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杜經理的通知後,劉細明馬上就辭去了這份不滿意的工作。由於他辭工的突然性,廠里扣除了他一個星期的工資,按照正常上班的時間他應該拿到二十三天的工資,可現在只拿到十六天的工資共四百三十元。加上上個月存下的八百元他身上也已經有了一千多元的積蓄了。有了錢又找到了新的工作他的心情十分暢快,雖然廠里扣了他一星期的工資,但他心裡也覺得值。因爲這是走了一步穩棋。
當他提着行禮從廠裡走出去的時候心裡非常激動。馬易中幫他提着一個桶送他到廠門口,又買了兩支冰紅茶塞進他的桶裡說:“你先去那邊上班,到時候我萬一找不到工作再來找你幫忙。”
“只要我能幫到你我一定盡力而爲,我現在已經有手機了,保持聯繫。”劉細明激動的說。
他們倆在廠門口聊了一陣,馬易中就回廠裡上班了。劉細明提着他的行禮就登上了開往上沙的公交車。
杜經理安排他明天早上八點鐘上班。他知道:只要正式開始上班他就沒有自由的時間了。現在他要把他該辦的事情全部辦完,從明天開始就全心全意的在廠裡上班了。他先來到市場上又買了一些生活用品,把所有的東西買好以後他身上還剩下一千一百元錢。他知道他己經離家七個多月了,沒有往家裡寄過一分錢。現在又剛剛換了工作,差不多要過兩個月的時間才能拿到薪水。下個月的月底又是大農忙的時節了,家裡雖然只有六畝多田,但父親年年都是自己收割稻子。他知道父親很累!因此他打算從這一千一百元錢裡面再拿出八百元錢寄回家去,好讓父親請幾個人幫忙以減輕農忙時的負擔。
於是他來到附近的銀行,就往家裡的信用卡上存進去八百元。然後再往家裡打了個電話,告訴父母親他寄錢回家了,並且已經換了個工作。接電話的是他母親。當母親聽到他往家裡寄錢時接電話的聲音明顯的變了,他在電話的這頭也能感覺到母親的內心是怎樣的高興。雖然母親說的還是那幾句說過無數遍的老話,讓他在外面好好保重,平安求財。可這一次的意義已經不一樣了,雖然寄回家的錢不多,但這已經向家裡的親人證明他已經有能力爲家裡承擔一部分應該的責任。他男子漢的心裡也獲得了一點小小安慰。
辦完這件以後,還有大半天的時間。他身上還裝着三百多元錢。他打算再去馬安鎮中心逛逛,順便去新華書店再買兩本新書。因爲現在工作的地方已經離鎮中心很遠了,去一趟鎮中心坐公交車也得花半個小時以上,往返一趟就是一個多小時。如果加班時間長就沒有時間出來閒逛了。
來到鎮上,他先逛了幾個有名的大超市,什麼也沒買。然後就走到新華書店裡扒在櫃檯上看了半天的書。他在書架上發現一本<<數控機牀加工指南>>,他知道這本書是講數控機牀加工的,他現在操作的機牀是普通的機牀。數控機牀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他打算把這本書買回去,有時間就可以躺在牀上看兩頁。可當他看到書後面的標價時才大吃一驚,想不到這本不到一寸厚的書要花五十多元才能買到。他很想買,可身上只三百元錢了,他還指望這三百元錢渡過兩個月的時間呢。於是他只好又把這本書重新放到了書架上,遺憾的走出了書店。他心想等下次發了工資他一定要下決心把這本書買回去。
從書店裡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中了,大陽己經西沉,但天氣的炎熱一點也沒有減少。街道上的汽車接連不斷,行人紛紛,萬家商鋪正在營業中,四周的高樓大廈星羅棋佈。今天是最忙碌的一天了,時間也安排的很緊,到現在他還沒有吃午飯,肚子有點餓得承受不住了。可鎮中心的消費比外面要高出很多,他現在已經捨不得亂花一分錢了。他知道在他們廠門口的一家餐館裡吃個快餐飯只要五元錢,可在鎮中心最便宜的也要十五元。“算了!還是回廠裡再吃飯吧”。他在心裡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於是他又蹬上了開往上沙的公交車。
