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叫那莉莉
“張海洋?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正在整理資料的趙黎明突然擡頭問劉麗,劉麗沒精打采的瞥了她一眼,鼻翼微動,幾不可聞的冷哼一聲。李科長在她們兩身後搖搖頭,目光突然變得有些落寞,他拿着一疊資料躲進了辦公室。
“張海洋?確實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李科長看資料前點燃一支香菸,咬在嘴裡卻沒有吸。他感覺這屋子裡多了什麼,好半天才意識對面的沙裡坐着一個人。
一個已經不年輕的女人,但風韻尤存。
此刻她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李科長指間的香菸。如果眼睛是刀,那李科長的手指現在肯定只剩下白淨的骨頭。
“我說,你能不能別總這麼神出鬼沒?”
“記得你答應過我不再吸菸。”
“好好,不吸了。”
李科長無奈的掐滅煙,擡起頭重新注視已走到他面前的這個女人。她已經四十六歲,頭仍舊發烏黑亮澤,眼角的魚尾紋不深,但眼睛卻滿是滄桑,瓜子臉,嘴角永遠掛着一抹冷笑。她就是分管不確定事件的刑事六科科長唐虹名。
“說吧,我的唐大妹子,今天來是爲了什麼?六科不會真的準備介入吧?”
“少跟我油腔滑調,仔細回頭我告訴嫂子去!我今天來是正式通知你,史歷的案子,我們六科接手了。”
唐虹名將一張薄薄的紙片推到李科長面前。只要有了這張紙片,所以不確定的案子都將由六科負責。
看着那張意味着再不能插手的紙片,李科長撓撓了頭,忽然握住唐虹名的手。
“看在以前的分上,你們六科這回別做的太絕,行不行啊?”
唐虹名沒料到李科長會來這一手,吃了一驚,紅着臉慌亂的抽出手。
“你個老不正經的,待會就給嫂子打電話去,看你晚上睡哪!”
唐虹名逃似的離開李科長的辦公室,外面的科員們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撲火的飛蛾啊!”
劉麗和趙黎明的念頭在這一刻重合,然後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冷哼着別過頭去。
“史歷啊,我也就能幫你到這了。”
李科長把掐滅的香菸再次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遮掩住自己的煙霧。
張海洋一晚上都在外面奔波,他在四處打探消息,順便給莉莉買了些藥品。
王念真的被手下出賣,他的公司也面臨破產,而他自己如果僥倖沒死在殺手槍口下,那等待他的也是警方的全力追捕。
從一開始王念就站在了死地,低價售房的策略對平凡大衆是件好事,但對同行來說就沒那麼美妙了。而地產商只有兩類人,一類黑道,一類白道。白道能起家的都是高幹子弟,或者攀附高幹子弟的人。王唸的價格策略讓同行們苦不堪言,在別人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時刻,他們卻在看王念臉色,不敢降價,漲價房子又賣不出去。這樣一個暴利的行業在天南市居然成了雞肋。
得罪這些斯文人可沒好下場,王念就是最好的證明。
只是,這樣的結果讓張海洋很不高興,因爲他也找不出王念藏身何處。
當清晨張海洋回到海天別墅花苑時,莉莉竟然不在別墅,留下紙條說出去辦點事,中午回來。張海洋皺着眉頭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暫時離開別墅。他是一個殺手,殺手信奉的守則是安全第一。
張海洋在別墅外找了一個能看到大門的地方隱蔽起來,等待莉莉回來。
雖然張海洋把莉莉帶到別墅,還對她講了自己的一些事,但事實上他連莉莉的真名都還不知道。這樣一個街頭流鶯,莫名其妙使張海洋心動,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詭異。
“也許是因爲莉莉很特別吧,女人的魅力不在漂亮,而在於特別。”
張海洋自嘲的笑了。
莉莉的確很特別,用來出賣肉體的房間里居然安裝一整面牆的鏡子,而且還有練習舞蹈專用的練功杆,還有她那不見一點贅肉圓潤飽滿的身體,實在讓人把她與**這個詞聯繫到一起。雖然莉莉並不很漂亮,但淡淡的風塵氣息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高貴。
想到這裡,張海洋無奈的嘆息一聲,他猜到自己惹上不小的麻煩了。不過與張海洋準備做的事情相比,這麻煩實在算不上麻煩。
“但我爲什麼要帶上她呢?給她一個家?還是給她愛情?又或者,要存放一些東西?”
