於一個姿勢維持太久了,溫榮的全身都是酸痠麻麻的。溫榮轉頭,看到李晟伸展手臂時也擰了下眉頭,眼神和她一樣都透着疲憊。
看來晟郎與她一樣,整夜都無法入睡,可因爲擔心吵到彼此,故亦是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溫榮照李晟吩咐,命婢子打來了涼水,李晟洗了個冷水才恢復些精神,用過早膳後又神采奕奕的去公衙了。
……
轉眼過去了五日,丹陽公主又發帖子過府,再次詢問溫榮是否要與她一道進宮尋太后說話。
溫榮想着今日要回溫府與祖母談軒郎的事情,遂拒絕了丹陽的好意,順便吩咐傳信的小廝,帶一小缶她親自做的果汁露交與丹陽和瑤娘。
“綠佩,你去請甘媽媽過來。”溫榮朝綠佩說道。
這幾日,每每晟郎出府後,甘媽媽都會過來向她回報關於平康坊鄭都知的事情,聽之溫榮也漸漸放下心了,那鄭都知確實是傾心於軒郎,如此她暗地裡費些錢帛,將鄭都知贖出來罷,而溫府亦有許多宅院,倘若祖母也同意了,再由祖母爲鄭都知安排一處宅院。
鄭都知一事不難,反倒是那名在平康坊裡見到的、臨江王府的下人,隨着甘媽媽的暗查,溫榮疑慮越來越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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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姝寧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陽春三月裡。
可是眼一睜,她卻回到了隨母初次入京之時。天上細雪紛飛,路上白雪皚皚。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饅頭,被前世鬱鬱而終的母親和早夭的兄長,一左一右護在中間。
身下馬車搖搖晃晃,載着他們往她昔日噩夢駛去……
然而這一次,人生會不會變得不同?
(書已肥,可以開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