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世紀穿越來的騎士拄劍而立。
像是屹立於洶涌人潮中的礁石,潮水自發從他的兩邊散開。
他目送拉維妮婭拾階踏上一層層用大理石堆砌的石階,穿過那印有代表倫巴第公國的“黑鷹紋章”(鷹,獅,十字架是歐洲最常見的紋章)的沉重門扉。
“以女子之軀,行無畏之舉,她是一個真正的騎士。”
低沉的嗓音在洛薩身邊響起。
聲音的來源,是聖十字哥特板甲裡的意志。
跟閃耀的十字劍一樣,這件裝備同樣隨同他來到了這個世界。
只是之前未曾裝備。
或許是回到了熟悉的世界,聖十字哥特式板甲變得活躍了許多。
“你懂個屁的騎士。”
洛薩嗤笑。
“我當然懂,昔日,我隨馬克西米利安一同征戰的時候,看過無數騎士,更曾幫助他在勃艮第宮廷裡的騎士競技大賽上,獲得冠軍騎士的頭銜。”
“但他還是拋棄了你。”
聖十字板甲默然。
漆黑的線條從鎧甲表層浮現,取代了原本用來爲聖輝增幅的金紋。
聖十字板甲故作理性的聲音響起:“作爲一件盔甲,當更卓越的替代品出現時,總會被廢棄,我已陪伴了他足夠長的時間。況且,在聖斯蒂芬教堂裡,也不失一段美妙的悠閒時光。”
洛薩忍俊不禁道:“行了,跟我有什麼嘴硬的,如果你真感覺悠閒和美妙,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它沉寂下去,不再開口。
“魔狼先生!”
少年激動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回頭看去,便看到少年擠出人潮,有些緊張地看着他。
洛薩有些詫異:“伱是在叫我?”
“對。”
“現在不是解釋這個綽號的時候,我看到一隊薩薩里家族的人,穿上了執法員的制服,氣勢洶洶向這邊過來,他們很可能是要驅散在場想要爲馬德蘭先生討回公道的人。”
他遲疑了下,又道:“如果他們發現您在的話,可能會對您不利。”
洛薩皺起眉,按照常理來說,經過昨晚的事情後,薩薩里家族已經失去了最後的掀桌子來硬的的機會,今天的法庭上,對薩薩里家族早有不滿的各方勢力,就該發難了。
但那只是常理。
一個拼湊起來的傀儡式的鬆散家族,是不能按照常理來考量的。
背後的主人要他們做什麼,即使是違背了自己的利益,依舊不得不去做。
人羣突然騷動起來,近百名薩薩里家族的打手們,穿着執法員的制服,手中揮舞着束棒——這是執法員施以鞭刑的刑具,也象徵着權威。
他們排列成隊,不斷進逼。
人羣也不斷後退。
長久以來對家族的畏懼,使得這些普通人在面對家族打手們的時候,實在是提不起半點抵抗心。
這也是最理智的選擇。
因爲偶有幾個站出來反抗的年輕人,立刻便被薩薩里家族的打手們用束棒打翻在地,頭破血流。
“你先走吧,他們沒辦法對我不利。”
洛薩按住少年的肩頭,將他重新塞進人羣裡。
薩薩里的打手們進一步,人們便退一步。
很快,就輪到了洛薩。
“快滾開!”
“這裡不是你們待的地方。”
打手們一邊警告,一邊前進。
砰——
一名狼族打手見洛薩不動彈,舉起手中的束棒,狠狠砸在洛薩的頭頂,卻只發出一聲清脆聲響,洛薩的身體,連動都未曾動一下。
頭盔下,洛薩滿懷冷意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算是什麼東西,滾蛋!”
打手們對視了一眼,心頭不禁生出一絲懼意。這還是洛薩沒施展黑暗領主威壓的前提下,否則,這些連角頭都是稀有物的打手們,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了。
“還愣着幹什麼,拆了他的鐵罐頭,把他丟進水牢裡!”
“都什麼年代了,還以爲穿着身鐵罐頭就能跟狼族對抗了嗎?”
