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軒郎,溫榮就想起白日裡琳娘與她說的話,心裡不免不舒服,表情也憊懶了些。
晟郎見狀關切道,“榮娘可是有心事。”
溫榮眉稍輕動,笑着搖搖頭,“妾身無事,許是先才站的過久,故有些累了。”
“是爲夫的大意了,”李晟自牀榻下來,在溫榮身前蹲下。
“好癢,別鬧。”溫榮見李晟要脫她的鞋子,笑着往後連連閃躲,“晟郎,快安歇罷,明日還要早起來呢。”
李晟輕捉住溫榮瑩白細潤的腳踝,不能叫溫榮跑了,可又不能弄疼了,“榮娘,聽話不鬧,就一會。”
這語氣就像哄孩子似的,溫榮羞澀地低下頭,內室安靜了下來。
李晟將溫榮的腳架在了他的膝頭,手指一下一下地摁在腳心,輕重正好,溫榮覺得全身的疲憊都要散去了。
約莫過了小半柱香的工夫,散了疲憊的溫榮徹底輕鬆下來,濃濃的睏意席捲而來。溫榮眼皮子打架似的,許是太過舒服了,竟來不及與李晟說一聲,就靠在軟衾上沉沉睡去。
李晟擡頭靜靜地看着溫榮精緻的睡顏。
溫榮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白皙的面頰上投了一片如扇的秀影。
李晟站起身才發覺兩腿都已麻了,也不待緩過來,就在溫榮的身旁坐下。凝望片刻後,俯下身在溫榮櫻脣落了一吻。溫軟的觸感令李晟覺得這一刻綿長又太過短暫。李晟動作十分小心。生怕吵醒了這份寧靜。
李晟用極輕微弱的聲音嘟囔了一句,纔將溫榮抱起平放在牀裡,又小心翼翼的爲溫榮蓋上了薄衾。
李晟起身放下幔帳。走至案几前將燭火吹滅,又回頭看了看牀榻,夜色裡的雙眸如星辰般清亮。李晟的眉毛漸漸皺起,至外間吩咐碧荷等人守好夜後,就去了書房。
……
第二日。
溫榮將雨過天晴的窗紗推開,天光透進來,地上映着福娃抱桃圖案的格窗紋。溫榮吩咐廚裡將她早起做的點心擺至側廳。一會要招待軒郎了,安排妥當後溫榮才坐在書案前清算賬簿。
“還未到三伏天。就已經這般熱了,也不知以後該如何過。”綠佩咋咋呼呼地領着小婢子進廂房,“王妃,這些荔枝和櫻桃都是鎮了冰的。解暑再好不過,娘子嚐嚐看。”
溫榮簽了顆荔枝小口咬着,隨手摸了摸墜在鎖骨處的冰玉石。
綠佩眼睛亮,一眼就瞧出溫榮新戴了一條玉鏈子。石榴籽大小的玉珠連成一串,最下方則墜了一小片雕捧蓮紋的圓形玉佩。
玉鏈並無過多花哨之處,只極其的精緻雋雅。溫榮早上醒來時在枕邊發現的,知曉是李晟留下給她的禮物,故也未多想,直接吩咐碧荷爲她戴上了。
初以爲只是一條尋常的玉鏈。不想當那片圓形玉佩貼在肌膚上時,竟會沁出絲絲涼意,將夏日的暑意盡數消去了。溫榮仔細瞧過,約莫是何稀罕的玉種,她也不曾見過的。
綠佩笑道,“五皇子送王妃的首飾可真漂亮,這條玉鏈與王妃最是般配了。對了,婢子隱約記得丹陽公主也有一塊一樣的。可她是將玉佩墜在腰間的。婢子是聽丹陽公主身邊的宮婢說的呢,說這是極稀罕的冰玉種。夏日裡佩戴再好不過。還是五皇子有心,將玉佩串成鏈子,解暑效果更好,如此王妃就不用再擔心酷暑難耐了。”
溫榮頜首笑道,“綠佩現在不會只知道鬥蟈蟈了。”
綠佩聽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溫榮看了眼果碟,又說道,“綠佩,你將新鮮的櫻桃和荔枝分給碧荷、侯侍衛他們一起嚐嚐,我一人吃不了這許多,別糟蹋了。”
綠佩聽到溫榮提及侯侍衛,瞪着眼睛嘟囔道,“給他吃纔是白白糟蹋好東西呢,還不若我與碧荷、春桃她們一起分了。”
“愈發沒大沒小,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平日裡哪能少了你和碧荷吃的,快將這碟送過去了,就當作你前日的歉禮。”溫榮揮揮手,不再搭理綠佩,低下頭繼續清算賬簿裡的支出,李晟在南郊有三處莊子,盛京城裡還有許多宅院和鋪子,除了東市的兩處鋪面,晟郎在崇仁坊、勝業坊的宅院都是空置,只派三兩名老嬤嬤偶爾打掃。
溫榮忽然想起晟郎在宣義坊還有一處宅院,就是前年裡借給陳知府家女眷暫住的。溫榮將簿子仔細翻查了一遍,都未曾看到那處宅院的記錄,溫榮抿了抿嘴脣,將賬簿合了起來,喚甘媽媽至廂房,詢問了一些管家的事情。
溫榮用過午膳,在廂房裡小憩了一會兒,未時中刻還未到,就收到閽室小廝的傳話,說是溫景軒已經到了。溫榮連忙起身更衣至二進院子的院門迎接軒郎。
溫榮見軒郎的神情有些沉鬱,心下不免擔心。
二人在二進院子的側廳裡坐下說話。溫榮好奇道,“今日軒郎旬假,阿爺不是爲軒郎請了武功師傅麼,怎麼會有空過來?”
