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夜風呼嘯,吹得在場官員們不由下意識攏着衣袖,縮着脖子,來驅走深秋夜晚的寒意。
他們一邊冷的直跺腳,一邊擔憂又好奇的看着書房內的三道身影。
他們見到林楓似乎說了什麼,然後對面的蕭瑀和李浩淼直接就定在了原地,那表情,就彷彿是聽到了讓他們多麼震撼震動的話一樣。
這讓這些官員們心中頓時貓撓一般好奇,十分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林楓究竟說了什麼話,讓蕭瑀和李浩淼如此的震動。
難道是林楓發現了什麼線索,距離破案不遠了嗎?
想到這些,他們雙眼不由亮了幾分,眼中充滿了對林楓的期待。
一方面王勤遠與他們的關係都不算差,他們也希望趕緊抓出兇手,爲王勤遠報仇,另一方面則是太冷了啊,深秋的夜晚把他們都快凍麻了,而他們也不好意思開口要求進入房間裡。
畢竟現在大理寺所有人都明顯處於被觸了逆鱗的狀態,每個大理寺的人都憋着一股氣在忙碌的執行任務,在尋找線索,他們屁事幹不了,哪敢再提要求?
所以他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林楓,期待着林楓就和傳言中一樣真正擁有神探之能,趕緊找出兇手,將他們從冰窟中解救出去。
…………
書房內。
過了好一會兒,李浩淼才從內心的震撼震動之中恢復過來。
他看向林楓,心悅誠服,一臉敬佩:“見微知著,以小見大,太強了……林寺正在下官心中,真的與傳說中的神人也不差分毫了。”
林楓搖了搖頭:“不過是根據已有的線索,進行合乎邏輯的推理罷了,不算什麼。”
他視線看着被燒成灰燼的紙張,嘆息道:“只可惜兇手將紙張燒得太乾淨了,除了那一角外,再無任何剩餘。”
“以至於本官即便推測出兇手是爲了銷燬秘密而殺的人,可也沒法知曉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若能知道秘密是什麼,也許直接就能根據秘密知曉兇手的身份了。”
蕭瑀聽着林楓的話,回想起林楓剛剛在灰燼中抓來抓去的樣子,這才明白林楓那樣做的目的。
也才明白林楓爲何嘆息搖頭,只可惜王勤遠已死,他究竟發現了什麼秘密,沒人能知曉。
“說起王寺正發現的秘密……下官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這是否與王寺正知曉的秘密有關。”
而就在這時,大理寺的八卦達人李浩淼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突然看向林楓與蕭瑀,開口道。
林楓二人一聽,雙眼頓時落在了李浩淼身上。
林楓想起李浩淼打探消息的天賦本事,眸光不由一閃,李浩淼連朝廷裡其他部門,甚至邊境三國的秘密都知道,那麼身爲大理寺同僚的王勤遠的事,或許真的能知曉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消息。
他毫無遲疑,直接問道:“李寺丞,你知道些什麼?”
見林楓詢問,消息小靈通李浩淼也不賣關子,他說道:“下官聽說最近幾天,王寺正一直在翻閱之前他複覈審批的卷宗,哪怕是昨天他在大理寺任職的最後一日,也仍是沒有停止,一直翻閱到他昨晚離開大理寺的最後一刻。”
隨着李浩淼聲音落下,林楓眸光陡然一閃。
王勤遠還翻閱過之前複覈審閱過的卷宗?一直翻閱到了任職的最後一刻?他一個即將退休的人,馬上就回家養老了,爲何要做這種事?
是卷宗裡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王勤遠?
還是說王勤遠發現了什麼?
他不由看向蕭瑀,卻見蕭瑀一臉的茫然與意外。
蕭瑀向林楓搖了搖頭:“本官事務繁忙,並未關注王寺正這些天做了什麼,所以對此事完全不知。”
林楓點了點頭,並不意外,畢竟蕭瑀身爲大理寺卿,要做的事太多了,不可能一直關注即將離開大理寺的王勤遠。
他與蕭瑀重新將目光看向李浩淼,等待李浩淼後續的講述。
果然,李浩淼見兩人看向自己,不需要他們開口詢問,他便直接主動分享自己知曉的情報。
“這件事其實和林寺正還有關係。”
林楓意外:“和本官有關?”
