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會知道是我!?”
章莫死死地盯着林楓,那慘白的臉上充滿着無法理解的神情。
他自認自己已經足夠謹慎了,並且目前爲止,他也不認爲自己有任何的破綻露出,所以他怎麼都想不明白,林楓究竟怎麼就能找出自己來。
林楓居高臨下看着被按在地上一下都動彈不得的縣尉,平靜道:“這都要感謝你啊。”
“什麼?”
“感謝伱在和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的猖狂冷酷,要對我殺無赦,讓我明白我大唐的臨水縣縣尉,究竟是一個如何霸道的大官。”
章莫瞳孔驟然一縮:“竟是那一次……”
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爲了找替罪羊,竟是和林楓第一次見面時,就露出了破綻。
他不由咬牙切齒道:“早知那時我就在你心裡留下了破綻,我就該直接真的殺無赦的!”
林楓淡淡道:“你在那時應該就已經認出了我吧?我很好奇,你都已經知道是我了,爲何還敢找那些船員做替罪羊?你是覺得我闖出的那些名聲,都是名不符實的?所以認爲我根本看不出你的想法?”
章莫牙齒咬得咯咯響:“你本該當晚就死的,我怎麼會怕一個死人?”
林楓恍然點頭:“也對,當晚你們就對我所住宿的客棧動手了。”
“只可惜,你太過奸詐了!”
章莫惡狠狠地看着林楓,聲音裡充滿着不甘:“否則,你早就該化成灰了!”
林楓都被章莫的話給逗笑了:“你們要殘忍的殺我,我躲開就成奸詐了?怎麼,在你們看來,我伸長脖子等你們來砍,才叫純良?”
“哼!”
章莫冷哼一聲,梗着脖子道:“成王敗寇,何須廢話!既然落到了你的手裡,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林楓看着硬氣的章莫,腦海裡回想起之前落在自己手裡的四象成員,笑道:“你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不過放心,我可捨不得殺你,畢竟你臨水縣的秘密,可不僅僅只有這些。”
“我還等着你幫我解開更多的秘密呢。”
林楓之所以不遠千山萬水來臨水縣,可不僅僅是爲了抓到真兇,他更多的,爲的是王勤遠的“人”與“鬼”之秘。
現在揪出章莫他們來,不過是剛完成第一步罷了。
聽着林楓的話,章莫臉色不由微變,他冷聲道:“人都是我們殺的,你已經抓到了我們,還有什麼秘密沒解開的?”
“林楓,你要折磨我,要報復我,就直說,何必找藉口?”
林楓聞言,只是笑了笑:“你慌了,而你會慌,偏偏證明我的話沒錯。”
他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章莫,那視線就彷彿瞬間窺探到了章莫的內心最深處一般,聲音悠悠道:“多謝你爲我增添信心……原本只有你的那兩封信,還不足以讓我確定沉船裡是否真的有很重要的秘密,可現在……我能確定了。”
章莫表情頓時一僵,他下意識擡起頭看着林楓,當他看到林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後,倏地意識到了什麼,猛的低下了頭。
“還說你不奸詐!”
章莫咬牙切齒,林楓真的太狡詐了,任何一個字,一個眼神,都可能是某種陷阱,自己對林楓迴應的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內心的想法!
他不由道:“無論那沉船裡是否有秘密,你打撈不起來,又有何意義?”
“那沉船杜構也不是沒想過打撈,這兩個月的時間裡,他沒少給各方去信,工部,船塢……多少個地方他都問過了,可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能打撈的出來。”
“所以,林楓,不是我小瞧你,這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你憑什麼說你能做到?”
林楓不受激將,聲音仍舊從容:“既然你都不相信我能做到,又何必寫信威脅我?”
章莫冷笑道:“你自己給了我一個對付你的機會,我豈能放過?只可惜我在最後一步時被你發現了,不過那又如何,我的陽謀已經開始,不會因爲我們的被抓就停止,只要你無法打撈出沉船,那明天的你,一樣會身敗名裂,笑到最後的人一樣是我!”
林楓雙眼看着章莫,想知道章莫是真的不相信自己,還是在色厲內荏,不過章莫已經知道自己的厲害了,不再看自己,也不再多言,他輕輕一笑:“既如此,那我們就瞧一瞧,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我林楓,能否做到!”
