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冀世卿回到了冀公館。
大廳內,冀彤語與冀萱蓉這年紀相仿的倆姑侄在沙發上打鬧着,倆人見到久未謀面的冀世卿走了進來,先是一愣,冀萱蓉率先反應過來,興奮地衝着他喚了一聲:“小叔。”隨後纔想起那回她被他趕出二衝島的事,不由得後悔得咬住了下脣,彆扭的別開了臉。
冀彤語也趕緊坐直了身子,輕輕衝着男人喚了一聲:“五哥。”
“嗯。”冀世卿淡淡應了一聲,開始脫身上的戎裝外套,一個下人見狀,趕緊走上前,將他的外套接了過去。
冀世卿環顧四周,對着兩人問道:“映菡呢?”
冀萱蓉一聽,不由得輕哼一聲,一臉賭氣地說道:“小叔,原來您還想到小嬸呢,我還以爲你早就將她給忘了呢!”
她身旁的彤語一聽她這挖苦的話,趕緊伸手扯了她的衣袖一下,冀萱蓉這才住了嘴。卻依舊一臉氣憤地望着這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卻根本沒將她這不滿的神色看在眼時,他只是望着冀彤語。
冀彤語趕緊說道:“映菡出門了,好象是與霍太太她們去逛洋行,估計要晚點纔回來。”
男人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她回來讓她過來書房!”
“嗯!”
冀彤語應了一聲,轉眼間,男人已經拾級上了樓。
冀萱蓉見狀,一臉氣惱地抓起茶几上的水杯,仰頭大口大口地喝着。
見她這模樣,冀彤語不由得撲哧地笑了起來,衝着她說道:“萱蓉啊,你有必要這樣麼?好象這杯水跟你有仇似的。”
“有仇的不是這杯水,是剛上去的那尊黑麪神。”冀萱蓉一臉氣憤地說道。
冀彤語不由得伸手扶了扶她的腦袋,說道:“你這丫頭,脾氣太沖了,一生起氣來就什麼都不顧,胡亂說話,你這性子始終會吃讓你大虧的。”
冀萱蓉不由得冷哼一聲,一臉驕橫地說道:“我纔不怕,誰敢讓我吃大虧?”
冀彤語臉色狡黠一笑,說道:“譬如你未來夫婿---”她特意將個‘婿’字的尾音拉得長長的。
冀萱蓉畢竟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花樣年華,當然也是時常會憧憬愛情的,此刻一聽冀彤語這取笑的話,不由得就羞紅了臉,掄起拳頭就往冀萱蓉身上打去。
兩個女孩子轉眼就鬧成了一團,冀公館這富麗堂皇的大廳內傳來一陣歡笑嬉罵聲---
----------------------
龔映菡一進冀公館,冀彤語便告訴她冀世卿回來了,在書房等着她;冀萱蓉還給了她出了一個餿主意,讓她矜持一點,不要主動去上樓找他。
可龔映菡卻等不及,她脫下外衣,整理了一下妝容就迫不及待地上了二樓,上樓前,還細心地端了一杯熱騰騰咖啡上去。
推開書房的門,裡頭是一片燈火通明,男人正一臉深思地坐在軟皮沙發上,默默地抽着煙。
“世卿!”她輕吐出他的名字,舉步走了過去,說道:“我給你煮了杯咖啡。”並將杯子輕放在他跟前。
男人卻始終一言不發地望着她,眼底的神色有些怪異,龔映菡一怔,伸手摸了摸臉頰,開口問道:“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
男人卻沒回答她,他吸了一口煙,緩緩地吐出來,將菸蒂往菸灰缸上摁熄,然後拿起一旁的文件遞給她。
“這是什麼?”她一臉好奇地接了過去。
男人一挑眉,面無表情地說道:“看看吧,你會知道的。”
菡映菡一臉疑惑地翻開文件,當她看到裡頭的內容時,那一張俏臉頓時花容失色,她手一鬆,手中那份文件掉了下來。
男人默默地注視着她,說道:“說吧,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在他的逼問之下,菡映菡臉色蒼白地望着他,趕緊搖頭否認道:“不---不是的,這些都不是我做的,我是被人諂害的。”
“到這了個時候,你還狡辯有什麼用?映菡,你是知道的,我冀世卿生平就厭惡別人在我背後搞這些小動作。冀家容不得你這般惡毒的女人,你收拾一下,回龔公館吧。”
聞方,龔映菡雙腳不由得一軟,身子癱軟在地。
事情她做得很縝密,她一度以爲會天衣無縫,因此從不曾想到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這讓她一時間沒了應對之策。
她急急上前,抱住男人的大腿一臉懇切地望着他說道:“世卿,我知道錯了,是我一時糊塗,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跟了你多年的份上,這一次你就原諒我吧。求求你了。”
面對她苦苦的哀求,冀世卿沒有心動,他向來是個鐵心腸的人,在這事上他更不會犯犯糊塗,望着跪在腳邊這一邊抽泣着一邊向他苦苦哀求的女人。
她這這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長長地嘆息一聲:“你走吧,你也知道的,我早已經對你沒感情了。你強留下來也不會有幸福的。”
說罷,他站起來,越過她緩緩地走出了書房。
龔映菡望着他絕然而去的背影,她知道,一旦離開了冀公館,她就什麼都不是了。一想到這,她
陡然一陣心慌,臉色更是一陣發青一陣發白---
不----不---
她在心底吶喊着---
男人是她的男人,軍統夫人這第一夫人的位置也只能是她的,絕不能讓給二衝島那賤女人,絕不能---
龔映菡就這樣癱在地上,許久---許久---,久到她雙腿都發麻,久到桌上那杯原來熱騰騰的咖啡早已冷透,她還保持着原有的姿態。