李浩淼點頭:“王寺正做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林寺正破解了綏州案的消息傳回來之後,也就是說,王寺正是受到了林寺正你的刺激。”
林楓眸光微閃,他瞬間明白了李浩淼的意思。
他看向李浩淼,道:“你的意思是說……王寺正之所以翻閱那些卷宗,是因爲本官通過翻閱過往卷宗,發現了綏州案隱藏的秘密,最終查明瞭綏州案的真相,抓住了真正的賊人……而這件事,對王寺正產生了影響?”
李浩淼沒有隱瞞,他說道:“沒錯,因爲綏州案就是王寺正複審的……而王寺正的性格又是十分謹慎小心,他做事一直以不犯錯誤爲原則,他最希望的就是在他手中,沒有任何冤案錯案出現,他希望在他告老還鄉乃至死後,都會留下好的名聲。”
“可是林寺正卻查出了他手中的一個錯案,且這個案子差點就導致無辜的縣令墜入深淵,哪怕陛下因爲他年邁未曾責備過他,可他也還是十分的自責,並且對其他案子也不可避免的產生懷疑,他擔心自己手中還有其他的冤假錯案。”
“故此……”
李浩淼看向林楓,沉聲道:“在大理寺的最後幾天,他便不斷翻閱自己以前審閱過的案子,一個卷宗一個卷宗的檢查,一直檢查到了在任的最後一刻。”
林楓聽着李浩淼的話,眉毛微挑,雙眼看着李浩淼道:“伱說的這些……是你自己推斷出來的?還是你詢問王寺正,王寺正告訴你的?”
李浩淼聞言,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下官自己的推斷,但多數都是王寺正說的……林寺正也知道下官的性子,下官最喜歡打探別人的消息了,王寺正那幾天那麼反常,下官實在是好奇的不行。”
“所以下官就去詢問了,王寺正也沒隱瞞,這些話就是他告訴下官的。”
李浩淼不愧是大理寺的八卦達人,有他對王寺正的詢問,倒是給林楓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林楓思索着王勤遠大量翻閱卷宗的事,眸光閃爍,他擡起頭看向蕭瑀,便見蕭瑀也正好看向他,他們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異色。
別人不知道綏州案的真正情況,可林楓與蕭瑀卻很清楚。
林楓之所以能發現綏州案的問題,是因爲林楓是有目的的,從原大理寺丞林楓斷過的案子中有意識地在尋找。
林楓的目標,是想要找到四象組織成員原大理寺丞林楓的秘密,想查出那個傢伙隱藏在大理寺足足六年的目的是什麼。
因此,他發現了綏州案的問題,順藤摸瓜找到了另一個四象組織的成員綏州刺史周正……
而現在,王勤遠因爲林楓發現了綏州案的問題,從而對自己以前審覈過的案子都有了懷疑,所以也跟林楓一樣對過往的卷宗進行的了再次的審視……
難道,王勤遠從中發現了什麼?
林楓畢竟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大理寺新人,對那些卷宗都毫無任何印象,完全是看待一個個新的案子一樣檢查的,效率與速度其實並不快。
可王勤遠不同。
大理寺的所有案子,都必須經過寺正的複覈,可寺正只有兩人!
這也代表着……王勤遠能接觸到的案子,至少是大理寺所有案子中的一半!
原大理寺丞林楓初審的案子,也至少一半要經過王勤遠的手!
所以王勤遠對那些案子的情況,原本就是有印象的,他此時再去用審視挑毛病的目光重新檢查,回首案情,效率與速度定然會比林楓快很多,也許真的就能發現些什麼。
該不會……
林楓眸光閃爍,心中有了一種猜測。
該不會王勤遠真的從卷宗裡發現了什麼秘密吧?
只是不知道,王勤遠發現的,是今夜殺他之人的秘密?
還是說……是原大理寺丞林楓的秘密?
如果是原大理寺丞林楓的秘密,那今夜這個案子,豈不就與四象組織有關了?
這難道是四象組織的一次殺人滅口的行動!?
