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霧中花（大章求月票）
起伏的海浪帶着夜幕下的船隻上下搖晃，昏黃的燈光照耀在靜寂的船長室內。
穿着老舊灰白海員服的金髮男人坐在老舊的金屬椅子上，注視着手上的平板電腦。
他的手緩緩撥動着電腦上的電子名單。
名單上的人像如同流光一樣滑動，上面許多人的證件照片的光彩已經的黯淡了下來，冰冷的黑色的單詞烙印在那或是拘謹，或是自信的照片上。
很快，男人翻動的手指停了下來，指尖觸碰到一個明亮的‘證件照片’上。
那是一個有些瘦弱的，但是身軀挺直的青年，他的目光滿懷期待的看着鏡頭。
伴隨着男人手指的長按，一個懸浮彈窗顯示出來。
[是否將船員編號074的船員標記爲死亡？]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男人緩緩的點擊了確認。
隨即，瘦弱青年的照片黯淡了下去，就如同其他的黑色照片一樣。
男人繼續往下翻動名單，將手放在一張張充滿色彩的照片上，觸碰他們，注視着他們變成暗淡的灰色。
彷彿只過了很短的時間，但又彷彿過了漫長的世紀，最終，他將這份長長的電子名單劃到了底。
他的手下意識的再次滑動了名單，名單最末尾的灰色照片被拉到了平板的中間，然後又自然的回落回去。
最終，他的手指離開了這份名單。
明亮的月光穿過船長室的窗戶，與昏暗的燈光交織在一起。
漆黑的海水載着這渺小的船隻上下起伏。
嗡——
這個時候，金髮男人的手環振動了一下，一個精幹的男人頭像正在手環投影出的界面上閃動。
金髮男人點開了這個頭像，一段語音自然播放：
“凱文船長，我們已經太深入風暴海了，死的兄弟們太多了，最近兄弟們都不想出海了。”
被稱呼爲凱文船長的金髮男人伸出手去，按在語音回覆界面，張了張嘴，但是沒有說出話。
嗡——
就在這時，一條新的語音從對面發了過來：
“我知道不出海會被聯合工業僱傭的安保公司暴力威脅，甚至暗殺，但是兄弟們確實沒辦法了，出海也是死，不出海也是死，在岸上，咱們還有可能能留個全屍不是？”
緊接着，又是一條新的語音發了過來：
“凱文船長，咱們這些兄弟的命賤，沒有一個好出身，不配住在雲端區享受老爺的日子，也確實想掙這份錢，吃這口麪包，但是咱們兄弟們確實活不下去了，出海哪怕有一條活路，咱們兄弟也不會冒這個險啊。”
對面並沒有等金髮男人回覆，又或者，他本身就沒有停下過說話，一條新的語音又發了出來：
“聯合工業這是在把咱們往死路上逼啊，挖出礦回來，賺了錢是他們的，但是咱們兄弟死了，確實就什麼都沒有了，咱們也有老婆孩子，也想活啊。”
注視着這一條條語音，金髮男人按着錄音鍵，微微張口，又緩緩閉上，最終，他把手鬆開，撥到了取消發送上面。
夜幕再次迴歸了平靜。
凱文靜靜地注視着窗外的明月，向後靠在椅子上，喃喃自語，“尼森老師，你在的話，會怎麼辦呢？”
他的手輕輕掩住臉頰，他知道這個問題不會有答案。
因爲他的老師，那位名聲在外的‘老船長’，早已被永恆密教‘帶走’，前往了那傳說中‘永不會飢餓’的永恆神國。
雖然他覺得永恆密教的教義裡欺騙的東西太多，也覺得老師被帶走另有蹊蹺，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們這些沒有精良裝備的船員，連聯合工業僱傭的安保公司都對付不了，更別說強大的永恆密教了。
連在整個溫特市所有船隊中有絕大號召力的老船長都被輕易的帶走，他就更沒有反抗的力量了。
他們去挑戰聯合工業和永恆密教這樣的龐然大物，就如同用血肉去對撞運轉中的巨型機械一樣可笑。
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臉頰上，在海浪的起伏中，他最終深吸了一口氣。
隨即他擡起手腕，再次按在了那個錄音鍵上，
“把所有的兄弟召集起來，聯合工業不讓我們活···”
