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06

6Chapter 06

莫悔最不喜歡被人威脅,比被人追殺還要不喜歡。因爲被威脅的時候,她連逃跑都做不到。

喪失所有的主動權,只能把人生交給別人處置。

就像當初程奕揚的母親馮煙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滿臉輕蔑地對她說“你還有選擇麼”一樣。

這種感覺糟透了,所以眼前的女孩子無論多麼好看,她都忍不住討厭她。

“不用害怕,問你幾個問題而已。”

一面讓她不要害怕,一面卻用槍對着她?莫悔在心裡冷笑着。這麼矯情的話,聽着就犯惡心。

這樣的人她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在未教所裡時,也有人曾拿着刀子比着她的脖子讓她不要害怕。

莫悔的確不害怕,因爲她知道,只能靠武力威脅別人的人,不見得有多強大。

“我會回答你的問題,不過你可以不用槍指着我麼?”

“可是我習慣這樣問問題。”女人鮮豔的紅脣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來,她上下打量了莫悔一番,冷笑着問:“你是什麼時候跟沈雪堂在一起的?”

莫悔被問得莫名其妙,有些不耐煩地答道:“我沒有跟沈雪堂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得來的消息,但是肯定是假消息。”

“沒有在一起?”女人豔麗的臉上是危險的笑意,“他從一個月之前就開始清理這間屋子了,那麼上心我還以爲要做什麼呢,原來是金屋藏嬌……”

莫悔分析女人臉上的表情,懷疑她是不是跟沈雪堂有什麼感情糾葛,所以纔會氣急敗壞的在大半夜拿着槍質問她。

可無論如何,這種行爲也太瘋狂了一點吧?

莫悔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這個女人,冷冷地回答道:“你誤會了,這本來就是我父親的房子,我跟沈雪堂才認識幾天而已。”

“是不是才認識幾天我會查清楚的,不過……”女人居高臨下地看着莫悔,輕蔑地說道:“我不喜歡任何人碰我的東西,還有我喜歡的東西,知道麼?”

只要是你喜歡的,就算不是你的別人也不能碰麼?

這個陌生女人簡直是莫悔這輩子見過最飛揚跋扈的人了!比程奕揚還要不講道理!

可是莫悔看了一眼面前的槍,也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一向是識時務,從不跟打不過的人吵架。

“很好。”

女人收起槍轉身就走,莫悔剛鬆一口氣卻見到女人忽然停下了腳步,又轉過身直視着莫悔的眼睛。

莫悔的心又懸了起來,女人揚了揚嘴角,一臉的嘲笑。

“我的名字是秦可嬈,你最好記住了。”

直到女人走了很久,莫悔才發現自己背後都被冷汗浸溼了。

她重重地倒在牀上,回想起這一天的經歷,真覺得像是死過幾次。

“秦可嬈……”

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莫悔起身,將屋子裡上上下下所有的窗子和門都死死關上,然後才躺回了牀上。

方纔她還想着自己很幸運,能被父親所在的堂會照料,可這個從天而降的女人像是老天爺給莫悔敲響的警鐘,讓得意忘形的她回過了神……

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寬容,沒有那麼好消受的狗屎運。

第二天廖佳來的時候,莫悔沒有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麻煩廖佳幫忙開車把自己的行李送回自己原來住的地方。

雖然她們不過見了一面而已,莫悔的直覺告訴她,廖佳是面冷心熱的人,可以信任,也不像沈雪堂一樣深不見底,根本不知道那人心裡在想些什麼……

廖佳已經是三十歲的女人了,卻看不出來年紀,總是扎着利落的馬尾辮,穿行動方便的牛仔褲和棉布襯衣,臉上總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

她一進屋子就打量了這裡一番,看得出來,雪堂有很用心的裝潢。

一眼看過去興許不覺得豪華,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裡每樣東西都是好東西,輕易得不來的。

沈雪堂比廖佳小五歲,廖佳算不上看着他長大的,但是對這個從小就比別的小孩深沉的堂會弟弟還是有些瞭解的。

她是面冷心熱,而他卻是面熱心冷。

不過,他對莫良一家人倒是真的不同,看來並不是做做樣子而已。

廖佳收回眼神,皺着眉看着莫悔道:“你是住不慣這裡麼?住不慣的話可以讓雪堂再找一間你喜歡的公寓。”

廖佳向來覺得有話直說就好,莫悔是堂會裡的妹妹,誰都不會虧待她分毫。不喜歡這裡換更好更大的便是,何必又搬回那個破房子做樣子呢?

