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之下,萬籟俱寂。
“嘎!嘎!……”山谷間傳來幾聲高亢的鷹唳聲。
山谷的一座小茅屋裡,姜墨握着一支毛筆呆坐着。
此刻心情複雜,還在思緒着。
昨晚對腦中混亂信息進行整理之後,終於開悟了,自己竟然恢復了許多前生前世的記憶。
上一世,自己出生在二十一新世紀,是名部隊的戰士,再往前的前世記憶,已經很模糊,但一些人生經歷還是有些印象,就像電影片段。
奇怪的是自己這一世同名同姓,卻是回到了遠古的靖朝。
時光逆轉了嗎?
也不知自己算是穿越?重生?覺醒?還是精神錯亂?
這個世界貌似平行世界,與前生所在的世界除了崇尚武道修行之外,倒也與地球歷史無異。
接下來,便下意識地找了一面銅鏡看自己這一世的模樣長相。
可是當從鏡子中看到自己,並迅速讀取這一世的所有記憶之後,姜墨沮喪了。
自己這“尊容”……有些奇特。
左半邊臉的膚色呈紅色,右半邊臉的膚色呈藍色,就像被一名熟練油漆工,精準地將臉面從人中線開始,往兩邊分別刷上了紅藍兩種油漆,而且還分佈着些許疙疙瘩瘩。
當然,若是忽略膚色的影響,單看臉部五官輪廓,其實很精緻清秀,長得“痞帥痞帥”的。
可惜帶有顏色的男人,無論長得多帥,並不會被當成“帥哥”,反而會被人稱爲“色魔”。
當然,姜墨的容貌並非天生如此!
小時候其實長得蠻可愛,膚色也正常,甚至初具帥哥胚子。
原因是自己八、九歲的時候,也就是在十年前衡山祝融峰發生的“冰火之戰”中,自己被兩名分別爲水系和火系修行者同時打出的“冰霜拳”和“烈火掌”擊中,導致一邊身子凍得冰藍,另一邊身子卻燒得通紅,這才產生這紅藍兩種“色斑”。
最悲催的是全身經脈受傷撕裂,無法修行武道功法,估計連雞都打不贏,所以昨天傍晚妄想對付歹徒,完全是自不量力。
這羸弱不堪的身體,在崇尚武道的世界等同於廢人一個。
姜墨繼續深入讀取記憶,發現自己受傷毀容之後,便棄武從文,選擇了忽略這廢物渣渣般的肉體,立志要做一個有才華的靈魂。
從此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希望熟讀四書五經、八股典籍,將來參加靖王朝的科舉考試,能有所建樹,混個秀才、舉人,甚至一朝展露才華震驚天下名士,入朝爲官那也不錯。
可是,前年十六週歲參加首輪鄉試,就被考官嫌棄其貌有恙,不宜登大雅之堂,遂被拒之門外,徹底斷送了美好前程。
無論哪個朝代,都是一個看臉的時代。
此後姜墨終日消沉,並作有感慨詩文:試問愁深都幾許,桃花落盡月階前,薄雲濃霧憂如晝,魂斷琴獨曲散憐……
幸而,村子裡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餘蘭姑娘,從來都不在意他的容貌,常會過來找他聊天說地,有時候倆人一起去山上採集藥材,再一起背到郡縣集市上,換得一些散碎銀兩。
餘蘭姑娘的一顰一笑,宛如世間最亮的一顆星,最美的一朵花……
自然而然也成了姜墨心儀和暗戀的對象。
只是人家姑娘貌美如花,自己只有色彩如花,若是向她提出什麼非分之想,恐怕連“純潔”友情都不保,所以這份感情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心裡。
雖然這世又醜又弱又“慫包”,不過,總算髮現了一個小優點,那就是自感胸有文墨高八斗,腹有詩書氣自華。
簡單說,自己算是這個時代的超級“學霸”,不帶貶義的那種。
明顯區別於前生前世“學渣”秉性!