林楓瞳孔微微跳動,他與蕭瑀對視,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這種懷疑。
林楓當即道:“蕭公,下官想看看王寺正這些天所翻閱的所有卷宗。”
蕭瑀明白林楓的意思,他看向李浩淼,毫不遲疑道:“李寺丞,你親自帶人跑一趟,將王寺正這些天重新翻閱的卷宗都帶來。”
李浩淼一聽,自是不會耽擱,他忙點頭:“卷宗室內有借用記錄,下官很快就能將其取來。”
說完,他直接轉身,快步離去。
看着李浩淼一行人的離開,蕭瑀長長吐出一口氣,臉色越發的凝重,他沉聲道:“如果王寺正發現的秘密,真的是四象組織的秘密,那今夜的案子,恐怕兇手就是四象組織的一員。”
林楓眯着眼睛,漆黑的眸子裡閃爍着精芒,他說道:“這一切還都只是我們的推斷,真相是否如此,等王寺正看過的卷宗帶來後,我們檢查才能知曉。”
蕭瑀蹙眉道:“如果王寺正真的發現了四象組織的秘密,那他爲什麼不立即告知我們?以王寺正的經驗,本官不認爲他會耽擱,畢竟他很清楚四象組織對我們意味着什麼。”
林楓想了想,緩緩道:“只怕王寺正發現的秘密並不全面,他並不知道這個秘密指向的是四象組織,也許,他只是發現了一個苗頭而已。”
蕭瑀沉思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這種可能性極大。”
他看向林楓,卻見林楓正用一種很嚴肅的神情看着自己,蕭瑀愣了一下:“子德,你這是?”
“蕭公,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林楓的聲音充滿着嚴肅與認真。
蕭瑀一怔,不解的看着林楓。
就聽林楓沉聲道:“王寺正翻閱過往卷宗的事情,連你都不知道,那麼其他人知道的概率就更小,大理寺之外的人更不可能知道。”
“所以,如果這一次的真兇真的是四象組織的人,那問題就來了……”
林楓認真的看向蕭瑀,道:“兇手是如何知道王寺正通過卷宗,知曉了他們的秘密的?連你,連我都不知道的事,這三人裡也沒有一個是大理寺的人,那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蕭瑀瞳孔陡然一縮,他瞬間就明白了林楓的意思。
他臉色陡然一變,急忙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大理寺內,有內鬼!?”
林楓點着頭,緩緩道:“以正常的邏輯推理,這是最可能的情況。”
“當然,也存在王寺正在外不小心說漏嘴了的可能,但我不認爲一向小心謹慎的王寺正,會犯這樣的錯誤。”
蕭瑀皺眉沉思片刻,臉色越發難看,他說道:“王寺正經歷過這麼多的風雨,自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看來正如你所說,我們大理寺內,除了原大理寺丞林楓外,還有其他的內鬼!”
林楓眯着眼睛,道:“這其實也不算多意外,如果原大理寺丞林楓的任務十分重要,那麼他們在大理寺還有其他的人爲幫手,從旁策應,也很正常。”
“而且,蕭公別忘了……”
林楓擡眸望向蕭瑀的眸子,提起了一件往事:“在御史臺縱火案裡,還有一件事,到現在可還沒有查明白呢。”
蕭瑀心中一動,他迅速想到林楓指的是哪件事,道:“你指的是……給御史臺縱火案的幕後主使殿中侍御史周然傳遞情報的人?”
林楓點頭,說道:“周然之所以會算計鄭峰與吳敏邢,設計出縱火案的陰謀,就是因爲有人利用御史秦墨的卷宗給他傳遞了消息。”
“可秦墨的嫌疑已經排除,他不是四象組織的人,那麼周然的同夥,就只能是在當夜接觸過秦墨卷宗的人,這樣的人有兩個,一個是金吾衛的人,一個是我們大理寺的主簿。”
蕭瑀皺眉道:“可經過多番審問調查,他們兩人的嫌疑也能排除。”
林楓說道:“所以說,他們也不是四象組織的人,那情況就只剩下一種可能……四象組織的人是以特殊的極其隱蔽的方式觸碰卷宗的,而這是連秦墨都未曾發現的!”
“但無論四象組織的人是怎麼做的,做的又有多隱蔽,他們想利用秦墨與卷宗,就必須要麼與卷宗有過接觸,要麼與秦墨有過接觸。”
“而當夜,金吾衛的人接觸秦墨時,是在路上,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之下,只有一人接觸的秦墨,其他人完全沒機會接觸秦墨,可他已經被排除嫌疑了,所以這隻能證明……”
林楓看着臉色越發沉重的蕭瑀,深吸一口氣,道:“發生問題的地方,是在我們大理寺!”
