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商議許久,還是以洛薩的退讓而告終。
讓娜始終認爲,若是要守這清水縣城的話,需在每段城牆都佈置守軍,那些宋人戰鬥力又十分可疑,到時候就是四面漏風的局面。
敵人可以輕易將防守薄弱的地方,撕開一道口子衝進來。
不如出城搦(no)戰。
贏了會所嫩模,輸了從頭再來。
充滿了讓娜一貫的領軍作風,熱衷於冒險,就像一個慣於秀操作的選手,讓她來玩蓋倫,石頭人這種英雄,實在是太難爲她了。
“好吧。”
再爭論下去,也沒個結果,不如早些作出決定,也好提前定下章程。
讓娜理直氣壯道:“既然你答應了,我必須通知你洛薩侯爵,你已被解除軍職,接下來,請不要在軍務上再發表任何看法。”
洛薩對此只能表示一陣無語。
留着粗獷鬍鬚的吉爾,跟洛薩一同從宅邸中走出。
他是讓娜的十二守護騎士之一——吉爾·德·萊斯,百年戰爭時期的一位元帥,同時也是洛薩作爲查理七世時的護衛隊長。
在昨日鉅艦的世界觀裡,他在讓娜死而復生之後,繼續追隨讓娜,成爲了一個對抗黑巫師與邪惡黑暗生物的聖騎士。
但在洛薩的前世,自然沒什麼死而復生。
聖女貞德被裁定爲“女巫”,並焚燒而死後。
他的信念崩塌,心灰意冷,不久便辭去了軍職,返回到了領地當中,後來被流浪巫師誘惑,投入到了研究黑巫術和鍊金術當中。
最終,在他領地裡的城堡之中,發現了無數孩童和少年的遺骸,據說,他試圖鑽研死而復生的黑巫術,想要跟惡魔交易,換取貞德的重生。
於是,他迅速被審判,定罪,處決。
他的形象,也隨時間衍變,逐漸成了歐陸上空盤旋的,跟血腥瑪麗,德古拉伯爵一樣的恐怖陰雲。
洛薩拍了拍吉爾的肩膀:“不用稱呼我爲陛下,我也不是真正的查理國王,但不得不說,能再見到你,我依舊感覺很開心。”
吉爾藍色的眼珠裡滿是崇敬:“陛下,無論如何,能再與您並肩作戰,都是我的榮幸。還有,您能不能告訴讓娜,讓我們常出來透透氣?”
洛薩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惱道:“讓娜也是好意,你們都已在史詩長河中沉睡良久,她不是不願讓你們透氣,而是不願輕易吵醒你們罷了。”
對讓娜而言,守護騎士的實力一般,維持他們存在還得消耗很多精神力,除非是爲了摸魚,否則讓娜更願意親自上陣。
吉爾沒忍住笑:“陛下,您還是那麼喜歡爲讓娜開脫,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我們這些老夥計還能不清楚嗎?”
洛薩有些尷尬道:“好了,我知道了,會時常提醒讓娜的,接下來,去履行你的職責吧,我最信賴的元帥閣下。”
吉爾微笑着施了一禮,轉身離去。
他接下來,要去統籌營地裡的一切軍務,那都是一些瑣碎小事,但又絕對不可忽視。
洛薩騎着坐騎,走在清水縣城的夯土道路上。
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鐵匠鋪那個打着赤膊,揮舞鐵錘一遍遍敲在燒紅鐵條的鐵匠,鐵匠的學徒也滿臉驚異地端詳着他。
在鐵匠鋪外面,盤坐着好幾個清水縣城的弓手,正在往自己的札甲上縫鐵甲葉。
據說東京的武庫裡,這樣的鐵甲葉堆積成山,每年還都會入庫新的。
現在都便宜那些金人了。
所謂強幹弱枝,吸收了前朝教訓的大宋,這東京一陷落,那些“枝葉”也真是弱得可憐。
洛薩駐足片刻,見自己這身打扮,還有“胡人”相貌實在太過引人矚目,不禁苦笑一聲,輕夾馬腹離去了。
一路走來。
洛薩心中既有親切,又有一種陌生感。
他也就在影視劇裡看到過這樣古色古香的城鎮。
但這裡人對他的審視,又無不告訴他,他並不屬於這裡。
他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洛薩,耶路撒冷王國的侯爵,東帝國的軍區將軍,東方人眼中的胡人,未來即使是韃靼人的鐵蹄南下,蹂躪一切,洛薩也沒辦法挽救。
此大宋,非彼大宋。
洛薩在心中告誡着自己,這裡,也僅是作戰記錄當中,截取到的一段歷史投影,他什麼都改變不了,就算贏了金兀朮也一樣。
這時。
有快馬衝進城內。
那是洛薩手底下,新組建的輕裝騎兵當中的斥候,快馬背後的騎兵,已經身中數箭,看到洛薩只來得及大喊一聲:“敵人來了”,便口吐鮮血,從馬背上滑落。
洛薩神情微寒,大步向城牆之上走去。
一邊走,一邊通知路上碰到的己方士兵,命令他們即刻把消息傳遞給讓娜。
一支軍隊不可能出現兩個腦子,他現在已經完全放權了,僅作爲一個士兵,聽從讓娜的一切吩咐。
但若是事實證明,讓娜出城搦戰的想法行不通的話,下次,就該洛薩來擔任統帥了。
他快步來到城牆之上,此時,城門緊閉,城牆上,僅有的兩架神臂巨弩,都已安置妥當。
這種異界魔改過的器械,弩機上刻印着奇異的花紋,據說曾有道家真人親自在上面刻印,弩矢宛如長矛,最遠能射八百步,命中就是人馬俱穿。
只可惜數目太少,宋朝積弱,弱的也從來不是軍械。
“縣尉,敵人來了。”
“哈將軍,你可有對策了?”