這躺公交車上擠滿了人,往往人多的地方就會有一些小偷小摸的傢伙置身其中,這些以偷盜爲生的鼠輩往往就是在人堆裡下手的。據說在人堆裡下手的成功率高達百分九十以上。
劉細明擠在公交車上,從褲兜裡掏出三百元錢,把這三百元中間包着的一張十元的鈔票遞給了售票員,又順手把錢塞進了褲兜裡。左手抓着車內的拉桿,右手接着售票員找過來的八元錢隨意塞進上衣的口袋裡。
下車後他才發現,他塞在褲兜裡的三百元錢下落不明瞭。只剩下塞在上衣口袋裡的八元錢了。他心裡非常的氣憤,可又有什麼辦法,不論怎樣,錢反正是找不回來了,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書店裡買兩本書呢,他後悔的想。可要是早知道錢也就不會弄丟了。唉!他媽的,這些狗日的賊子!他只好跌足一聲長嘆,無可奈何的接受了這個現實。錢丟了,他的麻煩接着就來了。他身上的八元錢是無論如何也支撐不到下個月發工資的,再說了,他一個剛剛進廠的新人還應該買兩包好煙,給廠裡的老技術員發上幾支,用以敲開溝通的門戶。只有和同事們搞好了關係才能在崗位上乾的長久,才能得到同事們的幫助。如果你一毛不拔人家根本就懶得搭理你。他知道自己雖然已經被廠裡錄用了,可畢竟還是剛剛着手這個行業,說白了還是個門外漢,有很多問題都還要向廠裡的老工人請教和幫助。可眼下身上只有八元錢了,咋辦呢?他邊走邊在腦子裡思考着怎麼解決錢的問題,去向馬易中借吧?可現在他們已經不在同一個廠裡上班了。他們倆雖然是老鄉,可實際上也相隔百十里路,關係雖然不錯可未必能到錢呀,如果是幾十元錢他相信馬易中是不會拒絕的,可幾十元錢也解決不了他的問題,再怎麼省吃儉用,兩個月的時間至少也得花上兩百五十元左右才行。於是他又想到了他堂哥劉家富和他七叔劉世雄,這兩個人現今都在馬安鎮。而且相隔不遠,他也有他們的電話號碼。雖然這兩個人和他家裡有些不和,但畢竟比那些兩世旁人要親一些。
他來到附近的餐館,先掏出五元錢吃了個蛋炒飯,就打電話給他七叔說他的錢丟了,能不能借點錢給他。
他七叔劉世雄也是四十歲的人了,現在在一個電鍍廠上班,一個月的工資才七百多元。辛辛苦苦,省吃儉用的積累了四年的工資,去年纔回家建了一層新房子。稍微搞了一點裝修就先住着,他打算過兩年再建第二層。現在他也正在省吃儉用的存錢呢。
劉世雄是個出了名的小氣鬼,這一點劉家坪的人都知道,前年過年的時候,他妹的兒子到他家裡給他拜年,按農村裡的標準他最少應該給他外孫二十元的壓歲錢,可他只給了五元。這件事惹得他妹夫很不高興。
從他們山井村到北巖鎮有二十多里路,一般來說,人們去北巖鎮趕集都乘坐公交車。可他劉世雄一般來說都是走路去或騎自行車,只有帶了很多東西時才乘坐公交車。
又一次他在集市上買回來一個塑料桶,回家後發現這個桶買貴了,多花了三元錢。於是又跑到集市上跟店家講半天把那三元錢硬討回來了。
這時劉世雄正在廠裡上班,突然接到劉細明的電話,閒扯了幾句劉細明就進入了主題,問他借錢。劉細明說:“七叔,我的錢弄丟了,你能不能先借幾百元錢給我。過兩個月我就還給你。”劉世雄萬萬沒有想到,劉細明這個時候會來向他借錢。就說:“你在外面好幾個月了,難道你沒有存到錢嗎?”