“當然,我沒有絕對的證據證明這些……可如果這一次王寺正真的是因爲發現了四象組織的秘密,而被四象組織的人殺人滅口……那就能確定,四象組織的賊人,必藏於大理寺!我們大理寺必有內鬼!”
蕭瑀聽着林楓的分析,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如果說原本還有三成可能與大理寺的人無關,那現在,就只剩下一成可能了。
畢竟這已經不是一個案子指向大理寺了,而是兩個案子都同時指向大理寺。
林楓見蕭瑀臉色難看,嘆息道:“只可惜下官直到今日才知道縱火案的後續結果,否則的話,下官若能提前提醒蕭公,也許王寺正就不會因此而死了。”
蕭瑀搖了搖頭:“這不怪你,一方面你太忙碌了,一直來回奔波,甚至都沒有一天能好好休息,另一方面是我們擔心四象組織的人太狡詐多端,所以對他們兩人進行了多次的十分繁複的問詢調查,一直到前兩天才最終確認他們的確沒有問題。”
“饒是你能更早知道,也不過只能提前一兩天知曉罷了,可四象組織的人隱藏的如此之深,如果他們不做些什麼事暴露自己,也很難將其揪出來。”
林楓點了點頭。
他自然不是一個會自怨自艾的人,他只是覺得自己知道這個消息太遲了有些可惜,但並未因此就責怪自己。
他沒有一日偷懶,沒有一刻鬆懈,自己是完全問心無愧的。
林楓看向王勤遠的屍首,眼眸微眯,目光中帶着冰冷:“如果王寺正的死不是因爲四象組織也就罷了,如果真的是因爲四象組織……那麼這一次,下官絕不會讓這個內鬼逃脫掉。”
“上一次與這一次足足兩次的事了,就算他再狡猾,再謹慎,可連續出手兩次,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待此案偵破後,下官就着手調查大理寺的內鬼。”
蕭瑀聞言,也重重點頭,內鬼必須除掉!
“現在就等李浩淼將卷宗取來吧,還有……”
他眉頭微皺,看向門外:“那個裝血的器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
“蕭寺卿,林寺正……”
說曹操曹操就到,蕭瑀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大理寺的吏員跑了過來,道:“找到裝血器皿了!”
聽到吏員的話,林楓與蕭瑀眸光皆陡然一閃。
兩人快步來到門口,就見這個大理寺吏員手中拿着一個瓷瓶,他將瓷瓶雙手托起,道:“下官在這個瓷瓶內,發現了血跡。”
林楓當即將瓷瓶取來,打開蓋子,鼻子向裡面嗅了嗅。
蕭瑀忙緊張問道:“如何?”
林楓眸光亮起,道:“的確有血腥味。”
說着,林楓將瓶口倒轉。
隨着瓶口的倒轉,幾滴鮮血從中流出,落到地上瞬間摔成無數瓣。
看着地面上的血花,蕭瑀一直緊皺的眉頭,在這一刻,終於舒展開來。
血跡與瓷瓶的存在,直接就能證明林楓的推斷是完全正確的!
他們終於得到了兇手的關鍵證物!對兇手終於不再是一籌莫展,毫無實際線索了!
林楓將瓷瓶重新調轉向上,目光向瓷瓶看去。
蕭瑀也湊近打量着瓷瓶。
看着瓷瓶,蕭瑀道:“這好像就是一個很常見的,用來裝藥丸的小瓷瓶。”話音剛落,他心中陡然一動,道:“兇手難道是身染疾病?所以纔會隨時帶着一個藥瓶?”
林楓聽着蕭瑀的話,微微點頭:“的確有這種可能性。”
他一邊說着,一邊仔細觀察瓷瓶。
正如蕭瑀所說,這個瓷瓶很常見,通體純白,連一個圖案都沒有,一看就是最普通的批量燒製出來的瓷瓶。
瓷瓶表面沾了點泥土,看起來有些髒,林楓小心翼翼的將泥土一點點除去,然後就發現在泥土之下,還沾着一些東西。
這些東西是白色,一粒一粒的,林楓用手指觸碰,還十分的粘。
林楓眉頭微蹙,辨別了半天,說道:“蕭公,你看看這些白色的東西,是不是糯米?”
