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還未亮。
林楓就被趙十五的敲門聲叫醒了。
他打着哈欠,穿好衣袍,打開了門。
便見趙十五已經穿戴整齊等在外面,管家趙虎則端着一碗熱湯。
見林楓開門,趙虎一臉殷勤笑容:“老爺,該洗漱準備去宮裡參加常朝了,小的專門讓廚子爲老爺熬了一碗熱湯,爲老爺驅驅寒意,暖暖身子。”
深秋的清晨,的確寒意十足,昨天林楓第一次去參加常朝時,因爲毫無準備,就凍得直縮脖子,差點沒死在宮外。
他接過熱湯,喝了一口。
只覺暖意瞬間流遍全身,原本還凍得哆哆嗦嗦的他,頓時覺得四肢百骸都十分溫暖,再無涼意。
有這一口熱湯吊命,林楓覺得今天就算再冷,也能熬過去了。
林楓一臉驚奇,不由道:“這熱湯效果果真玄妙,管家你費心了。”
趙虎連忙道:“這都是小的該做的。”
說着,他又從身後護院手中,接過一個厚厚的披風,他說道:“老爺,進宮前可先披着披風暖着身子,等進宮時脫下來交給趙護衛便可。”
一邊說着,他一邊殷勤的爲林楓披上了披風。
隨着披風的披上,林楓只覺得自己就彷彿被厚被子給包裹了一般。
當真是一點寒意都沒有了。
昨天在宮門前等待着宮門開啓時,他就發現其他官員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披風,當時他還感慨,什麼時候他也能和其他人一樣,有人服侍穿衣,有人準備熱飯熱茶,沒想到現在一切就都有了。
他對趙虎這個管家真的太滿意了,不說趙虎身手如何,單說管家的貼心和能力上,就絕對值得五星好評。
看來蕭瑀在爲自己選擇管家時,絕對是費過心的,這可不是隨便一個普通侍衛就能做到的程度。
林楓向管家點頭,道:“你做的很不錯,我很滿意。”
趙虎聞言,連忙笑道:“老爺能滿意,就是小的最大的榮幸。”
瞧!態度積極,做事全面,說話又好聽,林楓都想僱傭趙虎一輩子了。
解決了禦寒問題,林楓也不再耽擱,洗漱完畢後,就在趙十五的保護下,前往了皇宮。
到達宮門時,宮門還未到開啓的時候,文武百官都只能站在門口等候。
林楓走下馬車,披着厚厚的披風,再去看那些同樣披着厚披風的官員們,下巴不由微微仰起,終於不用再羨慕他們了,咱現在什麼也都不缺了。
而隨着林楓的到達,林楓也發現很多視線都有意無意的往自己身上瞄。
在他向蕭瑀靠近時,耳邊還聽到了一些聲音。
“昨晚原大理寺正王勤遠的案子,你聽說了嗎?”
“當然聽說了,本官剛到,就聽到同僚們在談論昨夜的事。真沒想到,那祁承強竟然如此陰險狠毒,去心狠手辣的殘殺王寺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誰說不是呢!本官雖然沒有親自看到這個案子,可只是聽說祁承強的算計,就感到心驚,那一環扣一環的謀算,當真是環環相扣,讓人防不勝防!幸虧當時林寺正就在現場,這才能識破祁承強的算計,否則曹御史肯定要成替罪羊了,祁承強這個真兇也要逍遙法外!”
“之前在聽說林寺正的傳言,說林寺正有神探之能時,本官還有些不信,覺得有些誇大,但聽同僚詳細描述昨夜的事,本官不能不承認,林寺正當真是稱得上神探二字。”
“是啊是啊!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識破了祁承強這般陰險的算計,還將計就計,讓祁承強放鬆警惕,從而將其順利抓獲,這是不僅斷案能力強,謀算能力也不差。”
“恐怕林寺正自今日起,要炙手可熱了。”
聽着官員們的議論,感受着那些打量的視線,林楓不由微微挺直了背脊。
想他之前破獲了皇宮鬧鬼案、御史臺縱火案、趙德順案,甚至蒙舍詔王子被殺案時,都沒有受到過這般的重視,沒想到昨夜只是一起不算難的兇殺案,卻反而讓自己聲名鵲起了。
這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來到蕭瑀面前,向笑眯眯的蕭瑀拱手:“蕭公。”
蕭瑀笑呵呵點着頭,他視線打量着林楓,道:“備受矚目的感覺如何?”