劉細明就把學技術和找工作的事告訴了他,既然是這樣他劉世雄就沒有理由不幫他的侄子了。問題是他身上也沒多少錢,只有兩百來塊。又擔心借出去的錢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收回來。如果是在家裡他可以堅決不借,可現在是在外面遇到了困難,如果不借就顯得太不講人情了。上個月發的工資他已經都存下了,難道又去銀行把存下的錢取出來嗎?他真的不願意這樣做。可是又不能不借,因爲他知道,劉細明知道他有錢。一時間找不下個合適的藉口拒絕,就說:“我現在身上也沒帶多少錢,你先到我這裡拿五十元過去,用完了再過來拿。”
劉細明知道他是個小氣鬼,心想:說什麼先借五十元,說白了就是不想借,才用五十塊錢打發掉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年頭五十元錢能幹下什麼事哩。還不如不借免得日後還落下個人情帳。但他又不能太傷他七叔的臉面。於是就說:“好,等我須要時就過來拿。”
整接着他又打電話跟他堂哥劉家富借錢,劉家富畢竟年輕一些,看問題比較有遠見,爲人又不像劉世雄那樣小氣,二話不說的就答應下來了。
劉細明馬上就趕到了他堂哥那裡,在廠門口打了個電話把他堂哥約了出來。
劉家富從廠裡走出來後,見到他大吃一驚,想不到堂堂的大學畢業生竟然在外面混成了這個樣子。時劉細明的頭髮已經長得把兩個耳朵庶住了,穿一雙“人字”拖鞋,一雙腳粘滿了灰塵,黑色的褲子,黃色的短袖襯衣。成了一個典型的打工仔。
劉細明自從到天海打工就沒有給他打過電話,所以他不知道劉細明在外面幹什麼,只知道他過完年就出來了。轉眼間七個多月過去了,他們兄弟兩纔剛剛見面。劉家富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三百元錢,一邊問:“你在哪裡上班?”
劉細明一邊接着他遞過來的三百元錢一邊說:“我以前在北沙那邊的一個塑料廠上班,現在剛剛換了個工作,進了一個機械廠。”
劉家富看見他這個樣子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只問他吃飯沒有?劉細明說:“剛吃過!”
“有時間就過來玩,我現在很忙,就先回廠裡上班了。”說完劉家富就回廠裡了。
劉細明借到錢以後就在街道上的一個理髮店裡把頭髮理了一下,他已經兩個多月沒理髮了。頭髮已經長得和女人一般。從理髮店裡走出來他又在小店裡買了兩包精品白沙煙就回到了宿舍。時整棟宿舍樓已經燈火輝煌,大部分的人已經下班了。
次日早晨他就跟着宿舍裡的這些人走上了機械工人的工作崗位。在他走上工作崗位的同時,他在外面的狼狽行徑也被傳回家了。
劉家富借錢給他後,當天晚上就打了個電話回家,在和他媽聊天時無意之間就講到了劉細明。
劉家富媽細明稱呼四嬸,他四嬸和他二嬸一樣也高度觀注他的一舉一動,認爲他是大學生,在外面肯定前途無量。昨天上午他寄錢回家後,他媽下午在和他四嬸聊天時就說他一次性給家裡寄了八百元錢,又說他已經換了個工作,工資也提高了。晚上在電話裡他四嬸就向他堂哥打聽他在外面的情況。劉家富就把見到他的樣子和借錢的事講了一下。所謂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傳到他四嬸這裡,他四嬸在和他二嬸以及村裡的人聊天時就把他在外面借錢的事跟大家說開了,說他在外面大半年了,還是廠裡的普通員工,這段時間還向人家借錢,說不定他寄回家的錢也是借來的,只不過爲了給家裡人撐面子罷了。村裡的婆姨女子紛紛這樣猜測。可她們哪裡知道一個身無分紋的人要在外面發展有多麼的不容易!她們只知道誰掙的錢多誰就有本事。她們這些人一天到晚的沒事做,坐在一起就議論村裡的人,誰發財了,誰倒黴了。又把村裡的後生排名,誰最能幹,誰最能掙錢,沒完沒了的說人家的是非長短。
劉細明向劉家富借錢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劉啓玉的耳朵裡。劉啓玉萬萬沒有想到,兒子在外面大半年了,怎麼剛剛寄錢回家,馬上就去借錢呢。寄回家的錢會不會也是他在外面借人家的,如果是這樣他寧肯不要這個錢也不願讓人家看他的笑話。他不喜歡這種打腫臉裝胖子的做法,但他馬上又想,他的兒子不是這樣的人呀,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麼因難了。
此時他正在家門口坐着吸旱菸,心裡正在想着兒子借錢的事。陽一梅突然到他家裡來了,先招呼說:“啓玉!在抽旱菸哩。”
“嗯,有什麼事嗎?”