砰砰砰—
就在這時，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他立刻鬆開了按在錄音鍵上的手，撥到了取消發送上。
“哪位？”
在發出詢問的同時，他放下手環，拉開身前操控臺下方的抽屜，從裡面摸出來一把黑色的小手槍，緩緩的向着船長室的房門走去。
門外沒有任何的迴應。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靠在牆邊，伸出手去，撥動門把手，拉開了房門。
一個扭曲的，人形的黑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他的呼吸下意識的一滯，就要擡槍射擊，但是緊接着，他就發現這個黑影是有面容的，而且面容異常的‘熟悉’。
“老師？”
他微微一愣，試探性的問道。
“好久不見，凱文。”
那黑影注視着他，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沙啞而蒼老，或許是因爲發聲器官的問題，還帶着些許尖銳震顫。
“你好，”
與此同時，一個圍着手織紅色圍巾的小少年從黑影身後走出，對着男人微笑着說道，“凱文先生，可以讓我們先進去嗎？”
——
雲端區
一身筆挺正裝的老人正站在高聳的觀景臺上，注視着腳下閃爍着光輝的霓虹城市。
呼嘯的夜風從他頭頂劃過。
他微微擡頭，看向遠處。
在燈火璀璨的雲端區之後，是燈火同樣璀璨的永不停歇的工業區諾維特區，然後是燈火有些稀疏的阿卡區，以及最後，逐漸沉寂在黑暗中的風暴區。
站在這個位置，他可以眺望着整座城市。
這座古老而恢弘龐大的城市，就匍匐在他的腳下。
“文森特先生，”
一聲帶着笑意的聲音從老人的身後傳來，“你選了一個風景很好的地方啊。”
“這裡一直是這座聯合工業大廈風景最好的地方，”
文森特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穿着傭兵團軍官服裝的男人，有些嘆息的說道，
“這一整個觀景天台就是我設計的，最開始諾維特區作爲單獨的工業區從阿卡區劃出來的時候，我們經常在這裡注視着那些工廠的建造。”
他帶着些許感慨看了一眼身後的觀景桌和桌子旁兩把椅子，“以前斯科恩坐在左邊這把椅子上，恩迪爾坐在右邊這把椅子上，而我站在他們的身後。”
他擡着步伐，緩緩走到那兩把椅子旁邊，手按在椅背上，“這兩把椅子留在這裡，但是這麼多年來，我從來都不敢坐在這上面。”
說話間，他緩緩的坐在了左邊的椅子上，並輕輕擡手，對着軍官男人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而現在，你可以安心的坐在這椅子上了。” 軍官男人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文森特的對面。
一旁隨侍的中年男人拿着拿着一瓶香檳走了過來，給兩人的杯子上都倒了一些。
“只要等到明天晚上，調查組抵達，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軍官男人舉起杯子，喝了一口香檳。
“但是在一切結束前的夜晚，反而是最漫長的，不是麼？”
文森特只是手捏着高腳杯，注視着眼前的軍官男人，“盧茨團長？”
“所以文森特先生，你終於願意把安保任務交給我們‘做’了嗎？”
盧茨笑着看着老人的面容，
“你們的要求我可以答應，”
文森特平靜的看着盧茨，“但希望你們的實力如同你們所宣傳的那樣。”
“您當然可以相信我們，”
盧茨把手放在桌面上，“我們有足夠力量保護聯合工業，在聯邦中央的派遣部隊到來之前，聯合工業絕對不會被永恆密教攻破，”
說到這，他嘴角上挑，“您以後，再也看不到那討人厭的永恆密教了。”
文森特注視着他自信的面容，露出一個微笑，緩緩舉杯，“希望如此。”