“糯米?”
蕭瑀一聽,仔細查看,旋即點頭道:“沒錯,就是糯米,這瓷瓶上怎麼會有糯米呢?”
林楓搖了搖頭,他看向吏員,道:“你們在哪發現的這個瓷瓶?”
吏員忙道:“在不遠處的花園裡,在一朵秋菊下方的泥土上,發現的瓷瓶。”
“花園?”
林楓想了想,道:“就是唯一的,從書房到前廳的路上會路過的花園?”
吏員點頭:“不錯,就是那裡。”
林楓沉思片刻,說道:“你們在尋找裝血器皿時,可曾在什麼地方,發現過血跡?”
蕭瑀聽到林楓的話,眸光一閃,頓時明白林楓的意思,兇手用瓷瓶裝血,是爲了陷害其他人。
而既然是陷害,肯定就要將瓷瓶裡的血倒出來,讓其他兩人踩到才行,這樣的話,就肯定會在地面上留下血跡。
若是能找到血跡,便能再度驗證林楓的推斷。
吏員沒有遲疑,直接道:“在院子裡,我們發現了兩處有血跡的地方。”
“院子裡?不是前廳?”蕭瑀一愣。
吏員說的院子,不就是他們這間書房對面的院落,那些官員現在正在站立的地方?
吏員點頭:“前廳沒有發現任何鮮血的痕跡,只有這裡的院子纔有。”
蕭瑀不由看向林楓,卻見林楓毫無意外,他說道:“情理之中。”
“前廳內燈火通明,想要偷偷滴下鮮血,很容易被其他人發現,可在院子裡……剛剛在救火時,所有人都很慌亂,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救火上,根本沒人在意腳下……這個時候,兇手瞅準時機,偷偷靠向另外兩人,趁所有人不注意將鮮血倒出,自是最安全的。”
“而且當時爲了救火,很多人都提着捅去打水,有一口水井的位置就是要路過那個小花園才行,兇手趁亂將瓷瓶扔在那裡,誰又能發現的了?自是一切完美無缺。”
聽着林楓的話,蕭瑀想了想,旋即點頭,他沉聲道:“這個兇手,當真是夠狡詐多端的!”
林楓笑道:“他都能想出用鮮血陷害其他兩人的方法了,豈會在實施途中出現紕漏?”
“不過這個兇手的內心還真是夠冷靜的,他能堅持到所有人救火時才動手,而不是早早動手早早放心,這份沉着的冷靜,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畢竟一旦救火的場面和他料想的不同,他沒機會倒出鮮血,那他自己就直接要暴露了。”
蕭瑀深以爲然的點着頭。
這正是他剛剛意外的原因,畢竟在兇手在前廳的時間更多,兇手若在前廳先動手,就不用擔心後面可能沒機會動手了……可兇手卻硬是等到了所有人都發現起火的時候,硬是等到了更加安全的時機在動手,這足以證明兇手有多冷靜甚至冷酷了。
林楓視線繼續看着瓷瓶,瓷瓶上泥土的原因已經明白了。
可瓷瓶上沾着的糯米呢?
這又是哪來的?
難道……是兇手不小心沾上的?
可工部郎中曹文清、果毅都尉祁承強、御史臺侍御史曾賀,他們沒一個廚子,誰會不小心在瓷瓶上沾上糯米呢?
要知道,今晚的宴席還沒開呢,沒人有機會碰到糯米。
另外……瓷瓶上除了糯米,林楓還發現了一些磕碰的痕跡。
看那磕碰的痕跡,似乎還很新。
爲什麼會磕碰?是扔瓷瓶時磕碰的?還是其他原因?
林楓眼眸眯起,大腦飛速的運轉着。
瓷瓶就是兇手之物,所以瓷瓶上的一切線索,都可能是直接指向兇手身份的關鍵。
藥瓶。
糯米。
磕痕。
這些線索,不斷在林楓腦海中盤旋。
這時,林楓又想起了王勤遠死前留下的手勢,那手勢一定是對兇手身份的一種指向,但指向的會是什麼?
