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逸死了.
又或許,是趙敏欺騙了藍禮。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
藍禮更傾向於前者。
因爲這樣,一切就都有了解釋。
比如山門外那些外門宗師,爲何會在這個時間點上一起迴歸。
他們爲何又急迫的想要讓卓一航上位,替代掉宋遠橋的位置。
因爲趙逸死了。
皇帝駕崩。
這種事情換作和平年代裡都不是一件小事。
更何況眼下這個亂世?
眼下的南宋,之所以能立身與這天地之間。
一半源於岳飛等人的努力,另一半來自武當山的支持。
可實際上,這兩者的存在,其實都牽絆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因爲趙逸這個皇帝的隱忍,才能維持住南宋於武當之間的友好關係。
因爲皇帝的堅持,嶽鵬舉才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帶着幾十萬大軍跨過長江。
趙逸的一生,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
頭鐵!
正因爲他的頭鐵,纔有了風雨飄搖中的南宋,依舊堅挺的毅力於這大地之上!
也正是因爲有他的支持,纔有了岳飛那近乎‘腦子一熱;的北伐!
那場輝煌的勝利,一次從襄陽打回大名府.....
說是倉促。
可是那十年如一日的全面準備,那近乎瘋狂的物資籌備,那近乎一方動手,八方馳援的‘違令’行爲。
真的是一句‘倉促’可以說的通的麼?
準備了太多年,缺的只是一個動手的時機,而不是一道皇命!
糧食、兵器、鐵甲、馬屁、火藥、地圖、奸細、攻城車、鐵壁弩、投石機......
這些,都是某個頭鐵的傢伙,一點一點的積攢下來的。
可若是換一個皇帝呢?
是否能如趙逸一般的去支持岳飛?
天下人都指着岳飛的鼻子,和皇帝說,他會造反!
可趙逸對此,卻只是一笑了之。
不聞。
不問。
因爲他相信岳飛,也更加相信自己心中的驕傲!
這是他的幸運。
也是他的不幸。
趙逸的前半生可以說是波瀾不起。
因爲年齡的緣故,金人大破汴梁時,他還在牙牙學語。
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名未來的皇親貴戚。
待到金人離去,北方朝廷南下,擁立他的父親成爲皇帝。
趙逸就莫名其妙的成爲了一名皇子。
十多年過去。
自幼生長於深宮之中,見識過人心的險惡,卻沒見識過世間的繁華。
或許,他這個皇帝年輕時,也想這出去走一走。
然後,歷史的車輪開始演化。
金人的第二次搜山檢海來了。
長江防線告急。
長沙、襄陽、長水都傳來緊急戰報。
趙逸的爹,南宋的第一位皇帝在聽到消息後,近乎是第一時間就召集大臣們,登上了遠去重洋的龍舟。
趙逸的爹走了。
然而巧合的時,走的時候,卻沒來得及叫上趙逸......
正巧趕上他出門巡遊。
那一年,趙逸十五歲。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忽然之間,這天下間就多出了許多的難民。
漫山遍野的....
負責護衛他的是位見狀,第一時間就想帶他這個皇子撤離。
可在那洶涌的人潮中,車輦又如何來得及掉頭?
一陣人潮涌動,趙逸身邊大部分的護衛被衝散了。
不等他回過神來,就看到遠處涌來的一小波遊騎兵。
那是金國的騎兵。
反饋還是逃跑?
想到剛剛逃離得那些難民,當時的趙逸也不知是從哪兒得來的勇氣,頭腦一熱,就帶着身邊三十幾號侍衛和金國騎兵幹了起來!、
能被指派護衛皇子得侍衛,自然是精銳中的精銳。
雖然只剩下三十幾人,但趙逸還是獲得了他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勝利。
見了血。
殺了人。
然後被反映過來的金國大部隊,攆的像一條狗一般,穿梭在叢林之間。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三天。
噩夢一般的三天。
三天以來,哪怕有那些負責保護趙逸的侍衛陸續迴歸。
但當時間轉瞬,他們被圍獵的金人逼入絕境時,趙逸身邊的護衛,也已然不足十人。
金人沒有想着殺他。
是因爲得知了他的身份。
也正是因爲這樣,被逼入山林、陷入絕境的趙逸,等來了‘勝利’的曙光。
這道光,是由岳飛帶來的!
