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鬼一人說着話,牛頭道:“行了,任天棄,咱們該進鬼門關了,你的忙我幫不上,只全憑你自己的造化了。”
任天棄忙道:“幫得上,幫得上,以牛頭大叔在地府裡的資歷,只要你說一句話,閻王老爺怎麼也要給你幾分薄面,不不,厚面。”
牛頭搖着道:“算了,這事我有自知之明,還有,我可不愛聽別人拍馬屁,你小子少給我來那一套。”
任天棄便道:“對,對,牛頭大叔你做事踏踏實實,任勞任怨,不圖虛名,現在這個世道,能不愛聽別人拍馬屁的可太少了,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牛頭不知不覺的又接了任天棄一頂高帽子,頓時有些洋洋得意起來道:“不錯,要是圖那些虛名,我牛頭早就坐在地府裡受香火享清福了,那裡用得着每天這麼奔波。”
此時已經到了鬼門關下,卻見到一座石橋通向關內,石橋下雲霧滾滾,陰風慘慘,又不時傳來成千上萬遊魂野鬼淒厲尖銳的嚎哭聲。
任天棄此時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兩腳發軟,那裡敢舉步,想起一些傳說來,戰戰兢兢的道:“牛……牛頭大叔,這裡是……是不是……奈……奈何橋?”
牛頭點點頭道:“就是這裡了。”
任天棄眼前有些昏暈,又道:“那是不是前面有個孟婆,要給我喝一碗孟婆湯,喝下去就變成白癡了。”
牛頭道:“也不是白癡,只是將凡間的事會忘了。”
任天棄道:“那還不是白癡是什麼,等一下閻王老爺問我話的時候豈不是什麼都記不起了麼?”
牛頭道:“不錯,等一下我會帶你到秦廣王那裡去,你的罪孽已無可申訴,只憑他發落便是。”
任天棄暗暗叫苦,如果讓自己昏昏噩噩的不能說話,那麼就只有乖乖的讓人剝皮撥舌,上刀山下油鍋了,這碗孟婆湯可是萬萬不能喝的。
說話間便上了奈何橋,任天棄腳上便如被灌了沙一般,根本走不動,牛頭便連拖帶拉的將他帶過了橋。
到了對面橋頭,便見到了前面搭着一個涼蓬,下面一張木案,上面擺着無數黑黝黝的碗,旁邊正熬着一個大銅壺,想來就是那孟婆湯了。而在木案之外,卻坐着一箇中年婦人,穿着一身綠紗裳兒,頭上黃烘烘的插着一頭釵環,瞧着有人來,那婦人便站起身來,下面繫着一條鮮紅生絹裙,搽着一臉胭脂鉛粉,敞開胸脯,露出桃紅色的抹胸,年紀大約在三四十歲的上下,柳眉櫻脣,姿色倒是不惡,只是眉宇間有一股子風騷之氣。
任天棄見到這婦人,料到她必定就是孟婆,便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盤算着怎樣纔不喝那碗湯,見到她這模樣兒,頗有幾分像鄭寶兒,心中思如電轉,便有了些應對之法,還沒有等牛頭介紹,便跑過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道:“天棄見過孟姐姐。”
那孟婆見到有新鬼前來,本來還板着一張冷臉,卻見到他奔着過來向自己磕頭,更妙的是,居然以姐姐相稱,這可是她在這橋上守候以來的第一個乖巧之人,心中不由減了幾分煞氣,道:“你起來說話。”
任天棄應了聲是,便站了起來,知道不能沉默,便又拍着胸口笑道:“好險,好險。”
孟婆一聽,便奇道:“什麼好險?”
任天棄就是要引她和自己說話,當下道:“我在外面總是聽人亂嚼舌頭,說姐姐你是個又醜又胖的老婆婆,本來是不相信的,不過聽得太多了,就有些半信半疑,現在到了這裡來一瞧,姐姐原來這麼漂亮,這麼年輕,根本和外面的人傳的不一樣,那不是好險是什麼?”
孟婆哼了一聲道:“這都是外界的讀書人沒見識,一聽說老孃叫做孟婆,就瞎編些故事來壞我形像名聲,真是好生可惡。”
任天棄迭聲道:“是是是,我也最討厭那些讀書人了,胡編亂造,只知道騙人錢財,要是我能出去,說什麼也要學那個秦始皇,焚什麼坑什麼的。”
孟婆道:“那叫焚書坑儒,那些酸丁,統統坑埋了也好,全都到我這裡來喝一碗湯,好讓他們見見老孃的真面目。”
任天棄道:“那可不是,孟姐姐,我看他們見到你這麼貌美如花,這麼窈窕……淑女,全都要又癡又傻,那碗孟婆湯都不用吃了。”
孟婆一聽,真是好生開心,居然像少女般的“格格”笑了起來,伸指在他腦門上一戳道:“你這小賊,嘴倒是抹了蜜,比馬面還會說話。”
任天棄立即正色道:“姐姐,其實天棄一向是笨嘴笨舌的,在外面有個綽號,叫做‘任老實’,今日見到姐姐,也是說的老實話,半點兒馬屁話都沒有。”
孟婆更是笑道:“好啊,老實人說老實話,我最喜歡了,我就不喜歡別人不說老實話。”說着就向牛頭斜瞥了一眼,而那牛頭則連忙低下了頭。
任天棄是何許人,一雙賊眼一直在盯着孟婆,探測她的反應,見到她這樣的一個眼神,就知道她和這牛頭沒這麼簡單了,牛頭不會說話,這正是討好他的機會。
當下又道:“其實天棄雖然老實,但遠遠比不大牛頭大叔,牛頭大叔要是喜歡什麼人,他一定不會說出來,只會在心裡面默默的念着她,想着她,直到天荒地老,地老天荒,那才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呢。”
牛頭聽着任天棄的話,擡起頭來望着他,眼神滿是感激,大有“生我者牛媽,知我者天棄”之感。
那孟婆笑盈盈的望了牛頭一眼道:“哦,這個死牛頭有你說的那樣好麼,我怎地不覺得。”
任天棄大聲道:“千真萬確,如假包換。”
孟婆搖了搖頭道:“好啦,好啦,時間不早了,你這小子雖然不討人厭,但這碗孟婆湯卻是少不了的,來,來,先喝了吧。”說着就要去提那銅壺。
牛頭向來沉默寡言,少與同類交往,這時對任天棄已引爲知己,忙道:“且慢,還是讓這小子到望鄉臺去一趟,讓他最後瞧一瞧凡間吧。”
孟婆點點頭道:“也好,就讓他去一趟。”
牛頭帶着任天棄就向橋頭左側走去,卻見一個高臺,高約數十丈,雲氣瀰漫,穿梭流光,空中籠罩着五彩之色。
正要上走,見到臺下有一灘未乾的水跡,還發着一股子騷味,牛頭一聞,便瞪大了眼睛,道:“是馬面撒的尿,這馬屁精,又來望鄉臺發sao了,我饒不了他。”
任天棄正在思索這馬面能在望鄉臺上如何發sao,卻被牛頭一把拽着,騰空而起,飛身上了望鄉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