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嚴與張曉曼的愛情感染了陸赫泉,陸赫泉猜想他們該是才子佳人。在他眼裡,所謂的愛情只能是才子佳人或是英雄美人才能擁有,當然這種觀念很偏頗。
陸赫泉工作之餘一直在整理羅小嚴的日記,把它們裝訂成冊。羅小嚴的感情很細膩,其對愛情的許多感悟可以說是經典。陸赫泉一時不明白羅小嚴離開爲什麼留下日記。其畫作很抽象,他仔細地看了好久,並看不出什麼內涵,讓人難以理解,也許他畫的是思想,是他內心許多不可捉摸的心理印象。
陳緣竹不喜歡看陸赫泉的作品,也不喜歡看他寫作,這恰合他的心意。陸赫泉在完稿之前決不喜歡別人看他的作品,因爲不想讓別人的觀點影響到他。
陳緣竹簡直是一個學習機器,忙着背課文,讀英文原著,還要備課,隨後輔導陸赫泉學習英語。再然後陸赫泉開始忙着寫文章,她就去煮咖啡。日子似乎這樣定格,他們沒有感到厭煩,相反他們從中找到默契,找到彼此的感覺。
又是晚上,陳緣竹煮了咖啡。他們坐在圓桌前,沉默地坐了很久,燈光如雨,恬靜地灑在他們身上,咖啡在眼前散發着嫋嫋清香,這種寧靜的感受比在咖啡館還深刻。就在這時他們聽到女人的哭聲。是從窗外傳來,陸赫泉想起窗外的窗內的女人,那晚她沉默地站在窗前,如大理石般凝重,燈光折射的投影,給人一種悵然。隨之他又想起雲沫曦,同樣的憂傷,同樣的寧靜,同樣讓人呼吸不暢。
還有廝打聲,陸赫泉真想掀開風景畫看一看,但還是無動於衷。最好不要干涉人家的私事,否則成了偷窺狂那就說不清了。
女人的哭聲隱隱約約,陸赫泉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下來,呆呆地坐在那裡,靜靜聽他們廝打。一個絕世美人,誰會忍心打她呢?就像一隻美麗的蝴蝶,愛還來不及,誰會忍心撲捉呢?女人哀怨的模樣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一個在晚上十二點後仍然倚立在窗前的女人,日子一定過得很寂寞很清淡;一個寂寞不堪的女人也一定很脆弱,就如那多病的林妹妹,經受不了一點刺激。
雲沫曦呢?就這樣的一隻蝴蝶,飛在陌生的城市中,將會經受怎樣的結局?她已經很遙遠了,也許這一生你陸赫泉都不會再見到她,她留給他的不僅僅是一段籠着濃濃哀愁的回憶,還有一種刻骨銘心的印記。她就是這樣深刻,陸赫泉想他會在死亡之前重新記起她,也會在閉眼時想起她哀傷的眼神。而現在,他卻試圖忘記她,似乎留下的僅剩下一個孤寂的倩影和發了瘋的仙人掌。難道他們真的會走上陌路,再也不曾相識?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女人仍在哭泣,陸赫泉心中被人投擲了石子,哽得難受。
陳緣竹站了起來,端着咖啡走到窗前,靜靜地站在那裡。
“對面住了什麼樣的人物?”她問。
“一個絕色美人,一個倜儻男子,該是才子佳人或是英雄美人吧。”陸赫泉平靜地說。
“狗東西,呈什麼英雄,在女人面前耍什麼威風!”陳緣竹說着揭開油畫。
陸赫泉忙攔了。“不關你的事,是人家的隱私!”
“什麼隱私?你們男人大都是見不得光的?”她說着把風景畫扯了下來。
對面月白色的窗簾被室內的燈光映得透明,能清晰看到兩人撕扯的影子,女人的哭聲也響亮了許多。
陳緣竹把手中的咖啡杯扔了出去,陸赫泉想攔沒有攔住,對面的窗玻璃就“吸哩嘩啦”地碎了,隨即是咖啡杯清脆的破裂聲。
陸赫泉忙拉了燈。對面的哭聲驟然而止,兩人也停止了廝打。
“你那麼膽小?”陳緣竹說着拉亮了燈,臉上帶着怒色。
“我的姑奶奶,你已被正義衝昏頭腦了,簡直不可思議。”陸赫泉沒有想到陳緣竹會有這樣的氣概。
對面的人僵硬了,窗簾上是兩個深刻的剪影。
“好了,就這樣簡單,只不過要注意我們的窗戶別被人砸了!”陳緣竹沒好氣地說。
“你知道後果,就別做那傻事!”陸赫泉把風景畫又掛了上去。
“我是怕日後我倆吵架,別人砸了窗戶!”陳緣竹盯着他看。
陸赫泉一時愣在那裡。
“你說你到底會不會打我?”陳緣竹一本正經地問。
陸赫泉笑了。“拉倒吧,無緣無故我爲什麼打你?”
