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過來了。
“哎呀,我不敢住這裡了。”陸赫泉裝着很害怕的樣子。
“這怎麼行呢,出這樣的事情也是百年不遇,誰也不想發生啊。況且在這個城市,這些租房都會有不乾淨的東西。”女房東顯然害怕他不租房了。
“眼不見爲淨,現在想到隔壁出了那些事,心裡就發毛。”陸赫泉確實感到後怕。
“算了,算了,我再減你五十塊房租。”女房東妥協了。
“不是錢的事,想到房屋太擁擠,萬一再出事那就不得了。”
“這件事出了,大家都會小心了。而且我現在每個樓層都放了滅火器。”房東顯得不高興。
陸赫泉東西已經搬來,也不是太想折騰。況且350塊能夠租到一房一廳也很難得。他推開房間的窗,窗外還是一面窗。窗臺近在咫尺,可以把對面屋裡一覽無餘。
“你要購置窗簾。”房東建議說。
陸赫泉感到房間有些陰冷,旋舞着冷風似的。“這房間不見陽光,有些陰冷,而且冷風嗖嗖的,也不知哪裡吹來的?”陸赫四處看着。
房東連忙說。“快夏天了,省了買空調。況且一月三百五,還搭上廚衛,阿市到那有這樣的好事。”
在寸土寸金的城市裡,確實沒有這樣的好事,但陸赫泉頓然敏感起來。“我想知道這房間有多久沒有住人了?”
女房東笑了。“三四個月,近來我與丈夫出了趟國,而且我丈夫也不想把房子租給有家室的人,所以一直閒着,正準備收拾一下,你就找來了。看你是學生,價錢才便宜的。”
學生?我還是學生?我還像是學生?陸赫泉感到好笑,也許是幾箱書讓她這樣認爲吧。
他笑了笑,“我是單身漢,你不怕我很快領來女朋友,接着有了孩子?”
“哪有那麼快。”女房東樂了。
“好吧,我也搬來了,就住幾天看看吧。”陸赫泉無可奈何嘆口氣,也需要這樣一個廉價的住處。“只不過首先說好,樓道上的小廚房和衛生間我不和別人合用,你得保證,否則減半收房租。”
“不用擔心,對面那房配有廚衛。”女房東說着幫他掃地。
這時有人搬來一個很小的冰箱。昨天看房時,房東曾許諾給他配備一個小冰箱。陸赫泉看了一眼,不太滿意。
“又是老掉牙的東西,耗電量極大。說好了,要按正常電價收取電費。”陸赫泉不滿地說。
“別看它小,但是日本產品,冷凍效果很好,你可以冰鎮啤酒什麼的。電價我也不會多收你的。”女房東有極好的理由。
陸赫泉看了看書桌,倒是牢固的,上面的灰塵有一層。拉開抽屜,裡面有一兩本書和幾張光碟。書是尼采的《查拉斯圖拉如是說》,另一本是卡夫卡的《變形記》;幾盤光碟是歐美影視,陸赫泉一時看不出名目。又翻了另一個抽屜,有幾本保健的書,還有一本茶藝方面的書,一些舊報紙。
“上個住客是什麼樣的人?”陸赫泉感到好奇,誰走得這樣倉促,留下這些東西?
“也是一個學生,和你一樣高大靦腆的一個男孩。大概畢業了,不想帶太多行李,也就把這些書留下了。我本來想把書處理掉,只是看有些書還是新的,也就沒有處理,都留給你吧。”
“是嗎?”陸赫泉多少不信,會有這樣的學生,走了書就不帶。
陸赫泉開了衣櫃,一股黴味襲來,讓人嗆得打了噴嚏。一隻臭襪子長了毛,還有散亂的紙張,一條內褲,幾隻蟑螂跑了出來。
“哎呀,這麼髒!”陸赫泉驚呼起來。
“我這就給你打掃。”女房東伸頭看了一眼,也後退一步。
“咦,看着文文靜靜的一個男孩,怎樣這樣邋遢。”說着嘆口氣。
“我看要消毒,太不象話了。”陸赫泉後悔不迭,當時只看中房租低廉,忘了瞧瞧這些角落。
“很快就打掃得一乾二淨,你可要記住,別像他那樣邋遢。衛生記住天天打掃。”女房東顯得乖巧,首先將了他一軍。
陸赫泉想起自己也是邋遢的一個人,若不是雲沫曦替他收拾一下,大慨與這差不多。這樣想,心中好受些。人在這時又想起雲沫曦,她看到這裡如此狼狽,該怎樣想呢?
房東把櫃子裡的廢紙扔了出來,陸赫泉無意間看到一些文字,用腳踢了一下,似乎是疊筆記。便撿了一張看了看:星期四,陰雨。顯然是日記,陸赫泉一時興起,把那紙張整理一下,原是筆記本散落下來的,似乎有七八本。一個同樣秀氣的學生,該記些什麼呢?