縣尉的臉上一片陰沉,斥候是從他這座城門進來的,哪怕語言不通,這斥候身上的傷勢,總不可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洛薩搖頭道:“軍務一事,由達將軍主持。”
“達將軍有計策了?”
洛薩搖頭道:“我現在僅僅是一個大頭兵,哪裡知道達將軍的計策,不過,縣尉,我們現在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必擔心我們不盡力。”
縣尉一臉愁苦,他一點都不擔心。
他只是擔心,洛薩這幫人,即使盡力了,也無法改變大局。
洛薩不再理會縣尉,雙手扶在城垛上,極目遠眺,遠方煙塵滾滾,驚鳥陣陣,鐵蹄聲震如雷,這是大規模騎兵到來的徵兆。
整個清水縣城,很快也意識到敵人即將到來,城頭的守軍,一個個面色慘白,許多人的雙腿都在顫抖,扶着城垛,勉力站着。
不一會兒。
他便在城外不遠處的一座土坡上,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黑紅色軍旗,正中央,繪着一輪巨大的金色太陽,這是金人使用的軍旗。
數十名鐵浮屠騎兵,簇擁着一員金國大將,似乎在跟洛薩對視,也似乎只是在眺望城樓。
密密麻麻的騎兵,像是海洋一樣,根本看不見邊際。
哪怕是柺子馬,也都身披半身甲,戴着鐵盔。
一員騎兵脫離軍陣,毫無忌憚地向城牆奔來。
“清水縣民,速速開城投降,否則大軍攻破你城,必寸草不留!”
洛薩看向縣尉,縣尉咬緊牙,端起一旁的一把神臂弩,便瞄向了那員騎兵。
那騎兵臉色驟變,大喊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爾等膽敢傷我,我軍必踏平你清水縣城!”
砰——
箭矢貫穿騎兵的身體。
縣尉罵罵咧咧道:“直娘賊的,不開城投降也是寸草不留,斬殺來使,也是寸草不留,那還不如把這賊廝殺瞭解氣。”
洛薩微怔,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仔細端詳着對面的軍陣,這金國鐵騎着甲率極高,也不知是擄掠自契丹遼朝還是宋朝的工匠水平夠高,還是那東京城的武庫裡,甲葉實在充裕,這五千敵軍,人人披甲,就連作爲輕騎兵的柺子馬的坐騎,前面也加了一副半身札甲,能抵禦前面射來的流矢。
縣尉開始鼓動守軍的士氣,站到城門樓的顯眼地方,扯着嗓門大喊道。
“大家也都聽到了,這金狗殘暴,只要破城,便要我等一個不留,戰也是死,不戰也是個死,不如臨死前拉個墊背的。”
“這金狗也是人,也是兩條胳膊兩條腿,也被哈將軍的麾下,殺了個人頭滾滾,他們能做到,咱們也一樣!”
廂軍們面色如土,整個大宋的軍隊,現在都是“聞金色變”,這又哪是幾句雞血就能把士氣提振起來的。
縣尉說着說着,還是不免泄氣:“哪個弟兄先戰死了,就到下面跟閻王老子提前佔個位置,要不了多會兒,大傢伙肯定下去陪你!”
對手是打得精銳西軍大敗虧輸的精銳,己方卻多是一羣廂軍,弓手,這場仗從一開始,縣尉便提不起半點能勝的心氣兒。
手底下的廂軍們自然也不是蠢材。
都說底層人好騙,可這些老兵油子,又哪是那麼容易被誆騙的,這時,說什麼賞賜,什麼封爵,那都是虛的,假的。
不如實誠一點。
這時。
協助守城的劉伯武,還有一種民兵,也都紛紛登上城頭,看到對面的軍威,一個個是兩股戰戰,若不是城門緊閉,恨不得轉頭就跑。
劉伯武面露驚色:“這就是金狗的鐵騎?”
他也自詡看過幾本兵書,可眼下一看這金國鐵騎密密麻麻,兵臨城下的場景,只有一種天塌下來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