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世雄是個很喜歡吃早茶的人,爲此他特地打造了一座假懸浮的空中花園,據說總共造價數百萬才達到預期的效果,不過能腳踩着玻璃,頭頂着天空飲茶聊天也的確是種難得的享受。
杜唯像模像樣地端着茶杯俯視着腳下噴霧的園丁,心想着什麼時候我也去建個這樣的花園享受享受,其實也不過只是想想而已,他過慣了窮苦的日子,不捨得奢侈浪費。
“昨晚睡得怎麼樣?”劉世雄在和煦的日光中微眯着眼睛,無精打采地問道。
杜唯放下茶杯,不自覺地瞟了劉亦晗一眼,劉亦晗感受到了杜唯的目光,身子觸電般地一動。
“很好,只是有點冷。”
“冷?”杜唯的話讓劉世雄摸不着頭腦,他的別墅全中央空調覆蓋,怎麼會存在冷的可能性?
“哈哈,我忘記開空調了,昨夜一直開着窗,秋風凍死我了。”杜唯故作瑟瑟發抖的樣子,劉亦晗見他這樣心中更羞,簡直連頭都擡不起來了,楊雨舒坐在一旁暗中看着自己的女兒若有所思。
劉世雄清了清嗓子,用絲綢擦了擦嘴笑問,“怪叔叔款待不周,要不在這裡住上個一年半載的,住舒服了再說?”
聽完杜唯差點把茶葉蛋從口中噴出來,他連忙尷尬地用絲綢手帕捂住嘴說,“這不好吧,我太久不回去擔心家裡遭賊。”
見老公有留不住的跡象楊雨舒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忽地眸子微微一亮,“今晚可就是鯉門中學的畢業晚會了,你正好可以與小晗一起去啊!”
“啊!”劉亦晗驚叫了一聲,顯然她也忘了這碼子事。
“那就這樣吧,不過在畢業晚會之前我還得去個地方問清楚些事。”杜唯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
他的奇怪被敏銳的劉世雄和楊雨舒捕捉到了,但最快問出口的卻是沒有察覺到異常的劉亦晗。
“去哪?”
杜唯猛喝了口正宗龍井舒爽地“啊”了一聲,他靠在木椅上沉默了一會兒,但還是給出了一個極爲準確的答案。
“去天空集團,我有很多事情想跟他當面問個清楚。”
咕咚,這是茶水敲擊喉嚨內壁的聲音。
劉世雄吃驚地望着杜唯,彷彿剛剛從急風暴雨中抽身,他問,“你決定好了?這麼快就……”
“我沒有什麼好怕的,說白了我今天就是去討債的,他欠我的我要連本帶息一併拿回來。”杜唯說這番話的時候心間沒有泛起一絲波瀾,他不覺得憤怒更不覺得悲傷,正如他所說的,他是債主,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這回輪到集體咽口水了,楊雨舒的表情跟吞了個雞蛋似的,她一字一句問,“你打算找他要多少?”
杜唯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一千萬?”
杜唯搖頭。
“一個億?”劉世雄其實覺得杜唯有些獅子大開口了,畢竟一個億的流動資金可不是個小數目。
杜唯再次搖頭,他的神情平靜得像湖水般說道,“是十億,少一分我就向外公佈他早年棄子的醜聞。”
劉世雄又咽唾沫,這種爲人處事的作風讓他覺得異常熟悉,當年那個男人訛詐別人時也正是這副做派,而現在,短短二十年不到的時間宛若隔世,那個男人已經成爲了一座商業帝國的主人。
那個男人的名字叫鄒辛,杜唯手心裡攥着劉世雄寫給他的紙條,毅然決然乘車往天空集團那棟標誌性建築趕去。
劉世雄說那個男人不會賣他面子,所以他要杜唯索性提都不要提,寫着名字的紙條是他能給杜唯的唯一幫助。
遠離郊區往內環靠近,道路兩側的商業氣息逐漸濃厚,一座座墓碑般孤寂冷漠的建築安然佇立。心疼地付了三位數的車費,杜唯走進了一棟全玻璃寫字樓。
穿過一條亮堂的現代化工藝長廊,杜唯的腳步停在了旋轉門前,不是他想停,是有人攔住了他。
“先生您好,這裡是天空集團的會議中心,請出示您的准入證或者門禁卡。”穿着得體燕尾服的工作人員用公式化的笑容攔住了杜唯。
“我是來找人的,請您通報一下鄒辛。”杜唯迴避了門禁卡的問題,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說沒有,工作人員一定會二話不說將他趕走。
燕尾男陷入了深思,鄒辛?他依稀記得自己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可這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了,他擔心杜唯是哪家財團的大少爺,於是只好說,“先生,不好意思,我去前臺諮詢一下。”
“好的,有勞了。”杜唯見這燕尾男態度不錯,也不想爲難他。
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燕尾男終於慢悠悠地走了出來,杜唯以爲他會立馬向自己說明情況,可不料燕尾男只走到旋轉門邊上就不再過來了,好像在他眼中杜唯突然變得透明瞭一般。
杜唯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不明白這燕尾男是個什麼意思,他好歹在這等了半個小時,怎麼的?結果被當猴子耍了?人家根本沒把你當一回事?