林楓笑道:“下官只是做了一件該做的事,受到這樣的矚目,着實是心有慚愧。”
蕭瑀眼皮一跳,深深看了林楓一眼,道:“看來伱已經自學成才,深諳官場說話滴水不漏之道了。”
林楓一臉謙遜笑容:“下官發自肺腑。”
看着林楓毫無官場經驗,卻能表現如此得體,說話不留絲毫破綻,蕭瑀欣慰的點着頭,道:“不錯不錯,本官對你越來越放心了,以後就該如此,我們做刑獄的,無論是否願意,總會得罪一些人,總有人會盯着我們,對我們所說之話,所做之事,雞蛋裡挑骨頭。”
“特別是你現在備受矚目,那就更會有人嫉妒你,會有更多的人要挑你毛病,所以說話做事,務必要更加謹慎……不過看你現在的表現,本官知道不用我提點你,你自己就能做的很好。”
林楓笑容更加謙遜了:“下官真的發自肺腑。”
蕭瑀即便知道林楓這是聽進去自己的話了,也仍是不免眼角微抽,他在想,怪不得魏徵對林楓那麼滿意呢,這小子是真的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他想,若是魏徵此刻看到林楓這般謙遜的樣子,他覺得魏徵絕對會誇上一句“榮辱不驚,大善。”
然後他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身後緩緩響起:“榮辱不驚,大善。”
魏徵來了。
蕭瑀:“……”
…………
大理寺衙門。
上過常朝後,林楓與蕭瑀就返回了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後,蕭瑀向林楓道:“王寺正這些天看過的卷宗已經都送到你的辦公房內了,你隨時可以查看,另外本官已經吩咐了,地方上呈遞來的卷宗,複審之事暫時不需要你來處理,你專心調查王寺正的卷宗便可。”
林楓明白蕭瑀的意思,蕭瑀是希望自己儘快查明王勤遠究竟發現了四象組織的什麼秘密。
四象組織的存在,就如同黑暗中的一條毒蛇,讓他們所有人都沒法放鬆,一日不查明四象組織的目的,一日不將四象組織覆滅,他們就一日無法徹底放下心來。
林楓點頭:“下官會抓緊時間調查,不過王寺正的卷宗數量着實是多,而這些案子下官之前又從未接觸過,恐怕速度不會如王寺正那麼快。”
蕭瑀說道:“你量力而行便可,不必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其實本官也想幫你,但奈何本官有太多事務要處理,而其他人本官也信不過,所以只能辛苦你了。”
“本就是下官之責,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向前走,到達林楓辦公房門口時,林楓腳步忽然一頓,看向蕭瑀,道:“蕭公,你可知長安城內外,有什麼地方的泥土是紅色的?”
“紅色的泥土?”
蕭瑀皺起眉頭:“本官倒是不清楚……不過你若是想知道,本官可讓人幫你去查。”
“還有……”
林楓向蕭瑀繼續道:“蕭公可知道長安附近,什麼地方有菩提樹?”
“菩提樹?”
蕭瑀對林楓的這些問題感到好奇,道:“子德,你怎麼忽然想知道這些?”
林楓沒有隱瞞,直接道:“下官找到了一些線索,這些線索或許能幫我們距離四象組織更近一些。”
蕭瑀眸光一閃,雖不知林楓發現了什麼線索,是怎麼發現的,可只是一聽這是關於四象組織的線索,他便毫不遲疑,直接道:“給本官幾天時間,本官一定給你查到。”
林楓拱手道:“多謝蕭公。”
蕭瑀擺了擺手,他左右看了看,見附近無人,壓低聲音道:“你要的名單,本官昨夜就吩咐下去了,午時左右應該能出來,到時候本官讓人給你送去。”
林楓眸光一閃,漆黑的眸子裡,點點寒芒乍現,他聲音清冷了幾分:“下官明白。”
…………
午後。
林楓正在與秋乏戰鬥,上下眼皮打的難捨難分,他打着哈欠,剛準備調停上下眼皮的戰鬥,讓他們和平相處,相親相愛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瞬間驚擾了相親相愛的局面,上下眼皮頓時分離。
大好睡意被驚醒。
“義父。”
趙十五推門而入,道:“蕭寺卿讓我將這封信交給你。”
一邊說着,趙十五一邊將一個信封放到了林楓的桌案上。
“信?”
