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凌晨兩點五十七分。

當一名穿着緊身皮衣的女人正在面對從未見過的血腥場面,驚慌失措到了極點的時候,在城市的另一端,蘭德正躺在自己的牀上沉睡。

空氣中瀰漫着那種被太陽熱度烘烤過後的草坪的氣息,溼度很大,蘭德手機的智能終端之前給他發送了一條天氣預報,表示這個晚上大概會有一場很大的雷暴,伴隨着大雨。

房間裡的冷氣開得很足,蘭德蜷縮在與天氣不太相符的厚重被褥裡,在緊閉的眼皮底下他的眼球在快速的顫動。

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自己落入到了海里。那海水是澄澈到了極致的藍色,浪花被平緩的海浪捲起,在海面上綻放出白色的花朵。巨大的月亮像是一張死人的臉,懸掛在暗紫的天空中。銀色的磷光在海水的波紋中顫動,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寒冷,冷到極致的時候,蘭德產生了那種奇怪的錯覺,就好像在海水裡有冷色的火焰在燃燒。

他在緩緩的下沉,氣泡就像是水銀珠子,調皮地從他的口鼻處跳了出去。一縷又一縷的紅色絲帶自他的身體中往外蔓延……

蘭德感到恐慌和絕望,他撲騰着自己的四肢,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那隻手如同孩童一般纖細。

宛若永無至今的下沉,漸漸地月亮的光線都變得微弱起來。

在他模糊的視線中,他最後看到的是一縷自遠處而來,泛着微藍光芒的影子。

有什麼比海水更加冰冷,更加潮溼的東西接住了他……

“滴答……”

“滴答……”

“滴答……”

……

蘭德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喘着粗氣坐了起來,發現房間的溫度低得可怕,以至於他呼氣的時候甚至可以隱約看到白氣在他口脣處漫開。

蘭德頭痛欲裂,他扶着自己的額頭含糊地呻吟了一聲,然後慢吞吞地站起來看了一眼中央空調的溫度計。

“哦……搞什麼鬼……”

設定的溫度已經到了最低。

蘭德低聲詛咒了一聲。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入睡前不小心弄錯了數字,所以,現在他在夏季的夜晚裡凍得就像是一隻鵪鶉,以及不得不做那麼一個噩夢——當週圍環境太冷的時候他總是會做這個夢。

冰冷的海水,從他身上源源不斷流出來的鮮血(它們在海水裡緩慢地變成了紅色的絲帶),還有那雙冰冷的雙手。

那可不是一種讓人舒服的夢境,所以蘭德永遠都熱愛着厚重的被子,手縫拼布的那種更好。

而此時此刻,他的耳邊依然隱約盤旋着夢中的那種水滴聲,這讓他覺得十分難以忍受。

在弄錯了空調設定之後他又忘記把水龍頭關緊了嗎?蘭德想,然後他痛苦地揉着自己的頭髮,強行抑制住回到牀上一頭栽倒的*,搖搖晃晃地走向廚房企圖解決那該死的水滴聲。

不過,當他看清楚客廳裡的景象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沒有犯下沒有關緊水龍頭這樣的低級錯誤。

那個對於他的寵物小怪物來說有些太狹小的水族箱儼然已經壽終正寢——幾乎有手掌寬的裂縫出現在了水族箱壁上,放置水族箱的四角桌上還有一些殘留的水跡,地毯則已經是災難了。

而之前那個帶給蘭德莫大安全感的鑄鐵烤盤則歪歪斜斜地落在了地上,接着從桌子邊緣落下來的水滴。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一隻軟塌塌的奇怪生物正扒在水族箱的邊緣,只差一點兒就要出來了。

“哦,不不不——”

蘭德慘叫了一聲,他衝過去把它摁回了空蕩蕩的水族箱,然後粗暴地撿起鑄鐵烤盤架在了水族箱壁上。

那隻小怪物“唧唧”地抗議起來,它把頭放在了那道裂縫處,不甘心地企圖繼續往外擠。

直到這個時候,蘭德才從那種滿是睡意的朦朧狀態回過神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悲劇真的發生在了現實中——在這樣一個深更半夜的時候,他的水族箱漏了!

蘭德忍不住看了看那道裂縫,它的邊緣並不平滑,在裂縫的邊緣還有些許白色的碎末。

蘭德真的很不願意相信,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那道裂縫看上去似乎像是被什麼東西的爪子從內往外刨開的,想到這裡,蘭德臉色鐵青地將視線固定在了芒斯特那兩隻新長出來的小爪子(或者說是魚鰭?)上,在淡藍色的棘刺的頂端,那些小小的彎鉤似的爪子……

怎麼看都不太像是能做到這種“大工程”的器官。

蘭德又一次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企圖讓自己的神智能夠清醒一點。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纔會覺得這隻軟不拉幾的小玩意能用它那玩具似的小爪子在壓克力材料的水族箱上刨了一個洞——如果蘭德記得沒錯的話,壓克力的機械強度是玻璃的十倍?而玻璃的強度是……

哦,不不不……蘭德打了一個激靈,意識到自己又一次陷入到了那種昏昏欲睡時特有的思維散亂的狀態中去了,他強打起精神,決定展示先不顧管那該死的水族箱,而是先把眼前的狼藉給解決掉。

首先是芒斯特。蘭德看着它那流線型的身軀和因爲鱗片太過於細密看上去甚至有點光溜溜感覺得皮膚,覺得它理論上來說應該還是一隻水生物,或者是啥兩棲動物。總而言之,水對它來說應該是挺重要的東西——哪怕現在在空的水族箱裡,芒斯特看上去依然活蹦亂跳,帶着簡直讓蘭德抓狂的活力。

