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金

“早上好,Gavin少爺,您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早上好,蕾拉小姐。你在準備早餐嗎?”

“是的,早餐是黃油煎雞蛋配法國培根,你還需要點額外的東西嗎。”

“不,足夠的。”

“那麼,飲品的話Gavin少爺是咖啡還是熱牛奶?我們還準備了澳大利亞紅茶。”

“請給我準備牛奶吧,麻煩蕾拉小姐了。”

“不不,非常樂意爲您效勞,我的先生。”

林楚西咬了一根發繩,雙手聚在腦後攏頭髮走下樓。端着精緻茶壺的女傭從邊廊走過,見到他便朝他笑得燦爛。林楚西將頭髮綁一個馬尾,眉目溫和地和女傭交談,他說話的時候還會有一點不自然地停頓。Juli找了很有名的語言教育家爲他做語言的啓蒙,還僱傭了多位家教給他補習人類世界的知識。他現在已經能夠和別人用英文進行簡單的對話。但還需要進一步的學習。語言老師發現他學習能力非常驚人,在經過他本人的同意和Juli的協商後願意額外教授他學習拉丁語和法語。

Gavin這個名字是語言老師給他取的,隨後管家傭人們便迅速從林先生改口到Gavin少爺。他原本就看着年輕,一直先生來先生去的喊着怎麼都有點彆扭。

扮演土著的林楚西正在很敬業地表演笨拙,他有時候在面對盡心盡職教他幼稚園級別知識的老師時會騰昇一股強烈罪惡感,當然他自己也在受苦就是了。

Juli女士和Richard先生已經在昨天因爲公司的事急飛紐約,大概在宴會前一天才能回來。這個家現在便只剩下就讀於洛杉磯某私立男子高中的Richie小弟弟,一天到晚悶在房間思考人生的James孟以及林楚西這個剛剛獲得人類合法身份的非人類。

林楚西走出大廳門,今天天氣很不錯,陽光溫柔。花園內兩三名傭人正在修剪草坪和花圃。據說設計這個房子的建築師和Juli女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在深知她喜好的基礎下設計出這套別墅,順便也設計了周邊庭院的裝飾。於是有了這曼城花海的火玫瑰園。很難想象Juli女士這樣淡漠冷靜的女人會喜歡這種熱情似火的花。精心照料這些嬌嫩玫瑰是別墅傭人們每天的必修課,在花朵成熟後還會被採摘製成玫瑰精油以及純露。別墅內所有的玫瑰精油皆是自產玫瑰所萃取。

林楚西挽了袖子過去幫忙,今天他一整天放假,可以說閒得發慌。傭人們見他要過來動手起初都勸他去做一些別的少爺們做的事,無法阻止後才勉爲其難教導他如何照顧玫瑰。林楚西學得認真,即使身上襯衣不小心沾上泥土也玩的開心。

“Gavin少爺,能把這捧花送到那邊的小白房子裡嗎。”擁有淺褐色頭髮的胖女傭抱着滿懷的火玫瑰走到林楚西身側指着東面一座白色的小矮房輕聲詢問。那是已經被剪掉荊刺的成熟玫瑰。

“好的,沒問題。”林楚西拍拍手上的泥,站起身從胖女傭懷裡接過那些玫瑰花。林楚西沒有數到底有多少朵,但絕對不少,至少讓他抱了個滿懷。

他轉身從花圃中出來,餘光看到別墅那條白瓷主幹道上正站着兩個人,定睛看清了才發現是管家先生和一位面生的中年男人。那個中年男人蓄着滿臉黑色夾雜着灰白的鬍鬚,看起來頗爲豪放不羈,樣貌是典型的北美大叔臉。穿着簡單的T恤和寬鬆長褲,胸前掛了一個碩大長鏡頭相機。他們兩人面朝這邊站着,也不知是單純路過,還是已經看了好一會兒。遠遠的,林楚西向他們點頭打招呼。管家先生小小鞠一躬後領着那位中年男人進了別墅建築羣的另一個屋子內。

林楚西略有所思地歪頭,倒也沒想太多。想來豪門世家總是會有一些不那麼對外表吹毛求疵的朋友。他乖乖去送玫瑰,小白房子裡是玫瑰精油的小作坊,儀器看着先進得驚人恐怕也是造價不菲,看來Juli女士確實喜歡玫瑰。林楚西說到底是個俗人,在這種鈔票堆砌的黃金屋裡,免不了看到新鮮東西都聯想到得花多少錢來着。