“您可以相信我們，”
盧茨高高舉起手中香檳，微微眯着着眼睛，注視着文森特和站在文森特身後的中年男人，“爲我們所應有的勝利乾杯。”
——
呼嘯的海風颳過夜幕，何奧從甲板上跳下，站在港口的地面上。
黑色的身影在他的身後輕輕拍了拍凱文的肩膀。
隨即，那黑色的身影化成一道黑影，彙集在他的身側。
“我從未想過，我還能有機會，重新站在真實世界的土地上。”
黑影再次看了一眼甲板上已經往回走的凱文，回過頭來，看着何奧，感慨着說道。
正常的靈魂，一旦迴歸到正常的世界，就會迅速的消散。
“這個世界太大了，總有一些超出我們認知的東西，能讓不可能變成可能。”
何奧緩聲回答道。
此刻尼森所化的黑影，其實是紙蝴蝶的‘怨念召喚物’。
紙蝴蝶可以在自身展開的領域內，召喚三隻C級的怨念怪物。
而這種純粹的怨念和靈魂的親和度是很高的，所以何奧就思索着，把純白空間的老人的靈魂拉出來，嘗試能不能讓老人用這些怨念作爲行動的載體。
他很輕易的就成功了。
怨念作爲紙蝴蝶力量的延伸，不光能穩定老人的靈魂，讓其不要消散，甚至還和老人形成了交互，讓老人可以以這些怨念重新構築身體。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些怨念會影響污染老人的靈魂，所以這種狀態維持的時間不能太長。
“確實，”
尼森輕輕點頭，跟着何奧的腳步，眺望了一眼遠處的大海，
“這世間的瑰麗奇妙總是讓人探索不完，我以前年輕的時候，很想做一名探險家，深入風暴海的最深處，去探索人類從未抵達過的未知區域，尋找那已經失落在典籍中的原聯邦其他大區。”
“聽起來很浪漫。”
何奧輕聲說道。
聽到他的評價，尼森停頓了一下，回過頭來，看着何奧，“你所做的事情，也一樣很浪漫。”
“我還是希望這浪漫能落地成現實的，”
何奧笑了笑，冰冷的海風吹拂着他的臉頰，吹進圍巾的縫隙。
“有時候我覺得你不像是一個孩子，”
老人低下頭來，注視着眼前的少年，“倒像個和我一樣的老頭。”
“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何奧點點頭，稚嫩的聲音帶着些許笑意，“那就不用我叫別人老爺爺，而是別人叫我老爺爺了，一個威嚴的老頭只要往那裡一站，大家都會覺得他值得信任，而我往那裡一站，大家只會覺得哪裡來的小屁孩。”
“但是你這個‘小屁孩’，卻獲得了遠超過我這個‘老頭’的‘尊敬’，不是麼？你以後所能締造的成就，也並非我能比的，”
尼森低頭注視着少年瘦弱的肩膀，注視着少年被風吹動的發縷，他伸出手去，緩緩緊了緊少年的圍巾，“這圍巾很漂亮。”
“嗯，很漂亮。”
何奧低頭看了一眼圍巾，輕輕點頭。
他身前的黑影隨之流散。
怨念維持的時間到了。
何奧轉過身，看向身後靜寂的大海。
他擡起手環，翻動着遊戲目錄，打開了其中的一個消消樂遊戲。
熟練的登錄賬號，他伸手點開了之前通道的最高的關卡，快速操作了起來。
伴隨着一陣陣流散的光輝，他很快通過了這關。
轉眼間，他一連通過了十幾關，抵達了567關。
然後他就被卡在了567關。
伴隨着狀態欄上可使用的操作次數越來越少，但是他卻一直沒有抵達通關所需要的要求。
寂冷的寒夜裡，少年呼出的氣息凝聚成朦朧的白霧。
“真笨！”
一隻素白的手掌從霧氣中伸出，指着關卡界面笑道，“把這個和這個交換位置就可以啦。”
少年擡起頭去，看向身旁飄蕩的白霧。
在這朦朧的霧氣中，一個穿着棉裙，拿着半條圍巾的中年女子正躬身在他身側，目光灼灼的注視着他手中的屏幕。
海面上吹來了清冷的風，吹散了朦朧的霧氣。
一切又再次歸於了靜寂。
······
當維莉從紅色的跑車上走下的時候，只看到衣着單薄的少年站在寂冷的風中。
對着身前寂靜的夜幕，呼出一口白霧。
收尾啦收尾啦，這兩天我努力多更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