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今天?”在旁邊站着的阿祥突然說了句話。
倪震驚愕地看着阿祥,阿祥的臉上充滿了幸災樂禍的表情,正十分不屑地看着倪震。
阿祥繼續陰陰地笑着:“多行不義必自斃,我今天總算是看到老天開眼了。”
倪震渾沒想到這個平日裡看上去忠心不二的傢伙,竟然會這麼快的倒戈,自然是氣的雙手發抖。咬牙切齒地指着他:“你這個……你這個……”土陣在劃。
馮波似乎很喜歡見到這種場面,反而饒有興致地看着二人,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做他這一行的,見過多少兄弟反目夫妻成仇的事情?更別提‘手下捅老大一刀’這種稀鬆平常的戲碼了,只是無論看多少遍,都永遠看不膩啊!
倪震氣的頭腦發昏,回顧自己這幾十年來在商海浮浮沉沉,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今日卻被一個毛頭小子反咬一口,如何不氣?他只後悔自己這雙眼睛白長了,纔沒有看出此人的狼子野心,就算他手頭勢力再單薄,收拾個沒有背景的小混混還是易如反掌的,可事到如今,凶神馮波就在眼前,卻又拿阿祥沒有辦法。
就在這時。阿祥突然朝倪震眨了眨眼睛。雖然只有一霎那,但倪震還是看到了。
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倪震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阿祥沒有背叛他,只是在演一場戲!如今馮波就在眼前,如果阿祥不顧一切地衝上去,不過是多死一個人而已。而倪震則會被帶走,也就沒有人再將這件事情通知給張宇傑了。
既然阿祥不管怎麼做,都無法改變倪震被帶走的後果,爲什麼不如讓他佯裝叛變,伺機逃過馮波的手掌心,然後再去找張宇傑?倪震濃重地喘息着,在外人看來像是怒不可遏,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激動不已。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阿祥這個小子果然又忠心又聰明。
“希望您在天行會有難忘終身的旅程。”阿祥繼續笑道:“說實在的,我看到您這樣一個噁心的人遭到老天的報應,心裡不知有多痛快多愜意。”
“你最好躲得遠遠的。”倪震冷冷道:“我還會回來的。我發誓我回來之後,一定會親手殺了你。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這句話說的堅定無比,無論是誰都察覺不出其中的蹊蹺。
馮波會不會上當?馮波會不會放阿祥走?
倪震在賭,阿祥也在賭。他們怒不可遏地看着對方,演着一場本不應該存在的戲。想要在這個世界生存,每一個人都要學會演戲。爲了博得他人的好感,爲了贏取上司的讚譽,爲了摘取異性的芳心。爲了麻痹敵人的思想,爲了迷惑對手的眼睛,我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一笑一顰,無不帶着表演的成分。我們像是活在一個巨大的舞臺,所有人都在表演着,在欣賞他人演技的同時,也在修葺着自己的羽毛。飛的最高的那個,永遠是最大的騙子。
“你爲什麼不現在就殺了他?”馮波終於說話了:“倪先生,我雖然要帶你走,可是並沒有阻止你殺人的權利。只要你肯出足夠的錢,我一樣可以幫你殺掉想殺的人。”
倪震的瞳孔猛地放大,心也在猛烈地跳着。阿祥也不可思議地看着馮波,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的表情。倪震憤怒地說道:“好,殺了他要多少錢?”
馮波一副陰謀得逞的表情,陰笑道:“這個傢伙應該是倪先生心中最大的一根毒刺了吧?我相信無論花多少錢,你都是心甘情願的,如果要的少了,反而會侮辱你。”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你看一千萬如何?”
倪震瞪着眼睛:“你看這個王八蛋哪裡值一千萬?馮波,你不要趁火打劫!”以前他殺過一個囂張無比的黑道大哥,也不過才花了一百萬而已!
“嘿嘿,趁火打劫?”馮波嘖嘖笑道:“倪先生,你要考慮清楚,如果你這次不殺,以後可就再也沒機會了哦。一千萬買個痛快,我看還是很值的嘛。”
“我現在一時拿不出這麼多現金。”倪震儘量保持平穩的語氣說:“你能不能先把他殺了,等我回來之後,再慢慢籌給你?”