只是,這滿腹才華和心思,卻僅僅花費在了心儀女孩餘蘭身上。
這麼多年來,他經常偷偷地寫一些讚美餘蘭的“詩詞書畫”,放在她洗菜的小竹籃裡,或偷摸着夾在她翻看的書籍中,有時則是從她居住的房屋窗戶縫隙塞進去。
當然,所有的“情書”都不敢署上他姜墨的大名,均是以“冰心”筆名落款。
由於他的自卑心理,從來就不敢面對面,或壁冬式向餘蘭表白心意,僅僅通過文字、詩詞、書畫的方式,間接含蓄地向她抒發自己的情感,並自比一片冰心在玉壺,訴說着自己高潔純淨之情懷。
餘蘭也從來沒有“追查”那些情書來源,或試探性地問過姜墨,那些是否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只是把他當“墨哥哥”對待。
昨晚“覺醒”後的姜墨,想了一夜,終於想通了。
話說前世五百年回眸,才換來今生擦肩而過,繼續這樣沉默暗戀下去,覺得比死還難受。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姜墨當即決定改變這一世的“慫樣”,向心儀已久的餘蘭姑娘正式表白!即便冒着拒絕的風險也要幹!
說幹就幹,今天早上姜墨便將一封書信,偷偷塞進了餘蘭閨房裡。
書信內容是約餘蘭姑娘於今晚戍時三刻,在山頂桃花林中那株歷經數千年,異常高大的老桃樹下見面。
十八、九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姜墨希望在這個風清月圓,桃紅芬芳的夜晚,將壓抑己久的感情,勇敢地向餘蘭姑娘徹底傾訴!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姜墨呆望着面前書桌上,擺放着的一盆精緻蘭花。思緒片刻,準備寫首告白情詩。
於是站起身,奮筆疾書。
詠蘭
心沉幽谷隱凡塵,
繫念留芳此意真,
餘吐暗香飄陋室,
蘭枝幾許若佳人。
雖然這是一首稱讚蘭花的詩,但從字裡行間,卻清晰透出對餘蘭的絲絲情意。
同時這也是一首“藏頭詩”,詩句的第一個字連起來看,就是“心繫餘蘭”。
姜墨寫完《詠蘭》,詩興盎然,又搖頭晃腦唸了一遍,自覺不錯,便擱下毛筆。
一切就緒,姜墨收好情詩,擡眼望下屋外月色,頓覺不好,心下唏噓:“戌時(即晚上7點至9點)到了,我要去赴約了。”
姜墨披上外套,跑出屋外,向後山奔去。
山道崎嶇,後山充其量是個小山丘,僅半炷香功夫便爬上了山頂。
山頂有一片桃林,此時正處新春,滿樹桃花分外嬌豔。
姜墨決定趁着花好月圓,當面告訴餘蘭,“冰心”是他的筆名,並對她坦白之前那些詩詞書畫,都是他寫的。
突然,姜墨下意識地摸下臉。
姜墨每當想到這張臉,情緒就有些失控,此時對着這棵老桃樹唸叨:“餘蘭妹妹,有些話悶在心裡很久了,那就是,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我知道我容貌不佳,身體條件也很差,配不上你……但我今晚仍要向你表明心意,因爲明天我準備離開村子,去報名參軍,從此遠赴戰場,立功殺敵!”
原來,姜墨前夕得知當今皇帝陛下,下達了徵兵令。
據說,那雍州府與北涼大汗國接壤,常受到北涼族胡人的襲擾。
可村裡卻沒人願意報名投兵。
打仗意味着死亡,誰也不想把屍首葬送在塞北邊陲的荒蕪地帶。
姜墨卻做出了報名投兵決定,雖然自己的武功很爛,甚至連雞都打不贏。
但如果奔入戰場,憑猛然揭開頭套,露出這魔鬼般的面容,說不定也能直接嚇死幾個膽小的敵人。
“呵呵。”姜墨想到這裡,自慚地笑笑,戴上了頭套。
這是他專門爲自己設計的頭套,戴上後只露出眼睛,能最大程度的遮掩面容。
姜墨覺得上輩子自己就是一名部隊戰士,且二十歲出頭已晉升上尉軍銜,當兵算是老本行了,與其在村子裡遭人歧視,還不如去軍隊裡尋找人生轉機。
再說,兵營之中,只要能上陣殺敵就好了,對相貌膚色應該沒有要求,甚至這副“尊容”反而可能會是優勢!