張海洋覺得大腦要裂開了,他抱着頭蹲下,努力把這些雜亂的念頭驅趕出去。
與此同時,莉莉正潛入社團老大高天的房間。
寬大的寫字檯後是寬大的真皮沙發,巨大的紅木書櫃裡堆滿書,不過都落了一層塵埃。門兩旁的牆上掛着幾幅仿凡高的作品,沙發後則是一幅本地書法協會會長親筆提寫的字:難得有心。而在寫字檯前居然還鋪了一塊印度地毯,中西合璧,不古不今,充分的體現了房間主人的暴發戶嘴臉。
莉莉最後一次探頭在走廊裡傾聽,確認沒有人後才輕輕的關上門,返身用力推開書櫃,露出後邊的密室,她要尋找的東西就在那裡面。
自從昨天聽了張海洋講的故事後,莉莉就有一種感覺,自己即將自由了。在昨天傍晚看到山坡下別墅的槍戰,今早又聽到企豐創業總經理外逃的新聞後,莉莉知道機會來了。出了這麼大的事,社團的人肯定全部出動四處追殺王念,社團所在地裡防守空虛,正是乘亂行事的時候。
事實證明莉莉的猜想是對的,當她來到社團時竟然看到大門緊鎖,於是從後門尋了扇窗鑽進去。
空蕩蕩的大樓總會讓人感到不安,就是那種絕對的寂靜,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但是莉莉卻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不緊不慢的跟在自己身後,一個看不見的人。莉莉沒有多想,以爲是自己太過緊張的緣故。
“呵呵,呵呵呵。”
正在密室裡翻找東西的莉莉動作一僵,她這回聽的清楚,是有人在笑。
“是誰?”
莉莉把屬於自己的身份證和學位證塞進內衣,然後慢慢轉過頭,密室裡只有她一個人。莉莉走出密室,高天的房間裡也只有她一個人。
“呵呵呵。”
但是笑聲依舊。
莉莉忽然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這笑聲太真實了,彷彿就在對面。
“誰在這裡?”
“我是鬼啊!你又是誰?”
那個聲音很認真的回答並問,但是聲音沙啞,聽不出是男是女。
莉莉忍痛繃緊全身的肌肉,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正前方踢出一腳,竟然真的踢到了一個柔軟的身體。
對面傳來一聲尖叫,然後有重物撞到寫字檯,壓過上面的雜物滾落到寬大的沙發上。
莉莉走上前,眼前卻仍舊什麼也看不到,她感到一陣驚悸,難道真的遇鬼啦?
“你是誰?竟然敢打我?”
真皮沙發上出現一個小巧的手印,隨即又消失了。
莉莉睜大眼睛努力想要看到那個聲音的主人,但卻是徒勞。就在她四處尋找時,突然眼前一黑,鼻腔內像着了火般,兩行鼻血噴了出來。
“來打我啊?賤人!”
莉莉尋聲抓去,卻什麼也沒抓到,反而被那個看不見的人重擊在手腕處,錐心的痛。
這場面着實的詭異,莉莉像是與空氣在搏鬥,而空氣卻能實實在在的傷到她。莉莉再次被擊倒,她爬起來半坐着身子,抹去嘴角的血,提防着憑空而來的襲擊,慢慢退到寫字檯前的地毯旁。
“說,你是誰?爲什麼要到高老大的房間?”
莉莉分辨着這聲音的來源,無法確定他的位置。略一猶豫,莉莉對着空氣胡亂的揮拳。那個聲音的主人顯然被擊怒了,莉莉只覺眼前景物一歪,頭部被擊中了。但她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順勢撲倒在地抓住地毯邊緣猛得一拉,只聽撲嗵一聲,隱形人倒地了。莉莉不給他起身的機會,用地毯撲蓋上去,一個人形出現了。
莉莉抓起手邊的硬物不停的砸向那個人形,直到慘叫聲停止,她才發現自己手中握的是水晶菸灰缸。地毯下滲出血來,莉莉吃了一驚,原來不是鬼,是人!但莉莉的這個念頭剛涌起就又被否定了,因爲地毯下的‘人’正在融化,更多的血淌出,一會的功夫就只剩下頭部的突起了。
“你……你是誰?”
地毯下的那顆頭艱難的問,聲音裡帶了血腥味,嘶嘶的喘息不停。無邊的恨意彷彿能穿透厚厚的地毯,那些發黑的血液有了生命般想要聚集回身體裡。
莉莉抖得抓不住水晶菸灰缸,但她心裡其實已不再害怕。眼前的這個怪物不一樣讓自己打散了嗎?未曾有過的信心和勇氣使莉莉平生第一次感覺充滿了力量。地毯下的頭在蠕動,似乎想要逃走。莉莉撲上前高舉菸灰缸猛猛的砸下去。
“我叫那莉莉。”
等到地毯下只剩下一攤血水後,莉莉吐了口口水,輕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