直到蓮珠走了進來,這丫鬟見她這頹然的模樣,不由得吃了一驚,急急地走上前扶起她,關切地問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龔映菡一看見她,頓時腦袋一閃,她急急地抓住蓮珠的手,說道:“蓮珠,快,你幫我將顧副參領約出來,我現在就要見他。”
蓮珠一聽,心中微微一驚,不由得說道:“小姐,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您最近見顧參領的次數有點多了吧,這樣下去,若被人看見了多不好,再說了,現在是大晚上的,軍統大人還在外頭,您這樣出去見他就更不合適了。”
一言點醒夢中人,龔映菡連連點頭附和着說道:“對,現在太晚了,不適合,明天,約他明天在老地方等我,我有重要的事,非常重要的事---”
是的,這個人能幫到她,而且他不能不幫,縱火那主意也是他給她出的,他要是敢推託,她會將他給供出來。
----------------------------------
黃昏時分,花房內外的海棠開得極盛---
遠處的茉莉花香陣陣傳來,清香怡人。
葉初雲依舊坐在那張搖椅上,一下一下地搖動着,她出神地望着天邊的彩霞,神思不知遊移去了哪裡去了。直到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從身後將環住了她的脖頸,這纔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雲兒,在想什麼呢?”冀世卿望着她問道。
她卻依舊頭也不回地望着天邊那片雲彩。
男人是由得不她如此漠視自己的,於是將脣湊了上去,在他的脣剛碰到她的之時卻被她避了開來,冀世卿卻也不介意,伸手輕輕幫她理順額際一縷被風吹亂的髮絲,柔聲對她說道:“雲兒,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好吃的。”
說罷,他轉過身去,將方纔放在藤架上的一個小碟子端了過來。
這時,一正在地上自得其樂的小雪見狀,張着嘴巴衝了上來圍在他的腳邊打着轉,一副要討食的模樣,男人卻完全沒將它進眼裡,他將盤子舉到女人跟前---
從碟子傳出來的一股奇味極霸道地竄進了葉初雲的口腔內,頓時引起她一陣的反胃,她不由得伸手捂住口鼻,急急地伸手去推它:“好臭,什麼東西,趕緊拿走---”
見她這反應,男人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不由得說道:“你不是最愛吃的嗎?”
葉初雲低頭一看,竟然是臭豆腐;是的,她以往很愛吃臭豆腐,可打自她懷上後,對食物的味道特別的敏感,但凡聞到有異味的東西都會引起一陣嘔吐,爲了不讓這個男人覺察到異樣,她刻意交待了雪丫,飯菜一定要挑清淡的來煮,特別是晚上那餐。
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男人會買臭豆腐回來給她,她死命忍着胃裡頭那股犯酸的味道,掌心緊緊地捂住口鼻,一擡頭,看見男人那詫異的神色----
他會不會看出了什麼?這個男人聰明得讓人覺得可怕的。
葉初雲想到這,不由得一驚,她急急地捂着臉孔別過臉來,一臉厭惡地說道:“對,我從前是很喜歡,可現在見到它,就讓我想起從前,那一切一切皆是一場騙局,我只覺得這東西噁心之極---你趕緊拿走,將它拿得遠遠的!”
男人臉上的神色因爲她這一段話而陡然一凍。
他鬆開她,站直了身子,一聲不吭地端着碟子走出了花房。
男人前腳剛離開,花房內的女人就沒命地嘔吐了起來,彷彿要將五臟六腑全都吐出來一般的痛苦。
這絕對不是因爲心理反感而引起的嘔吐,只要看一眼便會知曉的。
然而男人走得太過急,走得太過絕然,因此他又一次錯過了花房內的真相---
-------------------------------------
雖然冀婷婷知道二衝島有間別苑,然而親自過來還是第一次。
在見到那坐在客廳的女人之時,她稍微有些吃驚,是的,這女人很漂亮,看上去很乾淨,然而她也很憔悴,很純,像一棵暗自開放的幽蘭,清雅且脫俗;但這與他弟弟一向的品味相差很遠,她一直以爲她五弟喜歡跟譚詩詩一般充滿狐媚味道的女人。
而且眼前這女子離女人還差一段距離,頂多就是一個女孩,然而她臉上的落寞神色讓冀婷婷暗暗吃驚,看來,她這個在情場上向來無往不利的五弟,似乎並沒有俘虜到這女孩的心。
這---太讓她意外了。
她走了進去,坐在沙發上的女孩一臉詫異地擡頭望着她。
冀婷婷客氣地衝着她一笑,走到她的跟前對着她伸出一隻手來,招呼道:“你好,我叫冀婷婷,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我是世卿的三姐。”
女人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的,那絲詫異神色隱了去,她沒有笑,望着她伸出來的那隻手,猶豫了片刻,也伸出手去握了一下,輕輕地吐出一聲:“你好!”
這一刻,冀婷婷確定自己喜歡這個女孩,這個與她冀華佑那小子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因爲她從她身上看不到絲毫的諂媚,也看不到絲毫的嬌氣。
她給她的第一感覺,很真---很真。這也許是這個女孩特別的地方,所以她那個傻弟弟纔會陷了進去。
女孩的手指真冷,冀婷婷不由得皺了皺眉,說道:“小云,我可以叫你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