“不是住不慣,只是我一個人住太大了,水電費很貴,也不好打掃,而且離我上班的地方太遠了。”

聽到莫悔這麼說,廖佳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一點,剛想說話卻被莫悔笑着搶先了。

莫悔臉上的表情到不似那種喜歡做樣子的女生,有種坦白與誠懇,這一點,廖佳在見她第一次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

只見莫悔聳聳肩,苦笑着對她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用擔心錢的事情,什麼都有堂會是不是?”

廖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的確是這個意思,堂會不會連養個人都養不起,況且這本來就是大家欠莫良叔叔,欠莫悔的,怎樣都是應該的。

“但是我還是想靠自己,我沒有辦法總是舔着臉伸手找人要錢,我也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靠着別人養活。花我自己賺的錢,我才活得有底氣。”

莫悔的聲音不大,可是語氣卻很堅定。

雖然廖佳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可是語氣倒是柔和了起來。

“莫悔,你可以把我、陳蒙還有雪堂當做你的兄弟姐妹,要不是當年的事情,我們本該是一起長大的。所以在我們面前你不需要逞強。”

“我不是逞強,逞強就不會找你幫忙搬行李了,幫我搬家是兄弟姐妹會做的事情,但是供着我、養着我不是。”

莫悔還記得小時候,她最大的願望就是長大,因爲長大了她就再也不用過寄人籬下的生活了,再也不用靠着別人的同情活着。

無欲則剛,當你不需要向人索取任何東西——食物、金錢、遮風避雨的房間,你才能活得有尊嚴、有底氣,纔不至於壓抑自我,卑躬屈膝。

“好,聽你的。”

廖佳不再堅持,沉默地幫莫悔拎起行李就往外走。

莫悔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知道他們都是一片好心,沈雪堂還特意提前一個月清理屋子,自己的確是太不識擡舉了,白瞎了別人的關心……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廖佳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凝視着莫悔,乾淨而堅硬的臉上,難得有這樣柔和的目光。

“我還是想再囉嗦一句,莫悔,無論在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是在我們眼裡,現在你是堂會的人,所以你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你可以再相信我們一點。”

廖佳的話讓莫悔的鼻子有些酸,一點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從前也有人對她說過,她不是孤身一人了。莫悔相信,此刻廖佳跟當初的程奕揚是一樣真心這麼說的。

但是世事無常,太多的變幻莫測搖晃着我們本就單薄的人生,當面對人世滄桑的時候,誰敢說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她還是會感動,但是卻還是不敢依靠誰。

“我知道了,謝謝。”莫悔輕輕地點點頭。

廖佳不是看不出莫悔的客氣與小心,她轉過身,一面往前走一面嘆息道:“你麼……從前得到的好太少了,遇上一點好就這樣小心翼翼……女孩子有時候真的不能太要強,還是要學會低頭,這樣才能活得容易些。”

眼不瞎的人會心疼她們的懂事,那眼瞎的人呢?

廖佳知道會是怎樣的後果……

她曾經經歷過,所以她不想莫悔這樣實心實意的女孩子到最後跟她一樣,落得個被人嗜血吸骨的命運。

……

接下來的日子,莫悔還是照常工作。

沈雪堂倒是來看了她幾次,雖然每次時間都很短,只是問問她有什麼需要的,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已,可是給莫悔的感覺,倒真的像是多了一個大哥哥。

莫悔並不懂得堂會到底是什麼,也不大清楚裡面的規矩,所以也不清楚,爲何僅僅因爲她是莫良的女兒,是堂會的人,他們就會這樣關懷她。

雖然與程奕揚名義上是兄妹關係,但是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也從不曾像真的兄妹一樣相處。

程奕揚的個性,也是囂張跋扈慣了,他向來覺得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是他的,又哪裡懂得在乎她那顆曾經敏感過的心呢?