“我是說正經的,你人高馬大,我可是打不過的。”她注視着陸赫泉,也許她想知道確切的答案。
“那怎麼說呢,我的脾氣不好,說不定會動粗,但我一定儘量剋制自己。”陸赫泉躲開她犀利的眼神。
“你們男人都大男子主義,可說到底,打女人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是孬包。”陳緣竹說着爬上牀,不再理他。
陸赫泉原本想整理筆記,但此時興趣全無。熄燈後,便躺在牀上苦睡不着。他不明白,你說這樣美麗的女人,怎捨得下手?你陸赫泉會嗎?他愣在那裡。陳緣竹不是蝴蝶,她不漂亮,那捨得打她嗎?過日子就會有磕磕碰碰,也總會有撕撕扯扯。
陸赫泉後怕起來,生活就是這般撕撕扯扯?那不是太過無聊?又想起堂妹和舅母,幾十年來他們不也是撕扯不斷?又想起古人所言的男尊女愛,相敬如賓。哪種是夫妻,哪種代表着生活的趨向?
女人憂傷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你說愛一個人,卻要忍受寂寞,忍受打罵,這是何苦呢?再說,你愛着她,卻要讓她忍受寂寞。忍受打罵,這算得上愛嗎?不是怨家不聚頭,愛情真的要這樣嗎?陸赫泉記起大學的一個同學,叫許強,長得很帥氣,在初中就和女孩戀愛了。女孩也很漂亮,是很大方的SX女娃。兩人愛得難分難捨,可是幾乎天天吵架,而且男的經常動粗。兩人分分合合,都試着愛別的人,可是最終還是在一起。最經典的一次,男的爲了打女人,在漆黑的冬夜兩人跑來跑去,最後變成捉迷藏。找不到女人,他坐在大街上哭了,是爲女人安全擔心。
陸赫泉不明白愛情,也許因爲不曾真實地擁有愛情。是該長相廝守、白頭偕老還是愛就是流星,燃燒後就是美麗的一瞬?寂寞和打罵也是愛情的一些因素?自古思婦怨女多,她們空倚在樓臺之上,不也是空依着愛情?想着,總感到愛情並不是那樣好玩,並不是那樣高尚。
陸赫泉輕摟了陳緣竹。陳緣竹翻過身,也摟了我。他感到她身上有些涼,她微涼的臉緊緊地貼了他的胸脯。
“你說,如果男女之間撕扯一輩子,那該是什麼樣的生活啊?那該有什麼意思?”她問。
是啊,生活該有什麼意思?
陸赫泉親了親陳緣竹的頭髮,柔軟的頭髮撓得他下巴癢癢的,生活還是留下了可以把握的一切……
是星期一,一星期的沉雷都累積於今。陸赫泉把陳緣竹送到學生家附近,看她走進樓羣之間,他忽地感到睏倦。便來到河邊,在夜色中獨享這片寧靜。日子並不是你想安然就能安然,水可以依勢而下,而人只能苦苦掙扎。一艘豪華的遊船從眼前飄過,江面被船上的燈光照成七彩。船上笙歌一片,如許的人正在享受生活,而你陸赫泉呢?倚在石欄上,望着別人的生活表示幾多豔羨?
下午,於總找了陸赫泉。在他的辦公室,他感到空氣凝重,以至讓他喘不過氣來。幾個月了,於總見陸赫泉連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找過他,現在他找他有什麼事?他仍沒有看他,埋頭在表格上寫着什麼。兩個人無聲地呆了半個鍾,而陸赫泉卻緊張了一個世紀。隨後他注視着窗外高樓,俯視着車流人行,狠狠地吸着煙,菸圈一個一個地升騰。陸赫泉愈感侷促,臨到後面手腳出汗了。
“人生就是這樣飄忽不定,人都不能勝算。”他聲音平和,似乎不是說給陸赫泉聽,而是對自己說的。陸赫泉頓然輕鬆許多,想不到他也有這樣深刻的體會。人都不能勝算,他什麼失算了?
“我聽說你和一個女孩同居了。”他冷冷地問,仍然看着窗外,也許陸赫泉根本不在他眼裡。
陸赫泉緊張起來,能說什麼呢?陸赫泉憋着氣,有些敵視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就這一個女兒,不希望她受到傷害。”他語重心長,終於扭過身,死死地盯着陸赫泉看。
陸赫泉木然地呆在那裡。爲何上了年紀的人總喜歡說些語重心長的話?這些話無疑飽經歲月滄桑,無疑是千萬年的高山巨石。陸赫泉能說什麼,他年輕,胡茬不硬,面對歲月,人是那樣單薄渺小?在他眼裡,也許陸赫泉就是一隻螞蟻,一腳就可以踩得稀巴爛。
陸赫泉保持沉默。他能把他和陳緣竹的事,以及與曉倩的關係說得明白嗎?林林總總,經緯分明地說給他聽嗎?況且他又是誰?不就是一個老闆,憑什麼高高在上,憑什麼對他的生活橫加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