林楓眉毛微挑,他疑惑的將信封拿起,取出裡面的紙張。
旋即將其打開,視線落在上面。
下一刻……林楓的目光陡然冷冽了起來。
身體頓時坐直,漆黑的眸子裡,充滿着銳利。
蕭瑀給自己的信,其實是三份名單。
第一份名單,記錄的是在御史臺縱火案當夜,在大理寺當值的人。
人數一共有二十三人。
因爲當夜大理寺與刑部一起跟隨林楓去抓捕皇宮鬧鬼案的翠竹,所以人數不少。
而第二份名單,記錄的則是昨天白天,接觸過王勤遠看過的這些卷宗,以及接觸到王勤遠借閱卷宗名單的人。
人數也不少,有十八人。
至於第三份名單,則是前兩份名單比對後的重疊之人。
這一次人數少了很多,只有八人!
“少卿高履行,寺丞李浩淼,寺丞韓克己,主簿秦學遠,主簿趙楷,司直錢門成,司直陶倉,評事範成。”
看着這八個人的名字,林楓眸光閃爍。
這八個人,有自己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熟悉的人有八卦達人李浩淼,以及痘痘兄韓克己。
陌生的,如秦學遠、錢門成這些人,他都是隻有一面之緣,最多點頭之交。
而且還有兩人,比較特殊。
蕭瑀專門進行了標註。
一個是主簿趙楷,他就是在縱火案當夜給秦墨卷宗的人,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被調查,前些天才擺脫了嫌疑,可沒想到,又上了昨天的名單。
這下子,連蕭瑀都覺得是不是有些巧了,是不是他們的調查出現了問題,所以專門標註,對林楓進行提醒。
而另一人,則是大理寺少卿高履行。
在大理寺內,大理寺少卿是二把手,地位僅比大理寺卿的蕭瑀低,而且高履行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身份——吏部尚書高士廉的長子。
功勳之後,還是外戚,高履行身份之尊貴可想而知。
蕭瑀特殊標註高履行,是在提醒自己,在調查高履行時一定要慎之又慎,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林楓不是職場小白,自然懂得分寸。
他看着名單上的八個人,眼眸微眯,大腦飛速運轉。
這八人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有貴如外戚的少卿,有僅僅八品的評事,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代表着調查他們的方法,不可能一模一樣。
更重要的是,他還想要利用那個內鬼,反向算計四象組織,那就更不能直接去調查詢問,以免打草驚蛇。
這無異於給林楓的調查,增加了許多難度。
他指尖輕輕磕着桌案,大腦不斷閃過種種方法,可這些方法出現後,就迅速被林楓給否決了。
這些或直接或間接的調查之法,都不能用,不是說查不出內鬼的身份,而是沒法確保不被內鬼察覺。
這一次的行動,找出內鬼不是目的,目的是利用內鬼。
所以,側重點是完全不同的。
絕對不能讓內鬼察覺到異常,絕不能打草驚蛇。
可只要調查,就很難瞞過這些人,更別說這裡面還有地位極高的少卿……
“如何做,才能既查出內鬼,又不會被他們察覺呢?”
林楓蹙眉沉思,忽然間,他眸光一閃,整個人直接瞪大眼睛,眼中閃爍着精芒:“差點鑽了牛角尖了!”
“誰說找出內鬼,就非要苦兮兮的調查了……”
林楓蹭的一下起身,直接抓起名單,來到了蕭瑀的辦公房。
進入蕭瑀房間後,蕭瑀看着林楓手中的名單,笑呵呵道:“看到名單了?有什麼想法?”
林楓如實道:“不好調查。”
蕭瑀點了點頭,感慨道:“的確不好調查啊,本官看到名單時就一陣頭大,人數足足有八人不說,還有高少卿這樣身份極其特殊的人在。”
他看向林楓:“你準備怎麼調查?想要調查他們審閱過的卷宗,還是想要知曉他們更加具體的性格特點,查看他們過往的所作所爲?本官都可以配合你。”
林楓搖了搖,他緩緩道:“下官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僅僅是王寺正的卷宗,就至少需要六七天的時間才能看完,更別說還要調查這八人的事情了,那任務量根本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
“可我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我們根本沒那麼多時間耽擱……一旦被下官查出王寺正發現的秘密,我們很可能就要直面前大理寺丞林楓的陰謀,那個時候或許就要利用這個內鬼了,所以根本沒時間這般細緻的調查。”
“而且我們這樣調查,未必不會被他們察覺,一旦被內鬼發現我們在調查他,那直接就會打草驚蛇,我們所有的計劃都會功虧一簣。”
蕭瑀眉頭皺了起來。
情況比他料想的還要麻煩。
他蹙着眉頭看向林楓,道:“那你準備怎麼辦?”