因此,莫悔雖然有些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關懷,卻心懷感激。

尤其是沈雪堂那樣忙碌的人,幾乎每天都抽出時間來看看她,有時候不過才坐了一分鐘就被電話叫走了……

這些讓她忍不住有些感動,無論是出於責任還是出於道義,莫悔一生都會記得他的這份體貼。

藥丸的事情查出來是姚蔓蔓那個環節出了問題,所以不久之後姚家的姐妹兩人都被開除了,不過陳蒙也沒有落井下石讓別的夜總會不用她們,只是金銀城她們是呆不下去了。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莫悔並不同情她們。

大家都是自謀生路,誰也管不了誰,所以看到姚家姐妹一個祈求一個怨恨的眼神時,她只是淡淡地撇過了眼。

不過姚樂樂已經在這裡幹了五年,卻還是被不留情面的解僱了。莫悔忍不住覺得心有餘悸。

莫悔意識到,成年人的世界是容不得犯錯的。

她發覺外面的世界跟未教所的世界,以及她童年與青春期生活的世界都不一樣。

這三者,她說不清誰更殘酷。

“你們在幹什麼呢?”

莫悔推着推車到包廂門口的時候,見到幾個服務生正神色異常地站在門口,像是很着急的樣子。

見莫悔過來,一個跟她同期來的男孩兒指了指包廂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莫悔奇怪地走近了些,才靠近門,她就聽見包廂裡面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痛苦的呼救聲!

在這樣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想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莫悔沒有多想,正準備推門衝進去卻被身後的男孩兒一把攔住了。

“你瘋了啊!裡面是市長的公子!等領班來吧!”

莫悔猶豫的瞬間就見到新上任的領班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兒!”

“裡面是曉夢……”

聽到曉夢的名字莫悔一怔,焦急而期待地看向領班。

“他不知道曉夢只陪酒不出臺的麼?那玩意兒癢了就給銀子帶小姐出臺!怎麼還想白吃啊!”領班氣得直抖,大步就去推門:“他媽的哪來的王八蛋,把我們這兒當什麼地方了!”

“是市長公子……還有秦家的那位陪着……”

領班都已經碰到包廂門了,聽到這句話時卻硬生生收回了手,原本憤怒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作了爲難,不說話了。

裡面又傳來曉夢的哭喊聲,可領班卻忽然臉一沉,揮揮手道:“這件事先都當不知道,散了。”

莫悔沒想到領班會這麼說,她不再看她一眼,轉過身用力地推開了門,在衆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中走進了包廂。

她知道這件事不該她管,但是她不能不管。

曉夢是莫悔到這裡工作之後,第一個主動跟莫悔說話的人。她本來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要不是家道中落,父親自殺,爲了幫家裡還債,她不會到這裡來上班。但是隻陪酒,不出臺,白天還是會照常上課。

莫悔還記得,自己趁工作空隙學英語的時候,被曉夢看到了,她非常耐心地教自己語法,糾正她的發音……

可能這在別人眼裡算不得什麼好,但是對於莫悔來說,已經足夠讓她爲了她推開這扇門了。

莫悔一推開包廂就見到包廂的正中央的兩個人。

曉夢衣衫不整地被壓在沙發上,臉上是被打過的紅痕,內褲被扔在一邊,裙子被掀在腰間,而她身上是一個露着半個屁股在前前後後動的年輕男人,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見到衆人衝進來,這個男人不僅沒有停下動作,還一面笑着抽`插一面向他們豎了箇中指,笑得輕蔑又粗俗。

一股血涌到了腦子裡,莫悔一秒鐘的遲疑都沒有,拿起桌上的菸灰缸就砸到了這位狗屁市長公子的腦袋上!

市長公子捂着頭怒吼了一聲,又憤怒又不可思議地看着莫悔,舉起手就要打!

莫悔沒給他任何機會,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然後扯着他的領子就把他從曉夢身上拉起來摔到了地上。

在未教所的這幾年,莫悔的架可打得不少,一對十的架她都幹過,更別說這種整天只知道喝酒玩女人的紈絝子弟了!

莫悔那一下本來就砸得很用力,市長公子一摔,頓時扶着腦袋坐在地上回不過神來!

他的褲子掛在小腿上,想站起來卻又被絆了一跤,正好砸到腦袋,光着屁股就趴在了地上。

莫悔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她也知道不能糾纏,先讓曉夢離開這裡最重要。

曉夢慌亂地整了整衣服,正縮在沙發上抽泣,莫悔也沒多想,上前一把攔着臉色蒼白的曉夢就疾步往外走。

領班第一時間就衝到了市長公子跟前幫他止血,其餘人則還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像是沒有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莫悔知道自己這一次肯定是犯了大事兒,但是事情已經做了,也沒什麼可猶豫的,推開衆人就往外走。

可她們剛走到門口,一個人就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莫悔這才注意到,原來包廂裡竟然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