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在滿意裁縫店訂做的兩套旗袍式樣都極花哨,雖然進方府沒多久,可葉初雲還是對二太太的挑剔性子有所耳聞,她也不敢大意,拿着旗袍裡裡外外細細地檢查了一翻,見沒找到什麼瑕疵,這才用心地摺疊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袱內。
“姑娘,這兩套旗袍都沒問題吧?”
“沒問題。”葉初雲提着旗袍走到櫃檯前,將手中的三塊大洋遞了過去。
裁縫太太收錢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好奇地問道:“姑娘,你是方家的什麼人啊?”
她微微垂下臉頰,說道:“我是她們家新來的丫頭。”
“喔---。”裁縫太太瞭然地喔了一聲,衝着她笑着說道:“我看你的長相,還以爲是方家的遠方親戚呢。”
葉初雲羞赧得笑了笑,說道:“不是---”
“來,給---”
“謝謝!”接過裁縫太太遞過來的零錢,她轉身出了裁縫店,步履匆匆地沿着街邊的商鋪往右方一直走去---
來到與大街相連的十字路口,葉初雲四處張望過去,但見右街的雜貨店門前的一片空車上停着幾輛黃包車,幾名車伕正坐在一旁卿着天等着客呢。
街上人來人往,她越過人羣走了過去,幾名車伕一見有人走過來,都抖擻起精神來向她望過來,一名車伕率先站了起來,向着她招呼着道:“姑娘,您這是要去哪?我拉你。”
“不--不是---”見他們誤會了,葉初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不是來坐車的。”
那名車伕聞言,失望地坐了回去。
葉初雲跟着他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幾名車伕跟前,低下腰問道:“幾位師傅,我想跟你們打聽一個事。”
“你要打聽什麼呀?”一名車伕將擦汗的手巾往肩膀上一搭,仰頭望着她。
“我想問一下,這幾天火車站和碼頭上那些檢查良民證的關卡還在麼?”
“在呢,怎麼不在,天天都守在那裡,檢查得可嚴了。”一名車伕說道。
另一名車伕接話道:“是啊,已經有十天了吧,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就布了關卡了---。”
“就是,現在火車站那邊每天都擠了好多人,我都不敢拉人過去了,一進去,半天出不來。”
“是啊,是啊,你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前佈下關卡也就是兩三天就轍下了,從來沒這樣過,唉---,你們說會不會是快要打杖啦?”一名車伕壓低聲線,一臉神經兮兮地說道。
“不會,雖然現在局勢是亂得很,可咱們泗臺城有冀家在,安全着呢。要打也打不到這裡來---。”
“那你們說那些關卡會不會就這樣一直佈下去,不轍了?”
“政府的事,誰知道呢---”
幾名車伕熱烈地討論了起來,葉初雲聽着,聽着,心都涼了半截,她默默地離開了這片空地,神色落寞的走上大街,木然地穿過人羣。
這樣下去,要離開這泗臺城,不知何年何月了。
她伸手緊緊地攥住胸前的護身符,哥哥臨終前託付她的話猶在耳邊,她迫切地想要完成哥哥的託付,不爲別的,只爲那是哥哥最後對她說的話---。
至於之後,何去何從,她卻一片茫然,她只知道,她要離開這個地方---
在這世上,她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因爲戰爭,家鄉亦已一片硝煙,被迫着離鄉別井,世上卻再沒有一個屬於她的歸宿之所。
在熱鬧的大街上穿行,她的身影卻帶着幾分的孤寂與落寞----
擡頭,天空一隻不知名的小鳥安安靜靜地飛過,那嬌小的身影在廣寬的天空中形影單隻----
竟是無盡的淒涼----
望着天空的影子越飛越遠,心中不由泛起一絲酸楚,是啊---如今的她就猶如那隻在天空中飄零的小鳥,只能拼命地拍打着它那單薄的翅膀,隨風而流----。
吸了吸鼻子,她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悲傷強行壓了下去。
沒事的,她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葉初雲---一切會好的。沒有時間給你傷春悲秋,你還要去給二太太買花露水,還要趕回去,方府還有很多很多事等着你做呢---
她四處張望着,尋找着能有花露水賣的洋貨鋪,她知道,二太太一直喜歡用外國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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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這些被褥都是大房那屋收拾出來的,擱衣櫃裡頭放太久,都有一股黴味了,你要沒什麼事,就洗一洗,趁這大好的太陽,拿到院子裡頭曬一曬吧。”
“嗯,好。”
葉初雲走上前,從飛燕手上接過那一大團被褥抱了個滿懷,一步一步往水井走去---
到了井旁,將被褥一攤開,竟然有四套之多。
洗被褥與洗衣服大大不同,被褥太大,泡了水之後又沉又重,洗起來極費體力,又極耗水---。
她來來回回地從井裡頭打水,好不容易將被褥都洗乾淨了,手臂已經痠痛不已。連擡
起來都極難受,葉初雲緊牙將被褥擰乾,擡頭一看,天色竟已經晚了,太陽已經往西而落。
看來,這幾套被褥還得等明天才能曬得幹。
怕晚上會下雨,沒敢將它們晾在院子裡,葉初雲知道在東屋的長廊之下有一塊空地,哪兒有瓦遮擋着,半夜即使是下雨,也是淋不到。
於是,她便抱起那裝着溼被褥的沉重木盆,沿着長廊一直走,來到了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