林楓早有想法,他輕笑着,說出了讓蕭瑀無比意外的話:“我們既然又沒時間調查,又怕打草驚蛇,那下官覺得……乾脆,我們就別調查了。”“不調查!?”
蕭瑀一愣,完全沒明白林楓的意思:“不調查是什麼意思?”
林楓回頭看了一眼門口,趙十五正守在門外,不用擔心會有任何其他人靠近。
林楓上前一步,靠近蕭瑀的耳朵,壓低聲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蕭瑀聽過之後,雙眼陡然瞪大,他先是微怔,可很快眼眸便亮了起來。
他突然起身,在辦公房內來回踱步,越是琢磨林楓的法子,越是覺得可行,覺得精妙。
他站定,眼中充滿着驚奇,充滿着讚賞,看向林楓,道:“本官覺得,此法可行!”
“這樣的話,就可以不用考慮調查的難度,以及被內鬼察覺到的危險了。”
“不過……”
他話音一轉,帶着一絲擔憂,道:“這需要很精妙的操控與謀劃,難度可也不低。”
林楓輕笑道:“集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之力,甚至陛下都親自配合我們,若是這都對付不了一個內鬼,那可就真成笑話了。”
蕭瑀想了想,旋即也笑着點頭:“倒也是!”
“既如此,那就姑且算我們利用內鬼算計四象組織的一次演練吧。”
他看向林楓,認真道:“子德,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我們所有人中,只有你有那般細膩的內心,你最善斷案,最善處理細節,多次戰勝過四象組織的陰謀,此事唯有交給你,本官才能放心。”
最善斷案者,亦最善作案!
蕭瑀分明是認爲林楓斷案如此厲害,那麼算計別人去作案,肯定也不會差。
林楓笑了笑,辦法是他提的,自也該他親自操刀,他拱手道:“下官領命。”
蕭瑀長長吐出一口氣,有了對付內鬼的法子了,蕭瑀心中的一塊石頭也就落下了。
他親自爲林楓倒了一杯茶,請林楓坐下後,看向林楓道:“關於你要找的紅土的事,本官有些線索了。”
林楓一聽,眸光陡然一閃,他當即挺直身體,目光灼灼的看向蕭瑀。
蕭瑀沒有賣關子,他捧着茶杯,穿過嫋嫋白氣看着林楓,壓低聲音,就彷彿怕被第三人聽到一般,沉聲道:“本官調查到……魏國公府裡,有人曾見過紅色的泥土。”
林楓瞳孔微微一跳。
魏國公?
尚書左僕射房玄齡?
大唐名相?房謀杜斷的房謀?
這紅色的泥土,源自房玄齡的府裡?
林楓看向蕭瑀,蕭瑀臉色凝重,表情認真,很明顯內心是十分沉重的。
房玄齡現在是尚書左僕射,地位極高,對待房玄齡這樣的大佬,饒是蕭瑀都要慎之又慎。
蕭瑀看向林楓,沉聲道:“此事事關魏國公府,子德,你需足夠謹慎才行。”
林楓明白蕭瑀的意思,這是怕他觸了房玄齡的黴頭,他沉思片刻,道:“蕭公放心,下官自有分寸……”
蕭瑀道:“你準備怎麼辦?”
林楓笑道:“既然有了線索,自是要親自去調查一番,下官得確定紅土是隻有魏國公府有,還是魏國公府從別處移來的。”
蕭瑀想了想,道:“的確,有了線索了不能不調查,本官和你一起去吧,本官和魏國公有些交情,帶你前往也不算難。”
林楓卻是搖了搖頭,他笑着說道:“這件事就不勞煩蕭公了。”
蕭瑀疑惑看向林楓。
便聽林楓笑道:“下官也有自己的人脈,這件事,下官自己前去即可。”
蕭瑀眸光一閃,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忙道:“房遺直?”
林楓點頭:“我們也算相談甚歡,而且還相約討論學術,以房郎中對學問的態度,下官覺得我去拜訪他,他應該會很高興。”
蕭瑀聽着林楓的話,心中不由有些恍神。
這纔多久,林楓就已經擁有這樣的人脈了,去房玄齡的府裡探查,都用不着自己動用關係與人情了。
而房遺直和林楓的事,他也聽說了,連房玄齡都隨口說過一嘴,說房遺直對林楓的學識讚不絕口……那表明即便是房玄齡,都有些關注林楓了。
所以蕭瑀很清楚,林楓是真的能通過房遺直,順利進入房府的。
可從林楓脫離牢獄之災,到現在……這纔多久啊?