…………
陳府。
陳家偏廳內。
蕭蔓兒坐在側位,身旁的桌子上擺放着精緻的糕點,可她卻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視線總是不受控制的向門外看去,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主座上,陳家家主陳倚天手持茶杯,他輕輕吹動茶水上面的騰騰熱氣,緩緩抿了一口茶水,而後輕笑道:“蔓兒,你對林寺正這般關心,蕭寺卿知道嗎?”
蕭蔓兒蕙質蘭心,聽着陳倚天的話,頓時就明白陳倚天的言外之意,她收回視線,聲音悅耳:“父親應該很願意知道。”
若是趙十五在這裡,說不得要在心裡腹誹一句“兩個謎語人”,可陳倚天卻哈哈一笑。
他放下茶杯,說道:“林寺正能力卓絕,未來潛力很大,雖身後沒有龐大的家族支撐,但有些天才,自身就能創造出一個龐大的家族來,況且蕭寺卿淡泊名利,不願去追逐權勢,如此一來,林寺正最大的短板也就不存在了。”
蕭蔓兒沒想到最重視門第的陳倚天,會說這些話,她疑惑的看向陳倚天,卻聽陳倚天繼續道:“不過,好事是否能成,卻也要看林寺正能否先過接下來這一關。”
他目光深邃,充滿着歷經世事的滄桑與智慧:“他已經被趕鴨子上架了,能否將沉船打撈上來,直接關係到他這段時間積累起來的名望能否保得住,保得住,他能更上一層樓,保不住……一個神靈飛的有多高,當他摔下來後,人們就會罵他爲魔有多深。”
蕭蔓兒眸中不由露出一絲憂色。
“而這一切,還只是後話……”
陳倚天繼續道:“若林寺正能找出那些賊人來,那還能嘗試去打撈,可若是連賊人都找不到……”
他嘆息道:“那就真的麻煩了。”
蕭蔓兒秀眉微微蹙起,絕美的臉龐上,難藏擔憂。
林楓已經將威脅信的事告訴了她,所以她很清楚,今天就是最後的截止日期了,若林楓還無法抓到那些賊人,真的就連去嘗試打撈的機會都沒有。
正因此,一大早,她就來陳倚天這裡等待消息,她知道,若衙門裡有什麼動靜,陳倚天絕對能第一時間知道。
可這都午時了,仍是毫無消息。
陳倚天看了一眼滿是擔憂的蕭蔓兒,手上輕輕盤着兩顆雞蛋大小的銅球,眼眸微深。
“家主。”
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迅速衝進了偏廳,他一進偏廳就忙道:“有消息了!”
聽到這話,蕭蔓兒的剪水瞳迅速看向來者。
陳倚天也收斂眼中的思緒,道:“說。”
“抓住了!”
“林寺正先讓那些衙役都去了縣衙,然後暗中命人去他們家中找藉口搜查,最終……於他們家裡,發現了那些特殊的武器,還有染血的衙役服,原來那些衙役竟然偷偷準備了好幾套衙役服。”
來人說道:“有了這些物證,林寺正當即下令抓人,那些衙役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抓住了!”
聽到這話,陳倚天追問道:“林寺正抓住了幾個人?七個人還是八個人?”
蕭蔓兒也緊張的看着來者,這纔是最重要的。
然後就見來人迅速道:“八個人!那個隱藏最深的人竟然是縣尉章莫!”
“八個人!竟然真的被他給找到了!”
陳倚天臉上難掩意外和感慨:“這可是連我陳家都沒有任何思緒的第八人,沒想到林寺正纔來臨水縣短短三四天罷了,竟能找得出來。”
他不由搖頭讚歎道:“斷案如神,果真是名副其實的評價啊。”
這可和林楓幫他破解盜竊案不同。
盜竊案的偵破有跡可循,竊賊遠沒有這隱藏的第八人如此謹慎,線索處理的並不完美,所以林楓能迅速破解,他並不意外,可章莫這個縣尉,是連他這些年都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的,林楓能迅速揪出他來,這就真的很不一般了。
蕭蔓兒聽着陳倚天的感慨與讚歎,水潤的眼眸裡滿是笑意,她鬆開了下意識握緊的小拳頭,視線看向桌子上精緻的糕點。
可她沒有拿起來一塊,而是又將視線移開,看向陳倚天,道:“老太爺,明天我要去漳河旁看林寺正打撈沉船,你要去嗎?”
