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神色平靜,衛璧卻是嘆道:“杜先生是說我不該主動認罪?”
“大理寺拿不出證據,只要你咬死不放,秦逍也奈何不了你。”黑袍人看着衛璧道:“你只要在大理寺撐上三天,大理寺不放人,主子也會有無數辦法讓你安然無恙走出大理寺。”
衛璧肅然道:“杜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你不知道,刑部的人已經插手了。朱東山半夜跑到大理寺,找秦逍要人,而秦逍一旦頂不住刑部的壓力,將我移交到刑部,那就誰也救不了我。”
杜先生也是嘆了口氣,道:“你是覺得主動認罪之後,刑部到時候會重新翻案,只要一翻案,你便可無罪?”
衛璧點頭道:“正是如此。”
“衛大人,恕我直言,你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杜先生搖頭道:“你怎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你可有想過,如果刑部不翻案,那又該如何?”
衛璧倒是很自信道:“大理寺從刑部手中奪權,盧俊忠絕不可能視若無睹,這樁案子經過大理寺判定之後,盧俊忠一定會重新審理。”看着杜先生那雙深邃的眼睛道:“杜先生,不到萬不得已,我並不想讓夫人出手相救,以免牽累她。”
杜先生淡淡一笑,道:“你能爲夫人考慮,這很好。”
“落入刑部之手,即使是夫人出手,也未必能從盧俊忠手中救我性命。”衛璧苦笑道:“我主動認罪,也是想了一個晚上,最終才做出決定。如果刑部翻案,我最終自然是被判定無罪,安然無恙。即使大理寺頂住刑部的壓力,沒能翻案,雖然被大理寺判定有罪,我相信夫人依然有辦法救我,至少比落入刑部的手中要強得多。”
杜先生凝視着衛璧眼睛,沉默了片刻,終是道:“衛大人,敢問殺婢害妻是否真的是你一手策劃?”
衛璧見杜先生神情肅然,猶豫了一下,才反問道:“杜先生爲何這樣問?”
“這是主子讓我問的。”
“夫人既然詢問,我自然不敢隱瞞。”衛璧正色道:“爲了能和夫人在一起,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杜先生盯着衛璧眼睛,目光銳利,衛璧被杜先生看得到是有些發毛,良久之後,杜先生嘴角才泛起一絲淺笑,道:“無毒不丈夫,你能爲夫人做出如此犧牲,夫人應該很歡喜。”
“杜先生,你方纔說是奉了夫人的吩咐前來救我出去?”衛璧忙問道:“我是否今晚就可以離開?”
杜先生點頭道:“夫人在等你,你現在就可以和我走。”大聲道:“來人,打開牢門!”
張順走得並不遠,雖然並無聽到二人的對話,但杜先生叫喊之聲卻是聽到,小跑過來,拱手道:“老大人有何吩咐?”
“打開牢門。”杜先生淡淡道:“老夫奉命要帶衛大人離開。”
張順撲通跪倒,臉色慘變:“老大人,這.....這怎麼能成?除非有大理寺調走形犯的公文,否則無論是誰,都不能從大理寺監牢帶走囚犯。”
“連老夫也不成?”
“老大人,小人如果讓衛大人離開,這顆腦袋一定保不住。”張順惶恐道:“小人不敢攔阻老大人,只求老大人讓大理寺那邊發一道公函,有了公函,小人.....!”
“那你可知道,如果老夫今晚不能帶走衛大人,你們一家老小都會死。”杜先生神色冷酷:“你應該知道,這點小事,老夫很容易辦到。”
張順臉色慘白,跪地連連叩頭。
杜先生嘆了口氣,道:“看來你是要讓老夫親自打開牢門?”
張順知道杜先生心意已決,自己根本無力反抗,只能大聲道:“來.....來人,打開牢門!”
一名獄卒匆匆過來,上前打開了牢門,衛璧整了整衣衫,不無得意地從牢房內走出來。
“老大人,小人求你回頭和大理寺解釋一下,不是小人失職,是.....是老大人要帶走衛大人.....!”
杜先生淡然道:“大理寺的人如果問起,你可以說是老夫將人帶走。”向衛璧道:“衛大人,馬車在外面等候,跟我一起走吧。”
衛璧跟着杜先生徑自離開了大理寺監牢,出了正門,已經是半夜,明月當空,衛璧擡頭深吸了一口氣,含笑道:“還是外面舒坦。”
那輛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馬車已經被車伕趕過來,衛璧率先上了馬車,杜先生也跟着上了車,兩人在車廂內對面坐下,衛璧問道:“杜先生,咱們現在去見夫人?可是......我離開大理寺之後,大理寺的人必然不會就此罷休......!”
“進了夫人的大門,除了聖人,京都難道還有人敢將你從裡面帶出來?”杜先生不屑一笑:“你放心,夫人那邊比什麼地方都安全,有夫人護着你,無論是大理寺還是刑部,都動不了你一根汗毛。”隨即肅然道:“只不過衛大人在大理寺有供狀,到時候大理寺拿出那份供狀,你可想過如何應對?”