林楓就擁有了這般人脈了……蕭瑀越是對林楓瞭解,心中就越忍不住感慨讚歎,這世上,當真是有些人,當要崛起時,誰也攔不住。
思於此,蕭瑀點頭道:“如此也好,本官去的話,還要想辦法和魏國公周旋,可魏國公眼力超羣,我們的目的很難瞞過他……你去找房遺直,不會太被注意,更安全些。”
林楓笑着點頭。
咚咚咚。
這時,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趙十五的聲音傳來:“義父,房郎中命人送來了請帖,邀請義父今夜去府裡做客,說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義父。”
聽着趙十五的話,蕭瑀愣了一下,不由看向林楓。
林楓也微微一怔,繼而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看來這是註定今夜,下官要查清楚紅土的問題了。”
陽光從窗櫺照射而入,落在林楓身上,彷彿爲林楓披上一身金色的華衣。
看着渾身發光的林楓,蕭瑀心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一句話。
——時來天地皆同力!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在見證一顆最璀璨星辰的升起。
…………
日落斜陽,殘陽如血。
趙十五趕着馬車,停在了魏國公府門前。
“義父,我們到了。”趙十五開口。
林楓從馬車內走出,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高大門楣,看着那龍飛鳳舞的“魏國公府”的匾額,心中不由感慨,不愧是魏國公府,端的是氣勢磅礴,富麗堂皇。
與他之前去過的吏部員外郎鄧勳的宅邸,以及自己那二進出的院落相比,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他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讓自己保持足夠的冷靜和理智。
房玄齡與他之前見過的任何大佬都不同。
他地位更高,心機更深沉,更有智慧,又極善謀略,幾乎站在了文臣的頂點,心機算計屬於滿級大佬的水平,即便自己要見的是房遺直,可也未必見不到房玄齡,所以必須足夠小心才行。
讓自己保持在最佳狀態後,林楓開口:“十五,叫門吧。”
趙十五連忙上前,敲響了門。
沒多久,房門被打開。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中出現,他看向趙十五與林楓,道:“你們是?”
林楓笑了笑,從懷中取出房遺直給他的請帖,道:“本官乃大理寺正林楓,受房郎中邀請而來。”
管家一聽,態度頓時十分熱情,他忙道:“原來是林寺正。”
“少爺早有吩咐,林寺正不必通報,直接去見少爺即可。”
說着,管家連忙讓開路,道:“林寺正請。”
見管家這般熱情的樣子,林楓就能猜到房遺直肯定是多番叮囑,畢竟宰相門前三品官,若沒有房遺直叮囑,自己一個五品的大理寺正,真的未必能入堂堂宰相府裡管家的眼。
他輕笑道:“有勞。”
管家忙道:“林寺正是少爺的朋友,就是房府的貴客,小的自當如此。”
一邊說着,他一邊爲林楓引路。
房玄齡的府邸很大,林楓估計若是自己走的話,都可能會迷路。
他們穿過廊道,走過一個極大的花園,又經過湖泊上的橋樑,終於來到一座小院子。
管家請林楓進入院子,介紹道:“少爺讀書時喜歡清淨,不喜被人打擾,所以老爺專門爲少爺準備了這個院子,除了伺候少爺的下人外,其他人都不能靠近。”
林楓想起房遺直對學問認真的態度,覺得這還真符合房遺直的性格,若是在後世的話,房遺直高低得是一個一門心思鑽研學問的學者。
幾人穿過院子,來到了一座閣樓前,管家敲響了房門:“少爺,林寺正來了。”
很快,便聽嘎吱聲音響起,門迅速被打開。
房遺直的身影出現在門後,他一看到林楓,眼眸就陡然亮起,直接道:“林寺正,你可算來了,我現在有太多問題,想要向你請教了。”
管家見房遺直一上來抓着林楓的手就要問東問西,他咳嗖了一聲,提醒道:“少爺,飯菜若不及時吃的話,就要涼了。”
