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內氏諸家臣一片驚歎之中,日本海的寒風吹過北陸的沿岸,但是這寒風也吹不掉盎然勃發的春意。
並不寬闊的泥土路上一隊又一隊行色匆匆的人馬毫不在意的踐踏着那不過是剛剛露尖的青草,那點微微的綠意似乎也要被淹沒在無數人的腳下。
這些人看着像士兵又不像士兵,有的人披掛着便宜的具足,有的人穿戴着簡陋的胴丸,人人手中一支最便宜不過的素槍,槍尖上斑斑的鏽跡並不能掩蓋這把素槍是殺人利器的本質。
這些行列有些二三十人一隊,有些四五百人一隊,大多看着像是同村同莊的鄉人。再看他們的旗幟,純白的棉布上書寫着南無阿彌陀佛和佛法爲本。
行走的人們也往往口誦着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匯聚成震動天地的梵音。
終於,二萬餘從越中、能登、飛驒、加賀被佛法鼓舞而來的一向一揆軍到達了越後防御越中地方的重鎮不動山城,他們十層二十層的將守兵不過區區八百人的城堡團團包圍住,城將山本寺定長滿臉焦急的讓使番飛速向春日山的上杉輝虎彙報。
原本就對封建領主無窮無盡的賦稅和勞役而壓迫的無法生存下去的農民,得到了一向宗的宗教組織之後,堅定了他們反抗命運的決心,樹立他們對彌陀本願的信心。一向宗的組織大大影響和加強了貧苦農民的宗教生活,信徒們集和起來發泄對封建領主的不滿,最終信徒們爲爭取現世幸福反抗沉重的封建壓迫拿起了武器。
自認爲是彌陀之子、堅信佛力而又獲得教團組織這種依靠力量的農民信徒們,思想大爲解放,開始無所顧忌的積極行動,他們否定其他宗派的各種教義,輕蔑權威的領國守護、地頭等幕府封建武家的權力,拒納年貢,拒服徭役。
終於在年初,北陸加賀國一向宗本山金澤御坊派出無數的坊官僧侶持着南無阿彌陀佛的法號旗幟,鼓舞起無數的虔誠信衆,爲了反抗管領上杉輝虎殘酷的封建壓迫建立一個“地上佛國”、“百姓所有之國”而發動徹底的一向一揆。
尤其以加賀地方爲先,一萬名久經戰陣的“組”(是指在地的國人領主,大部分是地侍這種階層的存在,有相當的戰鬥力和組織度)和“講”(一向宗的基層宗教組織,有時三五戶一講,有時一二百戶一講,紮根於基層鄉村,直接動員農兵足輕)的士兵在坊官和在鄉領主的率領下進入越中國蓮沼地方,越中、飛驒、能登等國的信衆們自發的武裝起來,披掛着簡陋的裝具,憑着對佛陀的信仰匯聚入一向一揆的大軍。飛驒國定蓮寺的僧兵(飛驒定蓮寺這一支信衆戰鬥力也頗爲強悍,和飛驒的幾個土豪都硬幹過仗,蹦噠到豐臣秀吉的時代)和信衆們甚至武裝起上百名乘馬武者,持着南無阿彌陀佛的旗幟沿途召集虔誠的信徒們。
整個一向一揆軍的隊伍哪裡還像什麼暴民武裝,他們既有組織也有軍官,全軍上下士氣奇高,戰鬥慾望也強烈。簡直是一隻當世之間難得一見的強兵,難怪成爲攪動戰國風雲的一隻強大勢力。
與此同時越後的一向宗本山吉崎御坊坊主也終於下定決心,向整個越後信仰一向宗的百姓和國人領主們發佈檄文。
宗教那種令人驚歎的感染力表現的淋漓盡致,原本對上杉輝虎發下重誓,祈願忠誠一生的武士紛紛拋棄自己立下的誓約,爲了自己所信仰的佛陀犧牲一切。
如火如荼的大規模越後一向一揆在轉瞬之間就猛然爆發出來,幾個月前還匯聚在上杉輝虎麾下的武士和足輕們爲了推翻封建守護的統治,打倒壓迫他們的大貴族大名主和封建制度,毫不猶豫的舉起了反旗。
甚至連屬於上杉輝虎的旗本武士組也出現了武士趁夜逃亡,前往吉崎御坊投奔他們的佛陀的情況。上杉輝虎的直屬武力遭到沉重的打擊和削弱,甚至還失去了大量國人和豪族的支持。
另一方面,北陸各地聚集起來的一向一揆大軍向不動山城發起了總攻擊。不過堅持了區區一天,在呼喊着“南無阿彌陀佛”的一向一揆軍猛烈的攻擊下,不動山城不出意外就陷落了,山本寺定長帶着幾十名殘兵敗將悽悽惶惶的退回了春日山。
隨着山本寺定長悽慘的逃亡到春日山城,北陸地方針對越後上杉氏,也就是上杉輝虎的一向一揆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春日山一片惶急騷亂。
好在上杉輝虎對頸城郡的控制力極強,使得他有時間收攏大量的糧食武器等必要資源入城,也避免了城下立刻發生騷亂的危急局面。不過即使如此,北陸一向一揆軍還是快速的攻襲到了春日山城下,沒有給上杉輝虎徵召農兵足輕進城協防的機會。
中越地方,正當吉崎御坊的與板城首當其衝,因爲預備出陣關東而回到本領動員士兵的直江景綱猝不及防,只有區區四五百人堅守城池。他的麾下也有許多武士奉公人帶着足輕投靠了一向一揆軍,與板城看起來前所未有的搖搖欲墜。
而且由於上杉氏家老武者奉行直江景綱被圍與板城,能出面主持中越防守的大將一時之間難以推選出來。中越各地的忠於上杉輝虎的城砦武士只能各自爲戰,很快的整個中越就一片戰火,除了本莊實乃駐守的櫪尾城以及長尾政景駐守的上田阪戶城之外,大部分小城轉眼之間就陷落了。其他中越下越的有力名主的城池也不過是自保而已,短時間席捲了半個越後的一向一揆軍和攻破了不動山城的援軍勝利會師。
雖然春日山被包圍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這是上杉輝虎繼任以來第一次被包圍。這極大的挫傷了他作爲關東管領的權威(雖然關東管領早就顏面掃地了),連帶着上越的揚北衆都開始躁動起來。
就這樣被將近四萬人的一向一揆大軍十層二十層的團團包圍在春日山城,外援幾乎全部斷絕,而城內不過只有區區一千餘人的守兵,春日山城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