衛璧含笑道:“杜先生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應對的法子。”
“如此甚好。”杜先生也不多問。
陳順等大理寺的獄差看着馬車堂而皇之的離開,很快消失在夜幕中,欲哭無淚。
車行轔轔,月光引路,杜先生雙臂攏在胸前閉目養神,衛璧也是靠在車板上,嘴角難以掩飾地浮現出得意笑容。
忽聽得車伕“籲”地叫了一聲,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衛璧有些詫異,他知道目的地離這裡很有些距離,這纔剛剛從大理寺離開,還沒有走出一條街,卻不知馬車爲何會突然停下,忍不住上前去,掀開車簾子,問道:“怎麼了?”
車伕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擡手向前方指過去。
月光之下,只見長街中央立着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坐着一人,身材並不魁梧,甚至有些單薄,單人匹馬在街道正中,攔住了去路。
“衛大人這是要去哪裡?”馬背上那人笑道:“怎麼離開也不打聲招呼?”
衛璧立刻聽出是秦逍的聲音,頗有些吃驚,想不到秦逍竟然知道自己會被帶走,而且攔住去路,不由扭頭看了杜先生一眼,杜先生卻是淡定自若,只是微微頷首。
衛璧這纔出了車廂,從馬車下去,走到馬車前面,含笑拱手道:“原來是秦大人,秦大人怎麼也來了?”
“衛大人是本官審理的第一樁案子,而且已經結案議罪。”秦逍笑道:“衛大人被收押監牢,判了斬監候,按道理來說,應該是等到秋後開刀問斬,而且在此期間,即使是聖人有旨,也需要大理寺的公函才能將衛大人提出來,而且那份公函也必須要由本官簽字。可是本官不記得簽過提解甚至是釋放文書,所以冒昧問一句,衛大人是如何從大理寺監牢走出來?”
衛璧單手揹負身後,擡手輕撫頜下那漂亮的鬍鬚,微笑道:“實不相瞞,下官要離開大理寺監牢,真的不是什麼困難事情。”
“所以衛大人這是要去成國夫人的府上?”秦逍依然是氣定神閒。
衛璧身體一震,皺起眉頭。
“衛誠之前供認,衛大人殺婢害妻的目的,是爲了飛黃騰達平步青雲。”秦逍坐在馬背上,一雙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異常銳利地盯着衛璧,但聲音卻很平和:“我一直想不明白,飛黃騰達與殺婢害妻有什麼關係?我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在我的心裡,若是飛黃騰達,更應該與自己的結髮妻子共享榮華富貴,怎可能圖謀殺妻?”
衛璧鎮定自若,只是撫着自己的鬍鬚,臉上甚至帶着淺淺的笑意。
“直到今日,我才終於其中的緣由。”秦逍嘆道:“原來衛大人早就得到成國夫人的寵愛,也許衛大人真的博取了成國夫人的愛慕,所以成國夫人與你也算是恩愛有加。”
衛璧淡淡一笑,道:“看來秦大人比我想的還要聰明。”
“成國公趙氏十年前意圖叛亂,滿門被斬。”秦逍緩緩道:“成國公一脈本來斷絕,但聖人卻將成國公的爵位賜給了清河候西門逸,而西門逸正是如今成國夫人的夫君,也是聖人的妹婿。”
夜風輕拂,體型健壯的黑霸王打了一聲響鼻,長街四周卻是一片幽靜。
“成國公是帝國十六神將之一,爵位是開國功爵,所以聖人不想因爲趙氏的斷絕讓這樣的功爵消失,而當得起這樣爵位的人,朝中並不多。”秦逍輕笑道:“西門逸卻正好是適合的人選。只是很可惜,六年前,成國公西門逸因病過世,沒有子嗣,所以成國夫人就孤身一人。”
“這些事朝中人盡皆知的事情,我自然也知道,所以秦大人不必再對我說一遍。”衛璧顯得略有一些不耐煩。
秦逍嘆道:“我不知成國夫人爲何會看中你,但衛大人能夠被夫人看中,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微抖馬繮,黑霸王向前走出幾步,距離衛璧更近一些,秦逍這才勒住馬,繼續道:“成國夫人孀居一人,一直沒有再婚,遇上了衛大人,也許動了和衛大人長相廝守的心思,衛大人對此當然是求之不得,如果能夠與成國夫人結爲夫妻,衛大人搖身一變,立馬就能成爲皇親國戚,加官進爵自不必說,你們衛氏一族也確實會因此而飛黃騰達。”
衛璧微皺眉頭,嘴脣微動了動,卻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但是很可惜,衛大人想要和成國夫人結爲夫妻長相廝守,中間卻有一個大大的阻礙。”秦逍盯着衛璧,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你的結髮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