房遺直這才反應了過來,他一拍腦袋,道:“林寺正,你瞧我……我見到你太高興了,都忘了今夜是專門宴請你的了,快請進,我們邊吃邊說。”
管家有些歉意的看向林楓:“少爺心思率直,一提起讀書學問,便會遺忘旁事,還望林寺正見諒。”
林楓看着書卷氣濃厚,眼神清澈的房遺直,輕笑道:“本官很喜歡房郎中的性子,管家不必介懷。”
…………
房府,前堂內。
穿着常服的房玄齡正在見自己的學生長安縣縣令周賀林。
長安城內有一道寬闊的街道朱雀大街,朱雀大街將長安城分爲東西兩個部分,東側是萬年縣,西側是長安縣。
所以雖然周賀林被稱爲長安縣縣令,可實際上,論起品級地位,完全不比刺史差。
房玄齡身着青色長袍,氣質溫和,雙眼蘊有歷經世事滄桑纔有的平和,他坐在那裡,端着茶杯,含笑的看着周賀林,便會給周賀林一種無比安穩的感覺,彷彿天塌下來都不是什麼大事。
“……恩師,這就是長安縣最近發生的諸多事宜,長安縣的犯罪數量比起往年來有所減少,可學生卻總覺得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心裡總有些不安。”
房玄齡聽着門生的話,輕輕抿了口茶水,緩緩開口,聲音讓人安穩:“既然覺得不安,那就未雨綢繆,多做些準備。”
他看向自己的得意門生,緩緩道:“現在的長安城內,的確有些波雲詭譎的暗流存在,一些躲藏在陽光下的老鼠正在試圖冒頭,你身爲長安縣令,負責半個長安城的安危,自該更加警惕與謹慎。”
周賀林連忙點頭:“學生明白。”
提點完了門生,房玄齡放下茶杯,道:“今晚留下用飯吧。”
說着,他便吩咐下人準備飯菜。
管家這時走了過來,道:“老爺,少爺不能一起用飯了。”
“又是爲了鑽研學問茶飯不思?”房玄齡絲毫不覺得意外。
管家搖頭:“少爺在書閣內請了好友,已經用飯了。”
“哦?”
房玄齡古井無波的眸子,難得出現一絲意外:“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請外人去他的寶貝書閣吧?”
“不知是哪個好友,能有這等待遇?是程處默?還是長孫衝?”
周賀林聞言,也帶着好奇看向管家。
身爲房玄齡的得意門生,周賀林經常來房府拜訪,所以對房遺直的特殊性子也很清楚。
房遺直不喜官場上的那些門門道道,就喜歡讀書,喜歡鑽研各種各樣的學問。
爲了更便利的讀書,隨時能找到需要的書籍,房遺直專門求房玄齡建造了一座三層高的閣樓,閣樓裡都是書,那裡建成後,就成爲房遺直的寶地了。
平常就算是下人,都不讓隨便進入,防止碰壞了書。
而外人就更別說了,連自己有時想要請教房遺直學問,房遺直都只會在外面接待自己,而不會讓自己進入書閣內。
所以聽說房遺直今天竟然在書閣內宴請其他人,他也十分好奇,想知道誰這麼榮幸,能成爲房遺直第一個請進書閣的外人。
管家自是不敢隱瞞,說道:“是大理寺正林楓。”
“大理寺正?”房玄齡深邃的眸中露出一絲恍然:“原來是他啊。”
“本官今天聽着他的消息,足足聽了一整天,林楓的斷案本事的確很厲害。”
管家聽到房玄齡竟然用厲害二字形容林楓,不由露出訝然之色。
而周賀林聽到房玄齡這樣稱讚林楓,則眼皮一挑,眼中閃過一抹晦色,微微蹙眉:“竟然是他?”
房玄齡目光瞥向周賀林,笑道:“你似乎對他有些想法?”
周賀林連忙搖頭:“學生沒有,學生也是最近經常聽到他的大名,聽到他的諸多傳奇斷案經歷,心中有些敬佩,畢竟學生可沒有這樣的本事。”
“敬佩?”
房玄齡深邃的眸子看着自己的門生,道:“爲師怎麼覺得你有些不服氣?”
周賀林心中一驚,忙低下頭:“學生不敢。”
房玄齡淡淡道:“沒什麼敢與不敢的,你也是五品官,他也是五品官,你怕他做什麼,更別說你經驗豐富,擔任長安縣令期間,屢次破獲奇案,還得過陛下的嘉許,心有傲氣,不服他人很正常。”
周賀林愣了一下,不由重新擡起頭看向房玄齡。
卻見房玄齡已經揹着雙手,慢悠悠向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聲音溫和道:“府裡來了客人,我們自也該去問候一二,這纔是待客之道。”
“走吧,我們一起去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