女房東又扔出一卷紙,他打開看了看,也是畫卷,像印象派或是抽象派的作品,一時看不出畫了什麼。
“怎麼,那些還有用?”女房東看他把那些廢紙放到桌上,就問。
“一疊畫,看着挺漂亮,所以留下看看。”
“那男孩應該是學美術的,背一個大畫架進進出出,只是畫的什麼東西,實在難看懂。”女房東嘮嘮叨叨地說着。
“那你看我是學什麼的?”陸赫泉笑了。
“你應該是學圖書管理的。”女房東踢了一下他的書箱笑着說。
“我倒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學這個的。”陸赫泉也笑了。
女房東清掃出一堆廢紙屑舊衣衫。陸赫泉感到狼煙瘴氣,忙退出房間。女房東用工具很快把垃圾清掃出去。
“我看你可以買些消毒藥水消消毒,這樣不會有蟑螂了。”房東說着歉意地看着陸赫泉。
“那當然,牀也搬走,我會去買的。”那個吱扭響的牀陸赫泉看不上眼。
“那好,我叫人搬走扔掉。”
在房東清除垃圾後,陸赫泉買了消毒藥和殺蟲劑,然後在走鬼那裡花七十塊錢買了一張木板牀,雖然粗糙,但還結實。
待他回到住處,房東已把房間打掃乾淨,照明設施也做了整修。
“好了,現在你該滿意了吧。”女房東笑嘻嘻的。
“還行,房租怎樣收?”
“這個月房租你給我了,再給一個月押金,以後每月初前五天你往我的帳戶轉帳就行了。”
“直接轉帳?”陸赫泉感到意外。
“我離這裡較遠,況且來了你也未必在,所以還是轉帳方便。”女房東說着把她的帳戶抄給陸赫泉,隨後告訴他:“每天最好十點前回來,而且出去一定要關上大門。水電費到這些地方交。”她飛快的寫了地址。
“真麻煩,這些事都是你要做的。”陸赫泉感到不滿。
“舉手之勞,要不你一次轉到我的賬上?”
“這還不錯,我忘了你可要打電話催。”
“不用你說,我會的。”女房東笑了。
女房東走後,陸赫泉噴灑了消毒藥水,隨後打上殺蟲劑,便關緊門窗,出來吃晚飯。陸赫泉爲自己點了豐盛的一餐,他沒有高興也沒有不愉快。只是感覺一切很陌生,現在又是一個人,像重新開始在這個城市生活。人走了一圈,又驟然回到原處,心情就是這樣平淡。陸赫泉便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飯菜,聽着咯嚓咯嚓的聲音,食慾頓時大增。
回到住處,房間的蘇打水和殺蟲劑味淡了,微微的還有些芬芳。陸赫泉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他把牀組裝好,墊上報紙,隨後放上墊子,乏累地躺上去。他忽有點控制不了自己,落了眼淚。
陸赫泉連忙起來,整理其他東西,把塑料桶裡的酒和酒具放進冰箱,一插電源,那東西就嗡嗡作響,像一個小型發電機。把書整理一排,一一放到書櫃上。
他打開那捲畫,選了幾張色彩鮮豔的釘在牆上,又找張大的掛在窗戶上權且當窗簾。房間彷彿一下子有了光彩。便端來水,把立櫃擦了一下,隨後用電吹風吹乾,放了樟腦丸,這才把常穿的衣服掛上去。
看到桌面凌亂的文稿,陸赫泉開始整理。他有極大的興趣,想看看那個學生的生活。就把它們整整齊,擦去上面的灰塵,放在桌上,準備過後按日期整理一下。
當房間整齊劃一時,已經是大半夜。陸赫泉不困,有些興奮。他看着對面牆上的風景畫,權且認爲是風景畫吧,實際只是絢爛的色彩圖案,誇張的拼湊,似乎是風景,但也像布花。
“那個人該有情趣,畫家都不簡單。”陸赫泉一時這樣想,感到輕鬆。高中時也曾想過做一個畫家,只是從沒有受過教育,畫得很粗糙。陸赫泉要做了畫家,不會畫這些看不出名堂的畫,也不喜歡油畫,只畫國畫。只有國畫纔是藝術,花鳥蟲魚簡單幾筆勾畫出人心間的情感和追求的意境。而西方油畫追求色彩的斑斕和形象的逼真,它們像照片一樣只是過去的一些印記。他們畫畫不是追求藝術,只是謀生的一種工作。油畫成爲藝術也不過是近來的事。絢爛之極乃是平淡,國畫恰是洗盡鉛華乃見質樸的成熟藝術,只可惜陸赫泉現在什麼也不懂。他笑了,在胡想些什麼啊。
“這些畫也挺有意思,你看它是什麼,就是什麼,說不定是一個美女呢。據說印象派或是抽象派的畫家的每一幅畫都存在一個異性的影子,他們畫的是左愛時頭腦中的意象。是啊,左愛的意象。”陸赫泉這樣想着,感到自己想歪了。爲什麼一個男人躺在牀上時總會想起左愛呢?他是這樣糟糕,思想怎會這樣下流骯髒?感覺自己不再純粹了?可是還是想到雲沫曦,她今晚是不是也在想他呢?分別原來是這樣殘酷!
陸赫泉不再想什麼國畫還是西方畫,也不再管是抽象畫還是印象畫,這些與他都無關緊要。寂寞如潮水一樣涌來,彷彿地球上就他一個人,在黑暗中潛行,恐慌攜着恐懼。
陸赫泉閉上眼,感到幾個暗影向他撲來,而他連掙扎的勇氣也沒有。一股風吹了進來,捲起掛在窗上的畫,簌簌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