陳倚天聽着蕭蔓兒的話,沉吟了一下,旋即爽朗笑道:“蔓兒邀請,老夫自然要去,而且老夫也真想瞧瞧……讓老夫都感到驚奇的林寺正,能否創造奇蹟。”
…………
翌日,天晴。
城門剛開,就有數不過來的百姓烏壓壓衝出了城門,來到了漳河岸邊。
他們有人佔據有利地勢,直接一屁股坐在緊挨着河道的岸上,等待着打撈的開始。
有人直接爬到樹上,佔據視野更好的地方,享受寒風吹拂鼻涕橫流的快感。
而剩下的人,則只能擠在後面,踮着腳尖向河面上看去,同時問道:“怎麼樣?開始了嗎?”
然後就會聽到不知哪裡傳來的答覆聲:“沒呢,河面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哎呦,誰特麼踩我腳了,靠,別推我啊,老子要掉下去了……”
噗通!
聲音隨着落水聲消失。
好在臨水縣的百姓多吃水會水,掉下去的人很快就爬了上來,他伸出手剛要對推自己的人破口大罵,就聽到一聲大喊:“陳家也來了!”
罵聲到了嘴邊頓時就被嚥了下去。
臨水縣誰人不知,陳家老太爺最不喜歡聽到粗話,有人敢在他面前說粗鄙的話,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衆人已然顧不得看此人的熱鬧了,他們紛紛轉頭看向岸邊。
就見陳家的護院在前面迅速開路,百姓們見狀,也都紛紛自動向兩側退去。
幾輛華美的馬車停下,一個個身着華服的人從中走了下來。
“陳家少爺,陳家少夫人,陳家怎麼來了這麼多人,以前可沒見他們這麼多人同時出現。”
“我沒看錯吧?那是陳老太爺吧?沒想到連陳老太爺都來了!”
“真的是陳老太爺!連他老人家都驚動了,看來水鬼的事情,讓陳老太爺都不安生了。”
“咦,那個帶着面紗的姑娘是誰?那雙眼睛好漂亮。”
“是啊,只看氣質,就絕對不是一般人,她好像不是陳家人。”
“陳家的客人嗎?真的好漂亮。”
百姓們議論紛紛。
而陳家的家丁則迅速行動,直接現場搭了一個簡易的亭子,同時將桌凳擺好,桌子上面還有瓜果糕點,和周圍那烏壓壓的百姓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陳倚天坐了下去,視線看向空無一人的河面,道:“林寺正還沒來嗎?”
身旁的管家連忙道:“林寺正和萊國公天還未亮就離開縣城了,小人還以爲他是來這裡準備打撈事宜,可真奇怪,完全沒看到他們的身影。”
陳倚天微微頷首,他向坐在身側的蕭蔓兒道:“蔓兒知道林寺正他們去哪了嗎?”
蕭蔓兒一直待在陳府,自然不清楚林楓的行蹤,但她知道,林楓既然在昨天解決了威脅信的後顧之憂,那今天就絕對會打撈的。
縱使再困難,希望再渺小,她認識的林楓,也絕不會試都不試就放棄。
她輕聲道:“老太爺莫急,他一定會來的。”
陳倚天聽着蕭蔓兒的話,手指輕輕轉動銅球,剛要說什麼,便聽有百姓的呼聲傳來:“有船!好大的船!”
“你們看,有船來了!”
衆人聞言,視線迅速循聲看去。
便見遠處的漳河河面上,正有四艘十分大的船隻,浩蕩駛來。
這四艘船隻,比以往出事的任何一艘船都要大,其破浪而行,旌旗展展,伴隨着划船的號子聲,直接撞入了所有人的眼簾之中。
看着這四艘毫無徵兆突然到來的船隻,蕭蔓兒眸光閃動:“一定是林寺正帶來的船!”
聽着蕭蔓兒的話,陳倚天蒼老的眼眸眺望目前大唐最大的貨船,神色幽深。
而此時,最前方的船上。
林楓和杜構並肩站立,兩人的衣衫被風吹動,獵獵作響,他們視線都在眺望岸邊那黑壓壓的人羣。
林楓咂舌笑道:“我知道會有不少百姓關注今天的打撈之事,但沒想到人數會這麼多,縣城裡的百姓,得來了一半還多吧?”