當然,對於離開從小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餘蘭姑娘,姜墨卻是十分不捨。
興許,餘蘭接受了他的示愛,堅決不許他離開村子,還自始要與他喜結連理也說不定啊……
姜墨越想越美。
這會,圓月當空,映襯着山林中的這棵老桃樹,還有姜墨頎長的身影。
每當十五月圓之時,他都要經歷一次痛苦,那是一種全身經脈寸斷撕裂的疼痛折磨,這傷痛已經持續十年了,每月一次。
也不知是受月球牽引之力的潮汐影響,還是因爲經脈生長週期的緣故。
剛受傷那幾年,每月疼痛難忍之時總是慘叫聲聲,常鬧得照料他的二叔不得安寧。
有一次,撕裂疼痛又是讓他躺在牀上,不停地哀嚎着。
睡在他隔壁房中的二叔,忍不住嘟囔着埋怨了一句:“每個月都痛一次,還是男人麼,就是個大閨女,也不至於啊!”
聲音雖不大,羞辱性極強。
姜墨聽見了。
而且,聽懂了!
咱姜墨雖然年紀不大,但讀書之人,相關的閒雜書籍,也是有所涉獵,這點男女之間的身理差異,還是懂得。
此後,姜墨縱然是痛徹心扉,也強忍強受,絕不再吭半聲了。
昨晚,撕裂之痛是如期而至,折磨了他一個晚上。可幸的是,姜墨每當傷痛之後的次日,精神會極爲亢奮,整個人也會顯得神采奕奕,宛如瀕臨死亡後,又滿血復活。
一陣微風拂過,姜墨不禁打個寒顫。
他拍拍腦袋和臉龐,搜索山丘下的來路,可依然不見來人的蹤影。
“等吧!”姜墨決定一直等下去,哪怕一直等到天亮。
此刻,不時會聽到從村裡傳來的拉弓射箭響聲和鷹唳聲,想必是他二叔在射殺老鷹。
在林火村,姜焰是出了名的不敢惹,不僅箭法精準,而且爲人狂傲,說一不二,人稱“老獵神”。
離林火村百里之外的衡山祝融峰,原本是火系修行聖地“炎門”,十年前暴發“冰火大戰”毀於一旦,門徒悉數戰死,姜焰是僅存的幾名火系修行者之一。
有“老獵神”的護佑,姜墨也沒幾人敢欺負,但全村人都嫌棄他,更不願見他,因爲他的容貌實在是大奇特。
“她會不會來呢?”
姜墨忐忑不安,暗自祈禱,由於撓心,他或站或坐,或四處眺望。
可是,林蔭小道上,依然不見餘蘭前來赴約的蹤影。
姜墨故此不免感到失望起來。
其實也是,不管什麼年代,年輕人幹這種事都是偷偷摸摸,生怕吃了對方的“閉門羹”。
突然,天空中一大片烏雲襲來,月亮似乎突然殘缺了一大塊。
剛剛大而圓的月光,一點點地被烏雲遮蓋。
姜墨驚恐地仰望蒼穹,感覺異常。
“不對,這不是烏雲,倒像是天狗吞月。”
圓月彷彿被一個巨大黑影吞噬。
很快,月亮被“黑影”遮住大半。
“咦!”
月色中看到一隻碩大老鷹向他飛撲過來。
姜墨暗驚,趕緊閃到身旁一塊大石頭旁躲過。
不料,他藏在腰間的那捲“情詩”掉落在草地上。
“咔嚓”,鷹爪瞬間落下,在桃樹樹幹上抓出一個爪印。
又是“咔嚓”一聲,大石頭猛然碎裂,只見地面露出一個烏七八黑的漩渦,未等姜墨反應過來,便被捲入漩渦中。
這時,夜空中的月亮完全被黑影遮擋,只剩一圈光環,好比一枚巨大的戒指懸掛夜空。
這是姜墨卷入漩渦時,仰頭看到夜空的最後一幕,星光璀璨,但“月食”殆盡。
漩渦無邊無際,姜墨感覺像在深淵中墜落,彷彿捲入一個光怪陸離的異域世界,深不見底。
此時,姜墨做夢也沒想到,他從此竟然逆襲了。
當他再出來時,不再是那個被毀容的少年,而是一名“逆天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