馮波瞪大了眼睛:“富可敵國,被黑道譽爲‘財神’的倪震,會拿不出一千萬,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嘻嘻,這是真的。”阿祥在旁邊嬉皮笑臉地說道:“這段時間他的生意狀況不是很理想,資金週轉不過來,要一口氣拿出一千萬來還真是沒那麼容易。馮大哥,你也不要相信他回來之後再籌給你的鬼話,俗話說無商不奸,他可是商人之中最奸的奸人。”
“我確實拿不出一千萬。”倪震靜靜地道:“告訴我,怎麼才能買他的命?”
“除了錢,什麼都不能。”馮波也靜靜地說:“混了這麼多年的經驗告訴我,除了錢可靠,其他什麼都不可靠,尤其是承諾。”
“我現在能拿出來的現金只有一百萬。”倪震說:“就在我辦公室的保險箱裡,告訴我,能不能買到他的命?”說這句話的時候,倪震的心在“砰砰”跳着。照常理來說,一百萬已經足夠買得到任何人的命,請得到很多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
可是他不得不把一百萬說出來,因爲馮波的眼睛一直在瞟着那保險箱。現在他表演的身份是“爲了買阿祥的命不惜付出任何代價”的落魄老大,怎麼會捨不得保險箱裡的那點錢?他當然不願讓阿祥死,如果阿祥死了,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阿祥同樣緊張地看着馮波。他此時的緊張,已經不需要再表演。
“不能。”馮波終於說道:“一百萬不夠買他的命。”
倪震和阿祥同時在心裡鬆了一口氣,但馮波繼續說道:“但可以買他的一條胳膊。”
倪震和阿祥都愣住。馮波問道:“怎麼樣?一百萬買他一條胳膊,你幹不幹?”
倪震的嘴巴張了張,以他此時的身份,當然“肯幹”了,可是,就這樣讓阿祥失去一條胳膊嗎?阿祥面如死灰,可是眼睛裡仍有着堅定不移的神采。
“我知道你覺得一百萬買一條胳膊很虧。”馮波繼續道:“可是這好歹讓你心裡消消氣是不是?難道你想讓這個傢伙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裡?”
箭在弦上,騎虎難下。
這兩個成語的意思是,有些事情到了某種地步,已經不由你自己的意志。
無論你在心裡怎麼後悔,怎麼嘆息,都必須走下去,而且要看上去是心甘情願的。
現在倪震就處於這種狀態。第一,他不想讓阿祥失去一條胳膊,這個傢伙將來一定可以爲自己做很多很多事情;第二,如果阿祥在關鍵時刻承受不住壓力,向馮波坦白一切怎麼辦?
可是箭在弦上,騎虎難下。
倪震走向保險箱,從裡面取出了一百萬的現金。馮波笑了,沒有人看到錢還會哭;即便有的人會哭,其實心裡也是在偷偷笑的。
倪震甚至不敢看阿祥,他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個小夥子。可是他現在的身份,又是非看不可的,而且要用狠毒、陰沉的表情。所以他又擡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阿祥瑟瑟發抖、驚恐萬分的模樣。他甚至不知道,阿祥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實的反應?
見到了錢,馮波不再猶豫,不再廢話,閃電一般衝向阿祥。馮波的手中拿着一把滲人無比的斬馬刀,那是他闖蕩黑道多年、賴以成名的武器,上面不知飲了多少人的鮮血。
阿祥在他面前,不過是一隻砧板上的羔羊。
那一瞬間,倪震閉上了眼睛。一聲慘叫響起,然後馮波的聲音傳來:“倪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倪震睜開眼睛,看到阿祥躺在地上,身體痛苦地縮成一團,旁邊是一截斷臂,鮮血濺了一地,看上去觸目驚心。
自始至終,阿祥一句話都沒有說。沒有求饒,沒有叛變,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忠心。
馮波走出門去,倪震跟着走了出去,頭都沒有回一下。
等到一切都恢復平靜的時候,阿祥站起,哆哆嗦嗦地拿起自己的斷臂,衝出門去!
如果他現在奔向醫院,可能還來得及接上,可是他不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只希望自己的行動夠快,快到來得及再去醫院!他衝到大馬路上,半夜三更,就連出租車都不見蹤影,可是他一刻都不能等。他懷揣着自己的斷臂,忍着劇痛,淌着鮮血,奔跑在新香市的大街上。
張宇傑趴在牀上。
自從回到家裡,他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眼睛當然是閉着的,因爲這樣可以假裝倪思慧還在身邊,空氣中似乎隱隱還有她的味道。
這一夜,竟是如此漫長。
敲門聲響起。儘管那麼微弱,可是張宇傑還是迅速衝向大門。
打開門後,張宇傑就看到之前在倪震辦公室門口的那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