“您好,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杜唯冷着臉問道。
燕尾男視若無睹地吹着口哨,等了半晌才瞥了杜唯一眼,輕蔑地說,“進去?你當這天空集團的會議中心是什麼地方?想進就進?”
“什麼意思?”杜唯壓抑住內心的躁意說,“我不是遊客,我過來是要找鄒辛的。”
燕尾男神情一窒,隨即捂住肚子誇張地演技爆發,他憋着笑身子一抽一抽地說,“你說你找鄒辛?你知道鄒辛是誰嗎你就找他?你別以爲在網上查了個高管的名字,就可以隨隨便便混進去了,告訴你,你能不能進去得我說了算!”
這樣露骨侮辱的話語無論落到誰的耳中都會難受,杜唯的手指骨捏得咯咯發響,已經暗生了幾分動手的念頭。
“發生了什麼?”一個西裝筆挺的冷峻男人忽然出現,他大概聽到了燕尾男講話的內容,雙目中迸發的光咄咄逼人。
燕尾男頓時怯了幾分,他雖然不清楚這位冷峻男人的身份,但單從他的着裝談吐來看燕尾男就不敢輕視,他連忙賠笑說,“先生您好,這位先生想強闖會議中心,您也知道我們公司規章制度非常嚴格,閒雜人等是進去不得的……”
冷峻男人直接打斷了燕尾男的話,他態度強硬地說,“我糾正你兩個錯誤,一,之前發生的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這位先生從頭到尾並沒有任何強闖的動作,反倒是你一直對這位先生大放厥詞。二,請你不要說“我們”,你只是個小保安,是編外人員,並不屬於我們公司的一份子。最後,從明天開始,不,從今天下午開始你就不用上班了,待會記得去結清工資。”
燕尾男呆滯在了原地,冷峻男人的話如雷暴般在他腦海中炸響,他的樣子非常像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草,那樣可憐那樣的卑微。
冷峻男人叫醒了同樣發呆的杜唯,他對視杜唯謙遜地微笑,“先生您好,我的老闆想見您,請問您能抽出一點時間嗎?”
“可以。”杜唯也禮貌地回笑,對於這樣彬彬有禮的人,他是很少會拒絕的。
“謝謝。”冷峻男人轉身時頓了一下,他忍俊不禁道,“差點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夏潮堅,很高興認識您。”
杜唯微微擡眉,不動聲色地跟在了夏潮堅的身後,同時,心中對於這位冷峻男人的瞭解更多了一分。
對別人介紹自己,普通人喜歡說“我叫”,只有那些真正自信並且非常了不起的人才會說“我是”。
夏潮堅無疑是個自信到有些自負的男人。
“這位就是我的老闆,鄒辛。”夏潮堅快步走到一位神采奕奕的中年男子身後主動介紹。
杜唯的腳步停在了距離中年男子還有六步左右的位置,不得不承認,當他聽到這個名字後他是侷促的甚至是害怕的,因爲這與他腦中預設好的見面方式不同,這未免也太快太倉促了些……
於是,在這一刻杜唯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恢復了笑容繼續往前,停步,恭恭敬敬地喊了聲“鄒總”。
從杜唯出現開始,鄒辛就一直暗中審視着他,他觀察着杜唯的走路動作談吐表情,甚至是一些不經意間的小動作,他當然也注意到了杜唯發火時捏緊的拳頭。
但真正吸引鄒辛的是杜唯胸前掛着的那一枚銅錢,要想在大都市裡找到一名真正的天師,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鄒辛感到慶幸,公司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以至於驚擾了在夏威夷度假的他,他乘晚班飛機連夜趕回後對此事一籌莫展,一夜未眠卻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得到了答案。
杜唯就是他的答案。
“年輕人你好,我這裡有件事情想交給你去做,我想我們可以坐下喝杯咖啡,然後再慢慢談。”鄒辛做事向來喜歡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對夏潮堅打了個響指,不用過多言語,夏潮堅知趣地取出一疊兩塊磚頭厚的鈔票放在了桌上。
“這是接下來的談話耽誤你二十分鐘的酬金,請你務必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