杜構沉穩點頭:“至少六成,水鬼之事鬧得人心惶惶,這第一艘沉船更是被百姓們稱之爲鬼船,在他們看來,能否打撈出鬼船,直接意味着水鬼會不會繼續作惡,會不會傷害他們,這是關乎他們自己的大事,只要是能來的,自會都來。”
還未靠近岸邊,就能聽到風聲帶來的亂糟糟的議論聲,林楓道:“原本我壓力不大,但現在莫名有了一些壓力,萊國公……”
他看向杜構,笑着說道:“你說我今天要是失敗了,百姓們會不會用吐沫把我淹死?”
杜構聽着林楓的話,神色間不由露出一抹凝重,他知道,林楓雖然表現的很輕鬆,還能說出這般幽默的話,可林楓的壓力是想象不到的大的。
畢竟正如章莫被抓時所說的那樣,陽謀已經開始,並不會隨着林楓抓住了他們而結束,林楓抓住了他們,只能解決他們去殘殺百姓的事,但無法解決打撈的事。
一旦林楓失敗,勝利者,還是這些四象賊人。
而打撈沉船之事,整個大唐都無人能做到,林楓真的能行嗎?
杜構不是不相信林楓,只是他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這終究給了他巨大的壓力。
可事到如今,說任何話已經無用,他只能與林楓站在一起,共面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意外。
他看向林楓,沉聲道:“若真有那一刻,淹死的人裡有我陪你。”
林楓聽着杜構的話,內心不由震了一下,杜構真的符合他對古代翩翩君子的所有認知,這是真正的君子,值得用心相交。
他雙手負於身後,視線掃過黑壓壓的人羣,掃過有如處於真空地帶的,甚至有吃有喝的陳家人,掃過臨水縣衙的一衆官員衙役,最終,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輕笑道:“放心吧,我不可能會失敗。”
這時,有護衛聲音響起:“我們已經到了沉船之處。”
聽到護衛的話,林楓當即道:“停船。”
四艘船迅速停了下來。
然後,他便看向杜構,笑道:“萊國公,打撈鬼船這種小事,我們就不用挑什麼良辰吉時了,開始吧。”
杜構一聽,深吸一口氣,再無任何遲疑,直接大聲道:“按計劃行事。”
而此時,岸邊的衆人,也發現貨船停了下來。
“船停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船停的地方,就是鬼船沉沒之處。”
“是不是要開始打撈了?”
“可要怎麼打撈?難道要像釣魚一樣釣出來嗎?”
“開什麼玩笑?你知道那艘鬼船有多重嗎?而且我還聽說鬼船上裝滿了貨物,想要釣出來,除了神仙外,誰能有那麼大的力氣?”
“那林寺正要怎麼將其打撈出來?只憑那四艘船?可船有什麼用?”
百姓們議論紛紛,可都不知道林楓要怎麼做。
縣衙官員們的區域。
“哈哈哈,你們也聽到了吧?根本都沒幾個人相信林楓,林楓就算抓住了我們又如何,笑到最後的還不是我們!”
被綁着的章莫聽着百姓的議論聲,直接大笑了起來。
其他被綁着的衙役,也都紛紛點頭附和。
“縣尉說的沒錯,林楓肯定不行!”
“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他林楓還想做到,癡心妄想!”
“我們就等着看林楓身敗名裂吧!”
“在死之前能看到林楓敗於我們手中,值了!”
爲了確保章莫八人不被四象組織滅口或者救走,林楓專門讓縣令付遠懷走到哪,就將他們帶到哪,而不是關在大牢裡。
以林楓的經驗,縣城的大牢危險係數太高,帶在身邊,有衙役護衛看守,遠比關在大牢裡安全的多。
所以,付遠懷即便很討厭這些刺耳的笑聲,也只能忍受着。
他站在河堤之上,遙遙看着貨船上忙碌的人影,向身旁的身着縣丞官服的中年男子道:“你覺得林寺正能成功嗎?”
中年縣丞臉色有些發白,似乎身體有恙,他沉吟片刻,旋即道:“下官這些天因病休息,未與林寺正接觸過,對此事不好說……不過看樣子,大家似乎都對林寺正不抱太大的希望。”
付遠懷聞言,視線卻是瞥了一眼亭子裡穩如泰山的陳倚天,平靜道:“但陳家家主卻親自來了。”
縣丞心中微動,道:“難道陳家得到了什麼消息?”