“我家的鋤頭柄斷了,我想到你家借把鋤頭用一下。”
“鋤頭在樓梯間,你自己去拿就是。”
陽一梅跑到他家的樓梯間把鋤頭拿出來,走到他面前,裝作沒聽到劉細明借錢的事,就問他說:“聽說細明寄錢回家了?又找了個好工作?”
劉啓玉知道陽一梅一直拿她兒子跟細明比,現在她又聽說了細明借錢的事,纔有意這樣問他的。就說:“細明在外面半年多了,才寄回來幾百元錢,還不如你家劉剛寄回家的零頭多。”
陽一梅聽他這樣說,就笑着走開了。
劉啓玉馬上就給細明打了個電話,問他在外面是怎麼搞的。細明就把丟錢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才解開父親心中疑慮。
上班的第一天,劉細明走進車間,只見各種機牀擺放有序,中間是一條四米寬的通道。整個車間被這通道分爲兩個部分,前面一半是各種普通機牀,後面一半是各種數控機牀。前面一半又分成六大塊,以中間的通道分開,一邊三塊,左邊一塊,前面是銑牀,中間是車牀,後面是磨牀。右邊一塊前面是火花機,中間是幾臺鏜牀,後面是幾臺雕刻機。後一半的數控機牀體積較大,十八臺機牀就佔了半個車間。這個車間又由兩個主管分別管理,普通機牀這邊的生產安排由林高宇主管負責。數控機牀那邊的生產安排由周波主管負責。在普通機牀這邊,主管下面又設組長,組長下面又設一名副組長。組長負責培訓學徒,制定零件加工路線。副組長負責安排生產。
按照入廠鑑下的勞動協議,新技術員入廠的前三個月爲試用期,只有過了這個試用期才能算作是廠裡的正式員工。如果在試用期內出現任何問題或做事不行就有可能隨時被廠裡辭退。
現在劉細明就被安排在車牀加工組正式上班了,副組長樑興不瞭解他的手藝,就安排他粗加工一批圓鋼,並且不時的拿着卡尺來測量他完成的半成品,組長鄭工開也不時的揹着手過來看一看他的操作。
劉細明知道,他的技術沒有別人那麼過硬。他只能在這個廠裡繼續學習,這次能夠狡幸的被廠裡錄用已經是一種幸運了,他怎能不珍惜這種上天的恩賜呢?
機械工人都知道加工圓鋼是最苦最累的活,每天下班都要用斗車把加工出來的鐵銷拉到回收房。人家一車就把一天生產出來的鐵銷全拉完了,而他劉細明卻要拉着斗車跑四五趟。他又不敢要求領導給他換工位,他怕自己的能力不夠,做不出複雜的零件,因此只好聽從組長的安排,在他的工位上默默的承受着艱辛的勞動。和他一起進廠的那人叫劉波,只做了三天就和副組長樑興吵了一次,鬧着讓樑興給他換工位,樑興沒辦法,就讓他到後面的那幾臺車牀上加工那些難度較大的工件去了。而他劉細明此時還沒有掌握過硬的技術,因此只能在最苦最累崗位上任勞任怨。
劉細明上崗以後,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離不開別人的幫助,就經常買幾包好煙放在宿舍裡,時不時的給一些有技術的老師傅和同事發上幾支,以求搞好和同事的關係。這是他在外面打工時領悟到的一條“真理”。他知道只有搞好了同事關係才能在廠裡生存下去。所以他不得不這樣去做。
這天早上剛剛上班,司機就從外面運回來了一車木材。廠裡的吊車正好又在維修中。杜經理就安排鄭工開叫人去搬。鄭工開是車牀組的組長,因此只能到車工組叫人。但鄭工開平日裡依仗自己技術過硬,把誰都不放在眼裡,所以做起事來也沒有幾個人肯聽他的。幾個有技術的老工人跟本就不搭理他。一個個都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幾個學徒也是有關係的人介紹進來的,雖然不敢頂他,但也站在那裡遲遲不動。在這種情況下,劉細明見機行事,趕緊第一個主動爬上車去搬木料。他的這一行動正好被杜經理看見。既給了組長面子又在經理面前圖了個好表現。
他知道,他這樣做在別人看來或許是拍馬屁,但他自己覺得他這次沒有做錯!人不能因爲別人的觀點就連自己認爲本身是正確的事情也不去做了。有時候該拍的馬屁就得放手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