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下午三點四十分。
海上風浪達到十二級,看守養殖區的張老頭壓低帽沿,正準備去打一壺燒酒再回來時,眼角忽然瞥見什麼,出於老船員的直覺,他立即架起望遠鏡看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黑點。
“是什麼呢?”
張老頭眯起眼睛,有些猶豫,但還是給港務局值班室打去了電話。
經查實當日有記錄的船都已靠岸避風,那麼這艘仍在海上的船隻是遇險了。緊急營救措施立即展開,有關部門向下級營救單位再三聲明:這不是演習!
同一時間,市區內企豐創業大廈門前聚集了二百多名民工,他們是來討要拖欠工資。工程完工已經三個月,他們還未拿到一分錢,孩子要上學,病人要吃藥,全都是救命的錢。
“徐哥,跟這些農民有什麼好說的,把那兩個帶頭拖進來打一頓不就是啦?費這個勁和他們講什麼道理啊?他們是講理的人嗎?”
一個染黃毛的保安叼着香菸歪頭盯着玻璃門外說。那個被稱爲徐哥的人臉色鐵青,剛纔和民工們解釋了半天,但根本沒人聽,只嚷嚷着要錢。兩百多萬,他一個小小的保安隊長哪來的錢?正這時,手機鈴聲響了,他匆忙接聽,臉色漸漸變得更青了。黃毛見狀知道事情要鬧大,也不再說話。
“都給我盯緊了,這些雜碎要敢進來就給我打!”
徐哥迷起眼睛盯着外面,曾被砍斷過的手有些抖,上邊決心要把事情鬧大了。殺個把人在徐鵬看來跟碾死只螞蟻沒什麼兩樣,但那都是在暗地裡,而眼前是兩百多人,不管死一個還是兩個,最後背黑鍋的都難免是他。
“下手輕點,別他媽的出人命!”
徐鵬補充。
海上,救援隊出動近四十人次,專業營救船隻三艘,耗費三小時後終於登上這艘集裝箱貨輪。
然而,船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老周,我覺得不對勁!不像遭劫,什麼東西都在!咖啡還是熱的!”
周隊長正在船長室翻閱日誌,這是艘來自巴拿馬的萬噸級貨輪,船長叫傑克,中文名字叫張海洋,是一個美籍華人。
“廢話!這還有一把上膛沙漠之鷹呢!還是改裝加長版!”
有着三十多年航海經驗的老於站到周隊長面前,一臉憂慮。
“咱們,不會是遇上鬼船了吧?”
周隊長同樣一臉憂慮,今天帶來的全是跟了他十幾年的人,萬一出點什麼事,跟誰都不好交待。
“哪來這麼多廢話……”
“喂,隊長隊長,四號區發現一名傷者!”
對講機適時的發出聲響,周隊長臉色一緩,既然有人,那就不是鬼船了。
天已經黑下來,民工們還未散去。
不知是誰開的頭,企豐創業大廈的玻璃門被砸得粉碎,手舞板磚的民工和狂風一起涌進來,像洪流。
徐鵬眼睛都紅了,按副總經理楊明的意思把那名孕婦拖進來打一頓,殺雞駭猴,這些民工就應該都散了,結果卻恰恰相反。徐鵬回身操起根鐵棍站起,其他保安也紛紛拿起傢伙。
“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給我往死裡打!”
在一片嘶吼聲裡,徐鵬腦海中突然閃過什麼,這個面目平庸的孕婦爲什麼總看着有些眼熟呢?他猛然站住,想了起來,她是高芹,總經理的情人!徐鵬知道自己還是被楊明陰了,這手借刀殺人的伎倆玩的並不高明,但對很少見到高芹的徐鵬來說,足夠了。
鐵棍從手間滑落,砸在腳面上,這才讓徐鵬回過神。他陰沉着臉一動不動,好半天才扭頭看向還在地板上痛苦**的高芹,這個女人眼裡全是怨毒。徐鵬抖了下,隨即眼中掠過一道寒光。
“既然這樣,就做得徹底些吧!”
徐鵬揀起鐵棍,走了過去。
終於在天完全黑下來前把倖存者安全轉移到救援船隻上,只是他仍神智不清。
周隊長下令全隊撤離遇險船隻,只要人救回來,再把船拖回港口,今天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可是不知爲何,周隊長心中總有些不安。老於去照看倖存者,一直沒有回來,對講機出了問題,傳出的聲音全是斷斷續續的,派去問情況的人還沒回來,這短短的三分鐘像一世般漫長。
海上風浪越來越大,有十四級了。
救援船上的醫療室內,老於正和幾名船員奮力按住不停痙攣的倖存者,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於四個人完全按不住他的手腳。
已經是第六支鎮定劑,張醫生鼻尖上冒出了冷汗。
“這,還是人類嗎?”
突然間,倖存者的劇烈反應消失了,他一臉平靜的躺在那裡,彷彿剛纔的事都是幻覺。老於和船員們沒敢鬆手,都詢問般的望向張醫生,而他卻也一臉茫然。
就在這時,倖存者長出一口氣,慢慢睜開了眼睛。所有人都感到心中一顫,那是一雙令人莫名驚恐的眼睛,漆黑如星。
“這是哪裡?”
倖存者輕輕掙脫開束縛坐起,在船艙內掃視一週,眼中的疑惑淡去。
“原來,是人間啊!”
他笑了,其他人卻尖叫着奔向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