林楓轉過身,看着王勤遠的屍首,看着王勤遠身下的血泊,看着那一道道血印,看着門下十分清晰的血腳印……
忽然間。
林楓猛的擡起頭,雙眼陡然閃過一抹精芒。
他嘴角突然微微揚起。
一道笑意,緩緩浮現。
蕭瑀一直在緊張的盯着林楓,他知道林楓正在思考案情,此時看到林楓露出笑意,不由心中一動,蕭瑀忙道:“子德,如何?”
林楓眸光微閃,他看向蕭瑀,道:“蕭公,麻煩你找人幫我打探一下……曹郎中三人,有誰最近染了疾病?”
蕭瑀聞言,頓時明白了林楓的意思。
他當即道:“這個好說。”
說完,他直接吩咐下方吏員,讓其前去打探。
因爲瓷瓶是兇手的,所以直接詢問兇手,兇手肯定不會主動承認自己生了病,故此,這需要從側面,從其他人那裡,或者乾脆直接跑到曹文清三人家裡詢問,才能得知確切的情況。
吏員快步離去。
蕭瑀看向林楓,問道:“染病者,就是兇手?”
林楓眼眸微眯,道:“這要看幾個人染病了。”
蕭瑀一怔,繼而不由瞪大眼睛,道:“兇手該不會連這一點都算計到了吧?可他能讓其他人腳下沾血,沒法讓其他人也跟着一起生病吧?”
林楓搖了搖頭,道:“蕭公別太擔心,下官沒說他們一定都生病了,只是這種可能性我們必須排除,否則的話,嫌疑人的範圍還是沒法縮小。”
蕭瑀想了想,點頭道:“的確該如此。”
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逝,過了兩刻多鐘的時間,李浩淼帶人風風火火的回來了。
“蕭公,林寺正,卷宗都帶回來了。”
李浩淼衝進書房,一邊命人將卷宗搬進來,一邊說道:“我們運氣比較好,王寺正看過的卷宗大部分還沒有歸檔,所以我們只尋找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直接就能搬過來。”
隨着吏員們將卷宗放好,足足六摞與桌子齊高的卷宗擺在眼前。
看着那足足六摞與桌子一樣高的卷宗,林楓不由有些眼暈:“王寺正就這麼幾天,看了這麼多卷宗?”
蕭瑀眼皮也跳了幾下。
這卷宗少說也有三四百份了。
根本就不是林楓他們一下子能檢查完的。
李浩淼點頭道:“雖然卷宗很多,但這的確是王寺正這段時間內看過的卷宗……王寺正對這些卷宗都很熟悉,閉着眼睛都能知道怎麼回事,所以王寺正看的很快。”
王勤遠看得快,可我不可能也看的那麼快……林楓感到了頭疼。
他看向蕭瑀,蕭瑀也眼皮直跳,眉頭緊鎖:“就算本官幫你,可一兩天內也別想看完,更別說我們這般迅速的看,未必能發現其中隱藏的問題。”
當然,蕭瑀也可以讓其他大理寺官員幫忙,但不說這些官員的能力能否發現隱藏極深的問題,就算能發現,蕭瑀也沒法對他們完全信任……畢竟如林楓剛剛推斷的那樣,大理寺內很可能有內鬼,誰知道內鬼會不會故意隱瞞欺騙他們?
林楓見蕭瑀一臉爲難的表情,就知道蕭瑀想的是什麼,他沉思片刻,忽然道:“蕭公,其實我們沒必要非得找什麼隱藏的問題。”
蕭瑀一愣,疑惑的看向林楓。
就聽林楓道:“我們現在的目的,是要確定王寺正是否從卷宗裡,發現了兇手的秘密,也就是說……如果王寺正發現的是兇手本身的秘密,而非其他,那麼這些卷宗中,就肯定有兇手名字的存在,肯定有兇手參與的案子。”
“所以,蕭公直接讓我們大理寺的同僚檢查這些卷宗,從中篩選關於曹文清、祁承強和曾賀的卷宗便可,如果有與他們相關的卷宗,那我們再仔細檢查這些卷宗也不遲,但如果沒有……”
林楓眸光閃爍,向蕭瑀意味深長道:“那就說明下官剛剛的推斷是對的,兇手動手,不是因爲他自己的秘密。”
李浩淼聽着林楓的話,一臉茫然,什麼不是兇手自己的秘密?是自己離開後,林楓與蕭寺卿揹着自己偷偷分享了什麼消息嗎?
啊!好想知道啊!