當時的嶽鵬舉,還只是一名管轄三百人的小校。
而同樣的,趙逸也只是一名落魄的皇子。
二者之間的相逢,就像是宿命一般。
一陣衝殺過後,在岳飛的幫助下,趙逸逃脫昇天。
回到臨近。
金人撤退。
大海之上的龍舟歸來。
似乎一切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除了某個經歷過生死的皇子心中,燃起了一抹名爲仇恨的火焰。
第一次搜山檢海,和第二次之間,相隔了六年。
這六年來,臨近之中多了一位頗有賢名的太子。
雖然這名太子是踩着他兩位兄長的屍骨上位。
可.....皇家的事兒,誰有在乎呢?
當金人第二次南下。
臨江的皇帝,在一次駕龍舟巡視大海。
總歸的,這一次當皇帝的老子沒有忘記自己還有趙逸這麼一個兒子。
想要帶他離開。
可這一次,趙逸自己拒絕了。
六年的時間。
曾經爲嫩的少年,已然長成爲一名英姿勃發的青年。
手持利劍,身披黑甲。
在得知金人南下的消息後,親自帶領着六年以來收攏的死忠,踏上了襄陽城頭!
而這一年,襄陽城的城衛偏將軍姓岳!
一場血戰。
犬牙交錯。
打了足足四個半月。
襄陽城十二萬守軍,戰死三成。
近乎被逼到絕路!
但.....抗住了!!!
當那名身上纏了足足三圈白布的偏將軍,拎着一顆複姓完顏的金蠻子頭顱登上城牆時。
四個半月狂瘦五十斤的趙逸放聲大笑!
原來不是守不住。
原來我大....南宋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兔子被逼急了,還會咬人呢不是?
當時的趙逸可以說是意氣風發!
然而。
很快的,這名皇子就迎來了人生之中又一個噩耗。
不等他整備回臨近,就收到臨近那邊傳來的消息。
皇帝駕崩!
駕崩之前,傳位給了趙逸的一個哥哥!
爲什麼?
因爲皇帝死的時候,趙逸沒有在龍舟上。
他的皇帝老子,害怕趙逸這個太子死了,不想南宋在短時間內連續死上兩任皇帝,所以臨死前倉促傳位!
甘心麼?
不甘麼?
當時的趙逸沒想太多,手握襄陽軍權,又剛迎來一場大勝的他,甚至在心中想,這個皇帝不當也好。
當了皇帝,是不是就要被那羣大臣每天像盯賊一樣的盯着了?
當了皇帝,下次金人南下,他趙逸是不是也得像一條落水狗似的,被攆到大海上?
當了皇帝,他還有機會像現在這樣,站在城牆之上和金蠻子對罵嗎?
趙逸不知道。
也不願去想。
太子的位置,只是他爲了掌握權力而順手位置。
他甚至沒想過自己的皇帝老子會死的那麼早。
也自然不會去想,那個純金打造,非常硌屁股的椅子。
更不覺得自己那個膽小如鼠的哥哥,會對自己掌握軍權產生什麼意見。
可偏偏的。
事不如人願。
不是什麼事情,都是以他的意志就能影響發展的。
趙逸沒想着和自己的哥哥爭皇位。
可新皇,會放過他這個當過太子的弟弟麼?
答案顯而易見。
龍舟歸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依舊賴在襄陽的趙逸,就接連收到了三十二封‘聖旨’。
招他回京!
各種理由都有!
輕的,說是父皇遺願。
重的,則是母后病危。
像是其餘一些亂七八糟的,趙逸覺得不說也罷。
回臨近?
趙逸是頭鐵,可他卻不傻!
相反的,趙逸反而很聰明。
如若不然,他也不會城爲太子。
心狠。
手黑。
頭鐵。
脾氣剛!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也總會有感到茫然的時候。
當一名自幼陪伴在他身邊的丫鬟,往趙逸的飲食中下藥的時候。
當襄陽城中許多‘忠臣’,責罵他不尊皇命的時候。
當自己的舅舅遠道而來,卻在見面時,一刀捅進他的心口的時候.....
刀口流出的鮮血是熱的。
趙逸的心是冷的。
皇位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能把一個勇敢的人變得懦弱如鼠,還能把一條吠犬變得如此瘋狂?
當親手把自己心口的刀拔出去時,趙逸的心是茫然的。
看着面前滿臉慌亂的親舅舅,再看看四周已經一擁而上,抽刀便砍的護衛。
他笑了。
大笑。
狂笑。
哪怕心口流着血。
可這依舊止不住趙逸肆意的笑聲!
