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似乎有些糟糕。”林曉希面露擔憂地連連嘆息道,而見江小銘沒有做聲,她便轉頭朝江小銘看去,卻發現江小銘此時已是滿頭大汗,雙眉擰成層疊的褶皺。
林曉希怔怔地在江小銘眼前晃晃手,問道:“你還好吧,江小銘。”
江小銘十指緊緊地拽着雪白的被單,手背青筋暴起,良久後才無奈而苦澀地哀嘆道:“要是我現在也能登場比賽,那該有多好。”
“我看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熟悉的聲線撞進耳中,江小銘隨即下意識地轉頭朝聲源處尋去,只見醫務室虛掩的大門被陸見風猛地踹開。
林曉希不滿地怒瞪着破門而入的陸見風,斥道:“陸見風,你不知道江小銘現在需要安靜休息嗎,怎麼着,你是想來鬧事嗎!”
陸見風神色漠然地掃了林曉希一眼,隨後視若無睹地徑直走到江小銘牀前,打量片刻後,說道:“現場解說員說你沒有大礙,你怎麼還不回去,難不成還沒歇夠?”
還沒等江小銘出聲,林曉希就惱怒地將陸見風奮力推開,隨後將無措的江小銘擋開身後:“你是沒看到江小銘到現在還臉色蒼白嗎,就算你眼睛不好使,你也總該知道,江小銘現在是疑似腦震盪,你知道什麼是疑似腦震盪嗎,你連常識都沒有嗎?!”
陸見風煩不可耐地回瞪了林曉希一眼,繼續將她無視掉,朝江小銘說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需要別人替你回答問題了?”
江小銘尷尬地躲避着陸見風冷鋒般的視線,支支吾吾地應道:“我也想回到現場的,可他們卻都不答應。”
“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想要回到場上?”
“我想回去幫助球隊。”
陸見風微皺着眉頭,又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之所以想要回到場上,難道不是因爲你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無礙了嗎?!”
江小銘怔怔地回道:“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渴望回到場上而已。”
“既然如此,那現在你又怎麼不繼續堅持了,你的渴望就那麼容易因爲別人的勸阻而乾涸嗎?!”陸見風突然間聲色俱厲地低喝道。
江小銘聞言,不禁目瞪口呆地愣住,啞然無言。
而林曉希卻又火冒三丈地駁斥道:“看來你不僅是眼睛有問題,你的耳朵也有問題是嗎,我都說了江小銘現在是疑似腦震盪了,在沒有到醫院確診前如果貿然登場的話……”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在跟你說話。”陸見風打斷道,眼底驀地迸射出一股駭人的威嚴,將喋喋不休的林曉希瞬間緊纏,使她情不自禁地止住了聲音。
“阿風,你不要跟林曉希這樣說話,她也只是爲了我好。”江小銘忙不迭地勸道。
而陸見風卻全然沒有管顧林曉希的打算,他銳利的雙眼牢牢地鎖定在江小銘身上,沉聲說道:“江小銘,如果我是你,我會義無反顧地回到場上,管他的傷病,管他的勸阻,管他的疑似腦震盪。因爲我知道,我是球隊的領袖,如果無法挺身而出,那又憑何稱之爲領袖。你自己的身體狀況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能不能重新回到場上你自己能夠做出決定。你需要克服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心理障礙。”
江小銘將頭深埋,雙肩微微顫抖。
陸見風說,他需要克服的,一直都是他自己的心理障礙。他循着陸見風的提醒,回想前事,似乎都是如此。不敢迴歸球場,不敢承擔領袖責任,一直以來,阻礙他前進的都是他所謂的不敢,但他終究還是克服了他的膽怯與懦弱,這纔有了今天的他。那現在呢,在陸見風醍醐灌頂般的責備下,他也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因傷而無法迴歸,還是害怕回到場上去承受失敗。
“爲了把自己打造成一把最爲完美的武器,我所吃過的苦以及我所經歷過的傷病都是你所難以想象的。僅就我的經驗而言,腦震盪下的你絕對無法如此從容地在這裡看比賽直播。疑似腦震盪,說到底也不過是疑似罷了,如果我是你,我甘願冒這個險。”話到一半,陸見風擡手直指身旁不斷閃爍着的電視屏幕,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爲,無論如何我都要陪我的兄弟們面對一切,勝利也好,失敗也罷。”
說罷,陸見風轉身朝醫務室大門走去,挺拔如鬆的背影卻灼痛了江小銘的眼眸。
林曉希猛跺着腳,氣急敗壞地衝着陸見風的背影喊道:“我看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就不信有誰會真的罔顧自己的身體,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回到場上!”
陸見風倏忽地停住腳步,嗤笑一聲:“那你覺得,歐陽鴻靖爲什麼甘願冒着危及運動生涯的危險,還要在半決賽拼到重傷退賽呢?”
林曉希頓時怔住,一時間竟是啞然。
“我相信歐陽鴻靖跟我的想法都是一樣的,無論到了什麼地步,我們都只會做一種選擇,那就是義無反顧地打下去。”陸見風又邁開腳步,走出大門。
林曉希頗爲無措地回身看着江小銘,兩人相顧無言。
“即便是遍體鱗傷地倒下,也不要安然無恙地跪下。”陸見風沉重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迴響着,即便是在醫務室,他們也都聽得清晰。
醫務室一片死寂。
良久後,林曉希才強顏歡笑道:“江小銘,你不要理會那個傢伙,當務之急是要保證身體健康。”
江小銘沒有作答,而是緊閉雙眼,陷入沉思。林曉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合適,就只好侷促地在一旁坐下。
現場解說員的聲音不斷地傳出:“面對南聿隊的最強陣容,看來北山隊還是找不到有效的應對辦法呀,暫停回來後又被打了吳峰突施冷箭打進一記三分,現在已經落後兩位數了。江小銘的傷退對北山隊而言確實影響很大,第三節初段北山隊的反撲看來只是迴光返照而已,如果陳逸東再找不到有效的辦法,恐怕北山隊就再無勝機啦。”
“林曉希,我剛剛想通了些事情。”江小銘緩緩地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看着林曉希。
林曉希微微一愣,問道:“想通了什麼事?”
江小銘將被單掀開,邊挪身下牀,邊說道:“陸見風剛剛說,我需要克服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心理障礙,這句話讓我開始懷疑,我究竟是因爲受傷無法回到場上,還是害怕回到場上去承受失敗。”
見他打算下牀,林曉希匆忙上前相扶,而江小銘卻擺手拒絕。
“但是我剛纔想清楚了,都一路走到現在了,我怎麼可能還會害怕回到場上去承受失敗呢。我不害怕,我只是習慣性地不想要你們擔心。林曉希,真的,我覺得我或許傷得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江小銘釋然般地咧嘴一笑。
林曉希瞠目結舌地緊盯着江小銘,一言不發。
江小銘嘗試着在原地輕輕地跳動兩下,繼續說道:“如果因爲‘疑似’這兩個字而對這場比賽袖手旁觀,那纔會是我最大的遺憾。既然當初決定回來,我就不打算留下任何遺憾了。”
“你確定嗎,江小銘。”林曉希深吸口氣,鄭重其事地問道。
“我不想要安然無恙地跪下,林曉希。”
江小銘自顧自地朝門口的光亮走去,大步流星,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