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幹什麼的?」
普洛指着城鎮中心的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羣。
高掛的旗標上寫着科普特語。
但無論是普洛還是他的同伴們,都不認字。
好奇心促使他們擠進圍觀的人羣張望着。
「好像是科普特派的司鐸。」
「你瞎了嗎?那些人明明是法蘭克人!咱們科普特派的十字架跟他們的可不一樣。」
「好...好吧,確實是。但他們好像在分發糧食。」
「每個人都能領嗎?」
普洛激動了起來,但轉念又狐疑道:「法蘭克人怎麼會這麼好心?」
一旁有人冷言刺道:「不然呢,指望薩拉森的老爺們有一副好心腸嗎?馬赫裡總督在的時候,可從沒分給我們一粒小麥,他只會貪婪地奪走我們擁有的一切。」
這時。
似乎是有個患了沉痾宿疾的男人,被那神情莊嚴的司鐸治癒了。
他滿懷激動地大喊道:「讚美天父,讚美您,烏爾丁閣下,我的頭疾已經持續十餘年了,無論是猶太醫師,薩拉森醫生,皆束手無策。我該如何報答您?」
烏爾丁搖了搖頭:「天父賜予我力量,要我拯救世人,這是天父的功勞,不是我的,我也不需要你的報答。」
一時間,圍觀的人們都被這位大德之士的義舉感動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普洛感覺有些摸不着頭腦。
這還是那些兇惡的法蘭克人?
一旁的酒館老闆滿臉唏噓道:「他們是聖拉撒路教團的修士們,這些天,都在這位烏爾丁主教的帶領下,向平民們發放草藥,舉行義診,許多身患頑疾的窮人,都得到了效果出衆的治療,今天他們還從公爵手裡獲得了一批糧食,免費發放給吃不飽飯的窮人。」
「公爵?」
普洛敏銳察覺到了這個關鍵詞:「哪個公爵?該不會是惡...」
酒館老闆匆忙制止道:「請不要再說出那個前綴了,但凡稍微瞭解一下這位公爵的德行,就會知道所謂的‘屠夫"‘惡魔"‘殺人魔"之類的稱呼,純粹是無稽之談。」
「簡直...難以置信。」
不僅是普洛,塞曼努德城的居民們幾乎都是同樣的想法。
難道這些法蘭克人入城時所說的,是來解救他們的之類的話,都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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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督府。
洛薩和漢斯站在湖泊邊沿,手裡捧着一個裝滿魚食的銅盆,時不時丟出一大把,引得魚羣翻騰雀躍,彷彿要從湖水中跳到岸上一般。
「大人,說實話我不太明白,這位薩曼老爺也是個人物,您爲什麼不考慮收服他?」
剛聽完漢斯彙報的他,笑着將魚食盆放到一旁,說道:
「茱莉亞沒告訴你,這位薩曼老爺手底下養着一支三百人的私軍,還有兩支隨時可以客串海盜的‘商船隊",並且在昔蘭尼加沿岸,還資助了一支海盜團伙,經常沿海劫掠村莊,抓捕奴隸。」
「你覺得,我應該收服一個奴隸販子?」
雖然歐洲的農奴制,比奴隸制度也強不了太多,但農奴好歹有那麼一丁點的人權。
最起碼,艾拉港商會是不搞奴隸貿易的,最多也就是中轉一下努比亞的黑叔叔們。
漢斯搖了搖頭:「當然不,我只是覺得...」
洛薩笑道:「我明白你想說什麼。的確,一個道德楷模,可當不好一個出色的君主,作爲君主,眼裡揉不得沙子,喜歡意氣用事可不算什麼美德。」
漢斯忙道「不敢」。
「漢斯,你知道這座塞曼努德城裡,有多少人恨這位薩曼老爺入骨嗎?這位薩曼老爺不是拜火教徒,所以他可以正大光明,堂而皇之地做許多馬赫裡總督他們都不方便做的事。
可想而知,這人有多招人恨。
他想見我,無非就是認爲我也會像馬赫裡總督一樣來使用他。
但可惜的是,我認爲先跟他虛與委蛇,等榨乾他的價值,再把他拉出來公審處決掉,纔是最符合我們利益的舉措。」
「我明白了,大人。可是您不是承諾,只要他答應您的要求,就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嗎?」
洛薩皺眉道:「你覺得我有必要跟一個奴隸販子講誓約?」
漢斯搖頭:「我只是覺得,要解決這樣一個敗類,不應有損於您的榮譽,哪怕只有半分。我請求,大人您能將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不必了。」
洛薩擺了擺手:「我用不着那麼愛惜羽毛。何況,這位薩曼老爺也不會那麼老老實實認命的。」
他語氣頓了頓,笑道:「漢斯,你覺得農民更適合拉攏,還是薩曼老爺這種城市貴族?」
漢斯沉默了片刻,無奈道:「是貴族,大人。」
「是啊,是貴族...」
洛薩臉上的笑意逐漸斂去,輕嘆了一口氣。
「但要想長治久安,還得要安撫佔絕大多數的農民。」
封建采邑制,將領地分封給騎士,下級領主,不代表就一勞永逸了,許多沒有家族後盾的騎士和領主,恐怕很難應付得來底層民衆的叛亂。
所以收服民心,也絕不是什麼沒必要的事。
「只是,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領主,恐怕都不在意什麼長治久安,他們的目光沒那麼長遠,或者說,他們寧肯把分到土地上的所有財富全都榨取出來,換成軍隊,再去獲得新的領土,也不願意發展自己的領地。」
「就算農民造反了,他們也完全可以派兵鎮壓,輕鬆將其碾碎的同時,士兵們也能發一筆橫財——窮光蛋的農民自然無法提供多少戰利品,但農民叛軍就不一樣了,他們會裹挾,搶劫其餘貧民,還有富戶,屬實是一個財富再集中再分配的過程。」
洛薩前世歷史上,沸沸揚揚的日耳曼尼亞農民戰爭,波及了全國三分之二的農民,照樣被貴族聯軍鎮壓下來了。
「漢斯,你也是日耳曼人,你們那個世界,有日耳曼農民戰爭嗎?」
漢斯點了點頭。
「戰爭過後,農民的生活沒有變得更好,反而大多數都淪爲了農奴,貴族,僧侶們更加驕奢Yin逸,奴役着勞苦大衆,那樣的社會,在我看來就如死水一般,毫無生機。」
洛薩將盆裡最後一點魚食統統丟進了湖中,引得羣魚爭食。
「漢斯,每條魚都在爭食,如果我們永遠在一個地方投食,能吃到飽,甚至是撐的,永遠都只有那麼一小羣魚,他們吃得越多,體型就會越大,就會去吞吃其他的小魚。」
洛薩看向漢斯,似有深意道:「這就需要我們在餵魚的時候,每個地方都撒一些。」
對於一個統治者而言,社會更公平些,階級別那麼固化,絕對是有好處的。
一個貴族永遠是貴族,平民永遠是平民的社會,毫無希望可言,如果洛薩自己的領地成了這副模樣,他恐怕都沒臉去見拉維妮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