是啊。
還有什麼能阻止一個將死之人的癲狂呢?
在把刀拔出的瞬間,趙逸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出奇的,他沒感覺有什麼失望和恐懼,只覺得自己異常的不甘。
不是出於對生命的眷戀。
而是憤恨上天給自己的時間太短,短到讓他不能親眼看到大宋的將士打回長江對岸!!!
親眼看着自己的親舅舅被侍衛們砍成肉泥。
看着嶽鵬舉這傢伙變得比蠻子更像一個蠻子。
看着四周無數人呼喊着軍醫......
這一刻的趙逸,心中想着,若是能向上天再借一些年月就好了。
不用太久。
想來,再有個二三十年,就足以令他完成自己未曾完成的事業。
趙逸在心中這般想着。
上蒼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心聲。
但總歸的,是有人聽到了。
就在趙逸本該死去的前一刻,一個鬚髮皆白的道士,站在了他的面前。
道士的手裡,拎着一顆‘心’。
心有九竅。
上有蛟蛇盤繞。
其上半灰半紅,鮮豔之中帶着幾分詭異。
拎着一顆詭異的‘心’,老道士就那麼站在趙逸的牀頭。
而牀榻四周,趙逸的那些下屬,卻對他而不見。
老道士是誰?
是老搭救他的神仙嗎?
還是說,這老道士其實是來勾他魂魄的黑白無常幻化而成?
眼中已然出現充盈。
不知是否是幻覺,在生命的最後,趙逸的耳邊傳來了一段平淡的話語。
“用二十年壽元,來換你未來的靈皇道,你換否?”
壽元。
皇道?
那是什麼?
換!
當然要換!
耶耶的事業還未成功,還沒親眼看到把那羣金蠻子都一個個踢進燒沸的海水,我趙逸今生豈能甘心?
不想死!
管他什麼皇道於否!
今生若是不能屠戮百萬金人,我死不瞑目!!!
趙逸在心中怒吼。
而他面前的老道,似乎真的能聽懂他的話一般。
就那麼手一鬆。
那顆詭異的‘心’,就那麼落進了趙逸的胸膛。
“啊啊啊啊!!!”
猛然一聲大吼。
趙逸忽然從病牀上坐起,整個人如同一個瘋魔。
驚得四周陪伴之人,差點鑽入牀底。
趙逸活了?
居然活了?
不單單旁人不敢相信,就連趙逸自己,也是驚恐莫名。
伸出手撫摸心口。
在哪裡,一顆心,正撲通撲通的跳動着。
喜悅?
有一些。
然後呢?
一種名爲復仇的火焰,不斷的燃燒着一顆新生的心臟。
太子趙逸,死而復生。
是爲天命!
這就是趙逸‘造反’時,打出的旗號!
手握十萬大軍!
還是剛和金人硬剛了一丈,沉降近五萬金人的鐵軍!
造反需要什麼?
和金人打了一場,滿身血氣的‘反賊’們什麼都缺!
可就是這樣一羣‘反賊’。
當他們真的一路殺向臨近時。
沿途的州、郡、城市,近乎望風而降!!!
缺糧?
有沿路豪強大開家中糧倉。
缺兵刃?
路過城市庫府隨選。
缺人手?
自襄陽打到臨近,趙逸手下的對軍,從最初的十萬,打城了三十二萬!
所向披靡!
仿若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
啊呸!
你們怕金狗,耶耶卻宰了五萬金狗。
你們怎麼可能不怕耶耶?
帶着自己那一身起源於手中戰刀的驕傲,趙逸帶着‘反賊’們,一路平推到了臨近城下!
然後....
他看到的是大開的城門。
還有城門前,他那位被綁了跪在地上的哥哥!
驚喜麼?
意外麼?
不。
只是想笑。
笑這一生過的太過平淡,笑這人世間沒有半點微暖。
隨手把刀插進腰間。
當着城牆上那無數戰戰剋剋的士兵,當着前方臨江上百官宦世家的面。
獨身一人。
沒有防備。
趙逸大步走到‘皇帝’面前。
然後.....
他越過去了!!!
沒有在自己那身爲失敗者的哥哥身上停留哪怕一秒鐘。
趙逸獨身穿過城門。
當着兩旁無數人的注視下。
高聲長嘯!
“今日起,改我爲孤,且看用盡孤之一生,能否殺盡北方蠻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