付遠懷搖了搖頭,視線重新看向河岸,道:“且看吧,結果如何,很快就能知曉。”
…………
漳河河面上。
船工們已經熱火朝天的忙碌了起來。
便見他們一邊喊着號子,一邊將一棵十分粗的大樹,向對面的船上遞去。
這棵大樹不僅有數人環抱的粗壯,周圍更是用一根根兩寸粗細的鐵管綁着,這些鐵管環繞着樹木綁了足足一圈,使得其格外的沉重。
十幾個人一邊藉助工具,一邊用盡全身力氣,這才遞到了另外一艘貨船的甲板上。
然後兩艘船開始緩緩分離,移開一頓距離,有人對距離進行計算,在確定距離足夠後,便大喊停止,這兩艘船迅速停下。
其他兩艘船,也用相同的方法,將木頭固定在了兩艘船上。
四艘貨船兩兩一組,正好位於沉船的首尾兩端。
“下繩索!”林楓見第一步完成,便開口下令。
很快,一根根十分粗的繩索,被綁在了兩艘船之間的木頭上,並且由水性極好的船工潛入河底,將繩索的另一端,綁在沉船的兩端。
在林楓的計劃裡,若是能從船底穿過,形成一個網兜,將船兜住,那纔是最理想的狀態,但現在的技術水平根本做不到這些,潛水的船工也沒法在沉船下面的泥沙裡挖出一個個洞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綁在沉船兩端。
但好在下面這艘沉船沉沒時間不算太長,船體還算結實,且屬於小型的貨船,重量不算太過分,而且林楓也不準備將其修好再利用,就算損壞了一部分也無所謂,因此這種打撈之法還是能行得通的。
沒多久,一個個船工從河面下返回。
“林寺正,所有繩索都已綁好。”他們紛紛開口。
杜構聽到這句話,目光不由看向林楓,呼吸在這一刻,都快屏住了。
他知道,最關鍵的時刻要來了。
林楓也深吸一口氣,看着已然繃直的繩索,不再耽擱,直接道:“卸沙!”
便見船工們迅速返回貨倉內,將一袋袋沙子扛了出來,然後將袋子打開,直接將裡面的沙子向河內傾倒而下。
整個水面上,頓時不斷響起沙子墜落水中的聲音。
而隨着沙子的不斷倒出,林楓明顯能看到貨船開始向上浮動。
同時綁着繩子的木頭,也傳來一些聲響。
但木頭與鐵管足夠結實,沒有任何要折斷的跡象,看到這一幕,林楓心裡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他所採用的,其實是最簡單的浮力打撈法。
林楓先從杜構那裡得到了沉船的情報,得知船體的重量,以及貨物的重量,從而算計出了整艘沉船的重量。
然後,他便讓杜構尋找能夠找到的最大的貨船,並且在貨船裡裝填足夠多的沙子,那些沙子加起來的重量,必須要超過沉船的重量。
這樣的話,通過對浮力的利用,只需要將沙子向外傾倒,因爲沙子的重量完全超過了沉船的重量,在浮力的作用下,自然會將沉船從河底緩緩拉起。
現在看來,物理老師果真沒有騙他,真的可以做到以物理之力,達到神仙之法!
杜構看到貨船上浮,迅速道:“快去看看沉船是否有了動靜。”
頓時就有船工大吸一口空氣,然後直接鑽進了漳河內。
這一刻,船上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緊張的看着河面。
時間一息一息過去,正當衆人等的內心都焦慮的時候,終於有腦袋從河面下冒出。
同時,激動的聲音傳來:“沉船起來了,真的被拉起來了,雖然只有拳頭大小,但真的拉起來了!林寺正成功了,林寺正真的做到了!”
聽到船工激動的聲音,船上其他人都先是一愣。
繼而全都不約而同的歡呼了起來。
“奇蹟!真的是奇蹟!”
“林寺正太厲害了,我沒想到,真的能做到!”
“是啊,林寺正簡直就是神人!”
船工們歡呼不已。
杜構聽到這些話,緊握的拳頭也瞬間鬆開。
他當即看向林楓,那雙往日溫和的眼眸,不受控制露出激動之色:“子德!”
杜構不再稱呼林寺正,而是稱呼林楓的字。
林楓輕輕一笑:“我說過,肯定能成功。”
杜構重重點頭。
林楓看着歡呼的衆人,笑道:“諸位還要再辛苦辛苦,將沙子都扔出去,讓沉船擡起的高度更高,然後我們就可以緩慢的向岸邊移動了……待沉船打撈成功之後,本官請你們喝酒,我們不醉不歸。”
船工們聞言,哪還會猶豫,乾的更加起勁了。
…………
那四艘船上發出的歡呼聲,也傳到了岸邊。
這讓岸上的百姓們都是一愣。
“他們在歡呼什麼呢?”