它的兩根觸鬚從裂縫中伸了出來,在空氣中晃了晃。

蘭德立刻就覺得自己臉頰上的肌肉不自覺地痙攣了一下。

他環視着身後的廚房,企圖找到水族箱的替代品,然而很快他就發現這似乎並不容易。芒斯特的體型已經讓它無論如何都不太可能繼續棲身於一個沙拉盆了。

最後蘭德將目標定在了洗碗池上——若是那個的話,或許勉強能將芒斯特塞進去,而鑄鐵烤盤也依然可以發揮它的效用作爲蓋子蓋在洗碗池上。

想到這裡,蘭德鬆開了烤盤。

在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作爲心裡建設之後,他屏着呼吸將雙手伸到了水族箱裡,企圖把芒斯特弄出來。

芒斯特摸上去並沒有蘭德之前覺得那樣噁心,它的皮膚是溼潤的,帶着一種水生物特有的冰冷和滑膩,然而在那層滑溜溜的皮膚下面,它的肌肉異常的結實和緊緻。它摸上去就像是一根冰冷滑膩的實心橡膠棒一類的東西,當然,這也就意味着它比蘭德目測的要重很多。

蘭德不自覺地在把芒斯特抱出水族箱的時候稍微將它往自己的胸前摟了摟,而問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芒斯特瞬間就用自己兩隻胖短的鰭爪勾住了蘭德胸口的睡衣,它的力氣大到不可思議,而且動作更加靈巧——幾秒鐘之後,它已經自行順着蘭德的胸膛撲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後啪噠啪噠地順着蘭德的背就溜了下去。

“哦,上帝!”

蘭德因爲它那細小的小爪子透過睡衣勾如他背上時候輕微的刺痛而輕輕地叫喚了一聲。隨後他迅速地轉過身企圖抓住芒斯特,但是後者已經哧溜一下以強壯的胸鰭作爲支撐,順着走廊就朝着蘭德敞開的臥室竄過去。

“停下來,不,停下來,那可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蘭德大驚失色地跟了過去,他所有的努力……最後得到的結果就是他最終摸了芒斯特那滑溜溜的尾巴一下——而這個時候,芒斯特已經筆直地溜入了他的牀底。

……

蘭德絕望的站在自己的牀邊,第一次開始想要詛咒卡洛琳對於傢俱的好品味。這張牀鋪睡起來的確異常舒服而且寬大,同時它在側面的四張覆蓋着黑色小牛皮的擋板讓它看上去也十分典雅。

可是,牀底與地面之間僅有的不到三十公分的狹小距離卻讓此時的蘭德陷入了極大的麻煩之中。

他趴了下來,勉強地把自己的胳膊和大半個肩膀塞到了牀底下企圖去抓住那隻小混蛋,但是後者在這個時候早就已經溜到了牀鋪的另一邊。

而當蘭德氣喘吁吁地爬起來,挪到牀鋪的另一邊的時候,小怪物自然已經朝着相反的方向爬去。

蘭德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對着一隻該死的兩棲動物(或者是別的什麼),體驗到了完全束手無策的感覺。

而且,他十分的疲倦,又困又累,之前過冷的空調帶給了突突直跳,泛着疼痛的太陽穴。

蘭德簡直要崩潰了。

他愚蠢地趴在那裡,臉貼着地面,在狹長的縫隙裡與芒斯特對視着。

那個傢伙正用自己的胸鰭支着身體,一動不動地看着蘭德,頭上的觸鬚因爲緊張而立得筆直。

“嘿,出來。”

蘭德冰冷地對它說道,語氣挫敗。

“唧唧……唧……”

他並未期待得到一隻動物的迴應,不過他還是驚訝地聽到了芒斯特自牀底傳出來的一連串的嘟囔。

“我說,出來!我不管你是個什麼鬼東西,但是我不會讓你呆我牀底下,你知道嗎?出來!”

蘭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着它說。就連他自己都覺得現在這一刻他簡直蠢得讓人絕望——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究竟在做什麼?趴在地板上,對着一隻小怪物說話?

“唧?唧唧……唧唧……”

芒斯特繼續發出一連串意味不明的含糊聲音。

簡直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腦袋裡混合了氯酸鉀和碳粉——蘭德終於忍無可忍地跳了起來。

他將所有的牀單和被褥扯到了地上,一把掀開了牀墊。沒有了牀鋪作爲阻攔,這一次他終於抓住了芒斯特。

不過……

蘭德皺起眉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勝利物”。

芒斯特依然跟之前一樣甩動着自己的尾巴企圖從蘭德的手中掙脫出去,但是蘭德可以清楚的意識到它的力氣與剛從水族箱裡爬出來的時候相比已經小了很多。

更加讓人在意的是它的皮膚。

那些粘液已經幹了(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蹭到了蘭德的地毯上),而芒斯特摸上去有些鬆垮和乾癟,那些細密的鱗片甚至顯得有些發脆。

“等一下……”

蘭德眯了眯眼睛,審視着芒斯特。

“所以,你……你是在缺水!該死!”

反應過來之後,蘭德跳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總覺得我每天都在喪心病狂地黑我筆下的小怪獸攻。忽然想到被蘭德抽到滿頭包之後,以它的小短手,大概摸不到頭頂吧……【好慘

以及,入v後竟然還有這麼多這麼多的人繼續支持我,真的很開心=3=

哪怕是爲了大家的熱情,這篇文不會坑啦,所以大家請務必放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