說起來他也是身價不菲的人其實,要是把他南太平洋老巢裡的收藏品都拿出來,換成金幣想砸死誰就能砸死誰。但這才越發可憐不是嗎,明明家財萬慣卻只能放海里長蟲。

從小白房子回去的時候,躲起來閉關修煉的孟啓東孟大仙終於出山,掛着倆熊貓眼嘴巴上一圈青色鬍渣,誰看誰嫌棄。傭人們皆是一副肩上石頭落地的鬆一口氣表情,足以說明孟啓東這幾日的閉關修煉影響有多大。

孟家的早餐時間不算早,算起來若是休息日已經推遲到將近九點,以前無非是顧忌孟啓東的賴牀,現在則更多是照顧Richie小弟弟的作息。這麼看着,孟啓東心裡不忿也情有可原得很。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平白無故抱回一尊得供着得討好着的暴力非人類,本以爲回家能享受點溫暖,哪能想到鳩已佔鵲巢,倒變成他像那個插一腳別人家庭的渣滓了。

傭人過來通知他前去吃飯時大概八點四十幾的樣子,今天孟啓東出山,難得餐桌上人數可以數到二以上。讓林楚西吃一驚的是那位大鬍子大叔也在餐桌上。管家先生介紹後才知道他原來是Richie小弟弟的攝影指導老師,名叫波比·迪龍 ,想不到Richie小弟弟居然喜歡攝影,和他那副精明模樣一點都不相稱。林楚西並沒有多問,倒是孟啓東安靜得異常。

早餐吃得不痛不癢,林楚西離座時忽的被那位迪龍先生叫住。迪龍先生給林楚西看了幾張相機內的底片,拍攝的是早上林楚西蹲在玫瑰花圃中侍弄玫瑰的照片。墨綠的發,火紅的花,淺金的光,還有明媚的笑,一不小心晃花誰的眼,套走誰的心。真是一套全年齡向的吸粉照片。

林楚西皺眉,他不知道居然有人拍他。不過這位迪龍先生的態度很好,至少沒有偷偷摸摸拍完了還和沒事人一樣隨便亂傳。這位來自法國的迪龍先生的話很好理解,順便還有管家先生翻譯。他對於沒有徵得模特同意拍下照片表示歉意,順便在此徵得林楚西本人的同意,授權他可以展出這些照片。

林楚西一瞬間腦子轉上數圈,嘴巴微張想說什麼,驀地想起自己土著身份才又及時把頭轉向了管家先生。體貼的老管家很溫和告訴林楚西這並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拒絕和同意都沒什麼關係。林楚西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後很乾脆同意。

回了自己房間,林楚西抱着最近剛剛學會的平板(自然是演給別人看的)查這位波比·迪龍到底何方神聖,搜出的結果讓他小小掉了下巴,沒想到是名氣頗大的攝影界大牛。距離他最近的報道是幾個月前的一年一度國際攝影師殿堂宴,隨後他就獨自一人跑去非洲,消失在大衆視線內。有八卦扒出他其實花名在外,和手下不少模特有染,是真是假倒是不清楚了,只知道即使這般也拿獎拿到手軟,前仆後繼的明星模特想邀請拍寫真。但他不經常接商業寫真拍攝,因爲不喜歡照片被後期修改得太嚴重,曾經因爲這類事和合作夥伴鬧翻過。他名氣大得很,商業照被嚴重PS在攝影界也是相當不受傳統攝影師們待見,鬧大了也沒人敢把他怎麼樣。他和孟啓東的父親Richard私交甚好,接下這個教師活也算是給自己放個假。

放下平板,林楚西長呼出一口氣。說運氣也好,說緣分也罷。能碰上這種巧合也是命吧。從美國開始發展,說不定比回中國要開始得更順利。

這日子過得飛快,Juli和Richard從紐約回來,也就意味着那個將向他展示這個家庭社交圈的宴會要開始了。孟啓東這幾天表現得出奇安靜,把傭人們嚇壞了,管家先生卻只是連連欣慰點頭說少爺總算是要長大了。林楚西有些擔心,就他認爲,孟啓東還沒到徹底改變的階段,這莫名其妙的性情轉換難保不是什麼暴風雨前的寧靜。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沒瘋狂到在宴會上鬧事,不然丟醜的可不只他一人。