軒郎表情頗爲不自然,囁嚅了半晌才說道,“聽聞王妃昨日去了臨江王府,我擔心王妃和祖母、阿爺他們商量妥當了,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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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榮知曉軒郎所言何事,昨日她也因此在琳娘那碰了釘子,可軒郎爲何會說來不及?溫榮仔細想起祖母提及此事的態度,當時祖母的神情就有幾分古怪,難不成……
溫榮也不與軒郎繞彎子,直接問道,“軒郎可是不滿意謝家的娘子?”
若是真不滿意,溫榮許是能更舒心些。
軒郎搖搖頭,“我未見過謝家女娘,哪裡談的上是否滿意。只是我不想這般快的將親事定下來。聽聞榮娘與三王妃過了口風,這事若這般定下,就沒有轉圜餘地了,所以還請王妃幫忙緩一緩。”
“軒郎看上別家女娘了?”溫榮輕鬆地笑起來,“若軒郎已有心上人,與榮娘直說便是,又不是甚打緊的事兒。在榮娘看來,門第沒有那般重要的,只要是正經人家的娘子,我都可以幫軒郎。”
溫景軒垂首不言,溫榮見狀心一沉,忍不住皺起眉頭。
溫榮將新做的蜜糖松子酥擺在軒郎面前,“知曉軒郎要過來,早上我特意去廚裡做的,軒郎嚐嚐,味道是否和以前一樣。”
溫景軒咬着下脣,似是下了極大決心,終於開口道,“榮娘,前月趙二郎與幾名同窗邀請我去平康坊吃酒,我認識了一名樂伎……”
溫榮聞言大驚,前世溫景軒被溫景祺等人帶了去平康坊吃酒享樂,白白耽誤了學習的光陰。這一世爲了避免此事再發生,她已未雨綢繆了,不想軒郎還是着了此道。
三皇子身子剛恢復,阿爺纔回府沒多久,了了這樁大事,溫榮還以爲能鬆口氣了。
溫榮緊緊揉着錦帕,無怪祖母提及軒郎會是那般神情。
溫榮有一事不解,蹙眉問道,“軒郎,那趙二郎不是已經去翰林院當差了麼,怎會回國子監,還帶了你去那平康坊。”
溫景軒知曉榮娘心生不悅,鬱郁地說道,“那日翰林院休假,趙二郎回國子監請教習赴宴,學裡有幾名同窗與趙二郎交好,他們知曉趙二郎與溫府是姻親,遂將我一起帶上。”
溫景軒心裡也不是滋味,當時他推脫不過,畢竟趙二郎是蔓孃的夫郎,總不好駁其臉面將關係鬧僵了。
可到了平康坊,再見到鄭都知後,他卻是實實地被鄭都知的才情折服。鄭大娘子不但彈一手好琵琶,吟詩作對的本事亦在他們這些郎君之上。最令他受寵若驚的是,那鄭都知竟也屬意他。
溫榮瞭解了來龍去脈後很是頭疼,趙二郎和溫蔓娘定是故意爲之,那鄭大娘子多半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本以爲一家人過繼到長房後,和二房的恩怨是非可就此了斷了,如此看來,確實是她掉以輕心了。
“祖母年紀大了,阿爺又極嚴苛,因爲學業的事情,阿爺已對我頗爲失望了,阿孃遇着事便焦急慌亂,茹娘又年幼。許多話我都不能和他們說,鄭大娘子雖是平康坊的一名都知,卻並非一出生就是賤民,實是因其有官身的阿爺遭冤入獄,其阿孃母家又家道中落,萬般無奈之下才被其叔父賣到煙花柳巷中的。我知曉良賤不能爲婚,府裡更不可能捨錢與我,替鄭都知贖身。祖母和阿爺也丟不起這人。榮娘不必擔心,我心裡都有數的。”溫景軒怔怔地看着粉彩碟裡的蜜糖松子酥,頓了頓又說道,“榮娘,我是以借書的名義從府裡出來,武功師傅還在府中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溫榮回過神,將一直捧在手中的茶碗放回茶盤,茶湯已經冷涼了,那茶湯裡照軒郎口味加的酥酪,和着茶粉凝成了乳沫浮在湯麪上。溫榮抿了抿脣,舒展眉頭,擡眼勉強笑道,“我心裡有數了,議親一事暫且不急,府裡軒郎順着長輩一些,我會盡量安排好的。”
溫榮本想照晟郎吩咐留了軒郎用晚膳,可軒郎以練武爲由執意推辭。
食案上的點心還一點未碰,溫榮吩咐婢子將松子酥裝食盒,交與跟隨軒郎的僕僮,再一路送了軒郎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