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攔在路口的男人,穿着考究的羊毛外套,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上,有醒目的“扼喉之手”刺青。
只見他眼神輕蔑地上下打量着這個“倖進之徒”,詢問道:“你就是洛薩——小姐親自擢升的新任百夫長?”
“對,是我。”
男人上下打量着洛薩,似乎是覺得這小白臉看上去娘們唧唧的,身上的氣質一看就不是什麼厲害角色,不由嗤笑了一聲。
心道,瓦倫蒂娜小姐想來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提拔這樣一個名聲不顯的邊緣角頭?
“頭兒讓你過去一趟。”
洛薩皺眉道:“什麼事?”
“昨晚,你未經許可,動用了都靈的情報網對吧?”
他指的是,洛薩昨晚動用情報網,找埃萊默的事,實際上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畢竟埃萊默住的也是家族產業,打個招呼就問到了,談不上什麼情報網。
洛薩有些好笑道:“我只是找個自己人,還要經過伱的頭兒的許可?”
“當然,你雖被提拔爲了百夫長,但小姐可沒給你什麼具體的職務。”男人冷笑了聲,開口道,“跟我走吧,作爲新人,你得懂規矩,拉姆多大人才是都靈的負責人。”
洛薩皺眉道:“你是不是忘了點事?”
“什麼?”
“向我行禮。”
洛薩語氣平靜道。
“你”
男人冷笑一聲,正想出言嘲諷,但心底不知爲何,竟生出了一種毛骨悚然,彷彿有一頭盤踞在無底深淵的魔龍,正瞪着一對金燦燦的眼眸,從他背後盯着他。
他嚥了口唾沫,汗水,不知不覺間已經打溼了他內裡的襯衣。
洛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恍惚間,竟是與那幻想中的魔龍重合在了一起。
他連忙摘下帽子,攥在手心裡,謙卑地低下頭顱:“百百夫長大人,請您跟我來。”
洛薩輕笑了聲,原本冰冷凝固的氣氛,頃刻間就冰雪消融了。
“這就對了,我不喜歡不懂禮貌的人,不用你帶路了,都靈的總據點在哪我還是清楚的,讓你的頭兒安生等着,我待會兒會過去的。”
“是,大人。”
目送洛薩離去的男人,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浴缸裡撈出來一樣,臉上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這傢伙是小姐暗藏的秘密武器嗎?真是可怕!”
“不行,得提醒頭兒,這傢伙可不是什麼小白臉。”
男人匆匆離去。
洛薩抵達槲樹莊園的時候,薩盧佐駐都靈的負責人,正在跟一位衣冠楚楚的紳士談話,他抽着一支棕色的,頂部如一座倒立鬆塔的菸斗,戴着一頂報童帽,斜躺在皮質靠背椅上,舉止優雅,看到洛薩到來,也不過只是斜睨了一眼,便重新收回。
衣冠楚楚的紳士看了一眼洛薩,笑着詢問道:“你有客人?”
負責人微笑着說道:“議員先生,請繼續我們的談話。”
洛薩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自顧自道:“看來我來得不湊巧,既然你正忙着,我就不打攪了,正巧我還要追查襲擊者,只好等我空閒下來再來拜訪了。”
他本以爲,這位心胸狹窄的負責人,得到手下人提醒後,能稍微聰明一點,別把自己當作是競爭對手。
他只是個過客,又不會在薩盧佐家待多久,也沒什麼攬權,或是向上爬的動力,跟對方根本沒衝突,但現在想來,對方肯定是認識不到這一點的。
百夫長神情微僵,卻也只能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狼族向來以團結著稱,內鬥有之,但極少讓外人知曉,這也是亞平寧狼族們的一個潛規則,他總不可能丟下正在會晤的客人,起來跟洛薩打一場。
所以洛薩也有恃無恐。
真要打起來,常態戰力下,他覺得自己還真未必是這個看上去就很危險的傢伙的對手。
“我們會給予你足夠的支持,議員先生。”
議員一臉謙卑地鞠躬,笑道:“那就多謝拉姆多先生了。”
“不用如此客氣,我們是自己人。”
送走了議員,拉姆多百夫長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叫那個洛薩給我滾回來,他難道真以爲自己得到了小姐器重,就了不得了嗎?這裡是都靈,不是薩盧佐!”