孟啓東再怎麼混,交際圈裡的少爺公主們也不是普通角色。再加上發起人並不是孟啓東自己,而是他父母,這性質就大大不一樣了。

孟氏豪宅今夜亮起的燈火恐怕不知得招來多少有心參加卻又求門無路的人,他或者她穿着高價租來的禮服守在大宅門口,盼着門衛打個哈欠眼睛一眯便將他們放行。又或者是企盼那一輛輛駛進豪宅大門的豪車能停下一輛,邀她入門。只可惜這種機率實在小之又小。這圈子向來高姿態又勢利得很,永遠擡高的視線怎麼注意得到路邊的雜草。這些人總是自虐一般對着那些高嶺之花趨之若鶩,夠不着便心生怨恨,面目實在說不上好看。

林楚西站在房間試衣鏡前,手指竟因爲緊張而輕微顫抖。沒辦法,這可是他登陸後踏入人類社會的第一步,面對的還是那樣一羣平均智商高於常人的傢伙,不緊張怎麼可能。

他在房間裡窩得實在有夠久,傭人都忍不住前來敲他房門。他揚聲應着走出房門,在傭人驚豔的目光下羞澀地笑。

“艾米小姐,你看,我這樣穿合適嗎?”

“非常……非常美,Gavin少爺!原諒我不知該如何形容您,因爲我真的已經快要暈倒了!我的上帝啊,您這樣出去,姑娘們一定會尖叫的!”

林楚西失笑,這算什麼讚美,說得倒是一板一眼的。

不過和平常相比肯定還是會有不同。今天他穿了一件修身黑西裝,極爲中規中矩的款式,從頭包到腳,沒露出一點讓人遐想的空間。這般小心翼翼,又哪裡料到,修長身體一被包裹住,墨綠長卷發攏着馬尾甩背上,禁慾感立顯。再配上那張精雕細琢的臉,反倒叫人移不開目光。

“James呢,已經下去了嗎?”

“是的,少爺剛剛過去。老爺和夫人已經在招待客人了。Gavin少爺您還是趕快過去吧。”

林楚西一聽,暗叫不得了。他居然成最晚登場的,真是不應該。他倒是想立馬飛奔下去,可最短路程得從二樓正位的樓梯走,這不喧賓奪主搶主角風頭嗎,會被暗地扎小人的。他支開艾米,從側邊的暗梯下樓,打算從花園迂迴過去。他挑了個不那麼熱鬧的區域當進入口。

從外圍繞過去要途徑一個直角迴廊。也不知設計師出於什麼目的,明明是水平路,非得在轉角處設計出一個凹口讓你爬上爬下。

有壓低的爭吵聲傳進耳膜,很小,伴有宴會的嘈雜聲,但還是聽得清。嘖嘖,無非就是情侶吵架,連臺詞林楚西都能一飾兩角接下去。林楚西搖頭晃腦地拐過轉角,心裡想別碰上什麼不得了的事就好了。只聽得一聲尖叫,林楚西擡頭一看,便見距離他十幾步路遠的階臺上,一輛背對着他的輪椅一個輪子已經陷下臺階往後倒。而正對着這輛輪椅的如花似玉小帥哥已經嚇蒙,連伸個手拉一下坐輪椅的人都不知道。眼看這就要出事,林楚西眼芒一閃,以絕非常人能達到的速度瞬閃至輪椅即將跌落下來的地方,一把用身體擋住了輪椅的傾斜趨勢。

林楚西額上冒出一滴冷汗,使出吃奶的勁連人帶椅推上平地,順便瞪一眼那個傻愣愣的小帥哥。白瞎了長那麼好看,關鍵時刻只會發矇。

“你沒事吧?”

林楚西輕喘着問輪椅上那人,看他年輕輕的背影還在感慨,可憐吶,這麼年輕就腿腳不方便了。

穩坐於輪椅之上的男人一張冰雕臉無甚表情,彷彿剛纔要摔下去的人不是他。他回過頭去看林楚西,林楚西一瞬間愣在原地。

不是因爲男人那張英俊到不可思議的臉,而是那對眸子。

青金色的……

林楚西腦袋裡瞬間炸出了無數個“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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