“好像是喊什麼‘林寺正做到了’。”
“林寺正做到了……難道林寺正真的能將沉船打撈出來?”
百姓們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
章莫等四象成員自然也聽到了這些歡呼聲。
這讓原本還在等着看林楓笑話的他們,當即呆住了。
“怎麼可能成功,那麼多靠船吃飯的人都做不到,他林楓怎麼可能做到?”
章莫搖着頭,不願相信:“我們肯定是聽錯了!”
其他人也跟着搖頭:“沒錯,一定是聽錯了!”
可話雖這麼說,他們卻已經沒有了笑容。
雙眼都在死死地盯着漳河裡的那四艘船。
在衆人的注視下,慢慢的,所有沙子都被卸了出去,沉船提起的高度已經足以避開河底的所有障礙。
而這時,四艘貨船終於開始了移動。
便見他們十分小心的,緩慢向岸邊靠近。
同時有一艘小船行駛在最前方,爲這些貨船指引方向,船上也有着一根十分粗的繩子,這繩子是直接綁在沉船上的。
只靠這四艘貨船,僅僅能把沉船靠近岸邊,而想要沉船徹底上岸,還需要岸上的人幫忙。
不過這已經不算難事了。
如何將沉船靠岸,纔是杜構他們一直以來都做不到的事。
一旦船到了岸邊,那就不算問題了。
不算遠的距離,這四艘貨船硬是耗費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時間。
不是它們走不快,而是這些貨船的距離也很近,一旦控制不好彼此發生碰撞,那就完蛋了。
所以爲了求穩,他們速度很慢,但終究是到了岸邊。
這時,岸上的衙役們已經抓着繩子,開始向岸上拉拽。
不過只靠衙役不夠,在衙役的組織下,吃瓜的百姓們也都紛紛跑了過來。
他們彼此緊挨着,抓着繩子,就如同是拔河一般,在一聲聲號子聲中,用力向後拉去。
終於,那艘表面已經被燒燬,連桅杆都燒沒了的沉船,在數百人的全力拉拽下,終於上了岸。
看着那艘表面黑漆漆的,不斷向外流着水的沉船,整個岸邊,不由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
但下一刻,激動興奮的聲音驟起。
“真的做到了!”
“這沉船真的打撈出來了!”
“林寺正真的太神了!”
百姓們激動不已。
饒是那些一直不說話的高冷的陳家人,都不由露出驚愕之色。
“竟然真的打撈出來了!?”
陳倚天聽着兒孫們的驚愕聲,他不由深吸一口氣,感慨讚歎道:“老夫內心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的波動了。”
他轉過頭,看向一旁滿懷笑意,甚至帶着一些與有榮焉的蕭蔓兒,笑道:“兩個難題,林楓都完美解決了,這下,恐怕整個大唐,都沒有任何人,能如林楓名望如此炙手可熱了。”
蕭蔓兒聞言,視線仍舊看着那個站在船頭上俯瞰岸邊的身影,緩緩道:“他值得。”
…………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真的將其打撈出來!?”
與熱火朝天的百姓們不同,章莫八個四象成員,此時都如同見了鬼一樣,滿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個被打撈出來的沉船。
“這可是杜構求了工部,工部都說不可能做到的事,可他林楓,卻只憑這麼幾艘船,只憑那些繩子和兩根木頭就做到了……開什麼玩笑!”
章莫整個人都有些瘋狂,他神情扭曲:“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他做到了!”
其他七人也都紛紛點頭。
“簡單?在你們眼中,全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竟然叫簡單?”
這時,趙十五走了過來。
爲了確保這些四象成員不出意外,林楓專門讓趙十五盯着他們。
此刻聽到章莫他們的話,趙十五實在是忍不住了。
他冷冷看着章莫八人,道:“雖然我沒有義父那樣聰明,但我還是明白一件事……你們以爲的簡單,只是因爲它遇到了義父,所以看起來它才簡單!如果沒有義父,章莫,不說給你三天,就說給你三年,三十年,你能將其打撈出來嗎?”
“我……”章莫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沒法反駁。
“三十年你都做不到的事,我義父三天做到了,你哪來的臉說簡單?”
趙十五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就你這個目光短淺之人,自負狂妄之輩,還想贏義父,還想讓義父身敗名裂?”
“呵忒!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