身旁的屬下低聲道:“頭兒,我跟您說過,這傢伙不好惹,他的氣勢真的很可怕,如果跟您正面起了衝突”拉姆多臉色更僵了。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也沒強行要求屬下去追洛薩。
他真的擔心,對方這種愣頭青會跟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打起來,那樣的話,無論誰輸誰贏,他的顏面都會掃地,到時,也坐不穩屁股底下這位置了。
一座城市的總負責人,可是肥差。
就譬如方纔那個議員,就是他推到前臺的白手套,在都靈開辦了多家紡織廠,玻璃製造廠,雙方互惠互利,每年,都能爲他帶來數萬金路易的豐厚回報。
監獄裡。
戴着金絲眼鏡的法官小姐,對獄警詢問道:“昨天我帶回來的那名女囚沒出事吧?”
“沒有,女士,一切如常。”
身材魁梧至極,令人不禁懷疑他可能有巨人血統的獄警,謙卑地低下頭顱:“您請進。”
“你來了。”
被關押的女槍手,神情輕鬆地看着她。
“昨晚休息得不錯?”
“嗯,確實不錯。”
法官小姐的臉上,神情冷峻:“我本以爲,你身後的人會趁着昨夜沒人注意你,前來滅口。”
“您說笑了,我身後哪有人?”
女槍手回頭看了一眼背後,故作不解地反問道。
“你知道挑撥起兩個家族的內鬥,會死多少人嗎?”
女槍手嘴角微翹,緘口不言。
一旁的獄警冷冷道:“拉維妮婭小姐,您這樣詢問不會有任何效果的,對付這種拒不合作的死硬分子,就該上刑伺候,一套流程下來,我保證她什麼都交代了。”
拉維妮婭搖了搖頭:“我有我自己的辦法——你出去吧,傑斯頓,我想單獨跟她談談。”
“好吧,拉維妮婭小姐,如果有事,請隨時叫我。”
獄警彎下腰,從狹窄的甬道中出去。
腳步聲漸遠。
拉維妮婭又開口道:“你知道嗎,去年,有個家族分子,當街射殺了一個沒交保護費的紡織廠廠主,後來,他們卻交上來了一個貧民區的街頭混混頂罪。”
女槍手依舊沒有開口。
她知道自己夠不上有多聰明,如果跟着對方的思路,很可能被騙出什麼重要情報。
“後來,他卻在法庭上,反戈一擊——人們都說他是良心發現,但實際上怎麼可能,那傢伙是個試圖出名,加入家族的小混混,心腸已經徹底黑了,哪有什麼良心可言呢?”
“你對他上刑了?”
女槍手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畏懼,她其實很怕上刑,怕得要命,她又不是多專業的殺手,前去刺殺兩個普通角頭,也從沒想過自己可能會失手。
拉維妮婭低聲說道:“我動用了一些小手段。這件事,我其實一直很愧疚。我時常會問我自己,爲了更大的良善,是不是即便過程不那麼正義,也是值得的?”
“你到底想做什麼?”
拉維妮婭淡然道:“想讓你開口說實話,如果陰謀不被阻止,真讓你們得逞了的話,整個城市都可能化作焦土。”
“這不合法!”
女槍手大聲爭辯道,她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對法條的執着在整個都靈都很有名。
“事實上,這完全合法。”
她低聲說道:“這可能會使你變成一個失去靈魂的軀殼,但你會成爲一個好人,跟你現在這樣相比,似乎也沒什麼差的,對吧?畢竟,對邪惡姑息,就是對正義的踐踏。”
“不,不,別開玩笑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瘋話?”
拉維妮婭的神情恬淡,低聲說道:“不用緊張,不疼的。”
女槍手嚥了口唾沫,她的心底萌生了一個極爲恐怖的猜測,不敢置信道:“難道.難道你要把我的靈魂拉出來拷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