一個領頭的角頭大喊着下令。
但結果,便是洛薩的面前,一片哀鴻遍野。
適才趾高氣昂,打翻,打倒不知多少普通人的打手們,被洛薩撂倒了一大片,輕則骨折,重則斷手斷腳。
“這傢伙,難道是薩盧佐家的那個?”
很快,這裡的動靜就吸引來了隱藏在幕後的百夫長,他湊近了一看,神情頓時大變:“小子,你還敢出來?”
“現在,可沒有博洛尼亞家的女人幫你了。”
洛薩冷笑道:“怎麼,你覺得我沒了拉維妮婭的幫助,你就能跟我過過招了?月圓之夜你們十幾個都不是我的對手,更別提是在白天了。”
“能不能行,試試就知道了。”
百夫長咬牙,冷笑着下令:“吹號角,集結附近所有好手,洗刷恥辱的時候到了。”
洛薩心情微沉,這羣瘋子,看來是真打算在大白天動手了。
聖十字板甲上,黑色的紋路變得更清晰了些。
屬於黑暗的力量,逐漸發酵。
低沉的聲音響起:“洛薩,我們要孤軍奮戰了。”
“是啊。”
洛薩緊握着閃耀的十字武裝劍,劍身上有黑霧繚繞。
砰——
法庭大門緩緩閉合。
馬德蘭先生被推上了被告席,他看上去不像他的年紀那樣年輕,獄中生活折磨得他鬍子拉碴,手腳都繫上了沉重的鐵鐐銬,兩名獄警緊跟在他的背後,彷彿他不是個普通人,而是一個戰力極高,威脅性極強的殺人狂魔。
陪審團上,人頭攢動,一個個衣着考究的紳士們,看着馬德蘭先生,神情各異。
有些是同情,畢竟馬德蘭先生之前雖然跟他們不太和睦,但到底也算是一類人。
都是沒什麼背景,一步步白手起家,經歷過狼族訛詐的工廠主。
但他們的話語權也是最小的。
有些是冷笑,有些是不耐煩。
還有些則乾脆是當看樂子,饒有興致。
審判長的面前,擺着鑲金的木槌,身旁是兩個作爲副手的高級法官,三人坐在高高在上的審判席上,寓意是像天平一樣公正。
看到拉維妮婭時,馬德蘭的神情明顯有些震驚,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感謝你,拉維妮婭小姐,我沒想到您真的願意來米蘭爲我做辯護。”
“他們沒人通知你嗎好吧,我想他們也不會。”
拉維妮婭嘆了口氣,她要爲馬德蘭庇護的事,早在出發前,就已寫成申請,分別遞交給了都靈和米蘭的法院了。
“拉維妮婭·博洛尼亞法官,你確定要爲被告人維克多·馬德蘭做辯護嗎?”
頭頂着鷹徽的審判長,聲音中隱含威脅,他不是家族出身,但卻是亞克西家族的合作伙伴,對此次庭審所持立場,也就不言而喻了。
這座看似公正的法庭,在很多人眼中,實無半點權威可言。
狼族,富商,貴族即便是當街殺人,證據確鑿,也可一步步由謀殺,改判誤殺,再判爲誤傷,直至無罪。
陪審團的人裡,絕大多數即便是進了這兒,也不過像是逛菜市場一樣走一遭,甚至乾脆自己就不出席,派一個管家代替到場,就算是給審判長面子了。
“我確定。”
拉維妮婭的神情很鄭重,即使陪審團的人們,更多是在議論自己的狼族身份,昨晚的戰績,絲毫不在意她即將做怎樣的陳述,她依舊對法庭保持着尊重。
“那就開始吧。”
審判長輕嘆了口氣,落下法槌。
鬨鬧的陪審團這才稍稍安靜了些,最起碼不再像個菜市場一樣了。
人們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拉維妮婭,即使在場有博洛尼亞家族的人在,拉維妮婭在他們的眼神中,也看不到多少鼓勵和支持來。
偌大個法庭,她卻像是在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