李浩淼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可他又不敢直接詢問。
蕭瑀想了想,頓時明白了林楓的意思,他雙眼陡然亮起……對啊,他們要確定的,是這件事,是否有四象組織的參與!
也就是說,如果卷宗裡沒有曹文清三人的影子,那就能間接證明這件事的確和四象組織有關!
這樣的話,也就能確定兇手是四象組織成員的身份,明確兇手的動機了。
至於王勤遠究竟發現了什麼秘密,只要給林楓時間,他相信林楓肯定能從中發現,也就是早幾天晚幾天的事,所以這並不是目前來說最迫切的事!
想明白這些,蕭瑀當即將其他的寺丞和幾個主簿叫了過來,讓他們按照林楓的要求,去篩選曹文清三人的卷宗。
衆人頓時將卷宗分了幾份,然後迅速翻閱了起來。
因爲只是找卷宗內的名字,不用仔細分析卷宗的問題,所以速度很快。
林楓和蕭瑀也親自加入其中。
一份份卷宗被翻過,一份份卷宗被扔到一旁。
就這樣,幾百份卷宗在不到兩刻鐘的時間內,就被篩選完畢了。
李浩淼等人開始稟報自己篩選的結果。
“沒有發現!”
“下官這裡也沒有。”
“下官同樣沒有。”
衆人皆是搖頭。
林楓看向蕭瑀,蕭瑀也搖頭:“本官這裡一樣沒有相關的卷宗。”
“我這裡也沒有。”
林楓放下手中最後一份卷宗,向蕭瑀道:“看來正如下官推斷的那樣……是那些傢伙做的。”
蕭瑀聞言,目光陡然閃過凜凜冷意,他視線掃過李浩淼等人,看的李浩淼他們只覺得頭皮發麻,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蕭瑀了。
蕭瑀收回視線,看向林楓,道:“那接下來怎麼辦?雖然已經知曉動手的人是什麼身份了,但沒有指向他的卷宗,反而更難確定他是誰。”
說着,蕭瑀忽然靠近林楓,低聲道:“要不要讓曹文清他們脫下衣服檢查,看看他們身上是否有四象組織的圖案?”
林楓皺了皺眉頭:“是一個法子,但下官擔心不會有結果。”
蕭瑀看向林楓,林楓道:“四象組織暴露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他們如此謹慎,不可能還留着那些圖案在身上……下官在綏州在商州能發現他們身上的圖案,是因爲消息傳播是需要時間的,商州的假趙嫣然他們來不及處理,而綏州的周正是沒想到下官會突然趕到,也沒時間處理。”
“可曹文清他們三人不同,他們一直都在長安,有太多時間進行處理了。”
蕭瑀想了想,有些煩躁的點着頭:“你說的有理,以他們的謹慎狡詐,的確不可能留這麼大的破綻給我們。”
林楓道:“不過即便如此,等我揭曉了兇手的身份後,還是可以去查看一下的,從而來判斷下官的推測是否準確。”
聽到林楓的話,蕭瑀一愣,旋即他猛的擡起頭看向林楓,道:“你說揭曉了兇手的身份後?難道你已經……”
林楓迎着蕭瑀震驚和激動的目光,笑道:“等下官想知道的事情知曉後,就差不多了。”
而就在這時,有吏員返回,向林楓道:“林寺正,已經調查清楚了……曾御史感染了風寒,已經吃藥五天了,但尚未痊癒,而曹郎中前些天也有些頭疼,不過據說一直在忍着,並未看大夫。”
聽着吏員的話,蕭瑀眸光一凝,他不由看向林楓:“子德,還真被你給說對了,不是隻有一個人染了病……這兇手竟是如此狡詐,真的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林楓聞言,卻眯了眯眼睛,往日裡斷案時的瀟灑從容出現在臉上,笑呵呵道:“蕭公不用擔心……雖然生病的有兩個,但曹郎中並未看大夫,不看大夫那就不會用藥,所以真正吃藥的……似乎只有曾御史一人啊!”
蕭瑀猛的挺直身體,雙眼凝視着林楓:“難道兇手就是……”
林楓深吸一口氣,向蕭瑀道:“蕭寺卿,下官已經明白一切的來龍去脈了,讓曹郎中他們都過來吧,該是揪出真兇,爲王寺正報仇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