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羲頤的畫卷世界之中如今如同百舸爭流一般,像玉陵六公子之中的華飛,宋祁等人筆下風景都壯麗非凡,他們的經史文章文脈氣運皆爲此方天地的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嶽,巍峨雄壯。
和他們大致相仿,那齊魯中原文脈發源之地的幾個年輕人筆下也都山河頓生,畢竟和天淵玉陵相鄰最近,之間聯繫也較爲緊密所以文脈筆法皆雄渾壯闊。
這其中自然也有例外,比如那玉陵六公子之中最擅長寫詞的宋祁筆下則是衍生出鬱鬱蔥蔥的芭蕉樹,那些芭蕉樹如同一片綠海一般鑲嵌於此方世界,婉約輕盈,柔美非凡。
而同樣以文筆輕柔婉約的曹子安筆下則是朵朵碧水青蓮,那一朵朵青蓮在水中婷婷而立仙氣氤氳涌動,恰似九天仙蓮不染半分塵埃。
另外還有那來自江南道的才子們,他們的文章或化爲青翠竹海傲然而立,如同江南那山丘之中堅定不移的片片翠竹不懼雨打風吹,也如江南百姓柔軟溫婉卻又帶着堅毅的性子一般。
還有人落筆之後筆下黃沙漫漫一望無垠,又有人落筆之後雖無物顯化字裡行間之中卻傳來陣陣哀鳴,有哭聲漸漸同淅淅瀝瀝的小雨一般轉而大聲嗚咽一閃而逝;又有亡國之歌哀聲遍野楚音不絕,琴音不絕,鐘鼓悶沉,號角嗚咽,這是當年南楚亡國之時南楚境內滿國皆是此絕望之聲的縮影。
又有壎聲起;又有放聲高歌狂放之聲起;又有滿城誦經喪鐘之聲起。當年後宋百姓最喜吹壎,幾乎到了人人皆帶壎的地步。後宋民風豪放,每每遇到喜事,遇到熱鬧之事必吹壎而放聲高歌,後宋又最推崇佛教,在國度汴梁之中曾有佛鐘佛塔一十八座,當年後宋亡國,滿城佛塔皆敲喪鐘誦經文。
這些落筆之後陣陣殤痛之聲自然是那些南楚後宋亡國之人的心情,他們人人痛心疾首卻又不得不放下心中那份執念繼續走下去,世間之無奈莫過於如此。
終於放下不可能放下的,終於活成行屍走肉,終於成爲最無奈之人。
這畫卷世界之中王羲頤原本對任何異像都無動於衷,但聽到此刻這陣陣哀樂他不由長嘆了口氣。千秋興亡,流離失所是百姓,賦稅徭役是百姓,亡國發聲痛不欲生是百姓,只有坐擁萬里河山,看江山如畫是君主,這是何等悲哀之事。
徐博溫自然也聽到了此間筆下放聲之聲,對於這位當朝太師來說他的感觸並不深。經歷過那場戰國紛爭他早已經習慣了成王敗寇,也早已經習慣了改朝換代,這是大勢沒有任何人可做更改。
在他看來如今的天淵對這些亡國遺民算是最好的年代了,至少他們還可在這裡落筆放聲而不是在那屠刀之下大罵,至少如今這個天地下還有他們的棲身之所還有他們的立錐之地,他們所要做的,他徐博溫所要做的就是努力讓這天淵國更加強盛,至於可強盛多少年月他徐博溫不知道,他也不認爲會與世長存。
總之,從科舉開始到此刻,第一場經史即將落下帷幕,而在這筆下畫卷之中所有考生所書也幾乎見微知著顯露無疑。
這其中自然是以王羲頤的那**日最爲耀眼奪目,文采也最爲深厚不凡,可偏偏這位學宮之主面前的紙上卻沒有落下一個字。
除他之外,荀攸的點點星空和另外兩個無人知來自何處的考生寫就的海上生明月與大江入海流共分秋色,比之他們稍遜一些的便是之後的碧水青蓮和滿地芭蕉等等,總之除了那無人所知的兩位之外幾乎其他的都在徐博溫他們的意料之中。
這個時候的徐博溫看了看時辰又看了看王羲頤,已臨近這場經史會試的末尾,這位學宮之主不寫一字,看起來確實是沒有來爭這玉陵科舉的念頭,但是對方當初一直站在楊文鋒身後觀察了對方那麼久到底所爲何事他徐博溫依舊沒弄明白。
這個時候的王羲頤又緩緩站起身來,他轉頭同樣看向楊文鋒的方向輕輕點頭。
“估摸着是時候了,”王羲頤輕輕笑着開口,而這個時候的徐博溫也在看着楊文鋒的考席之內,半點意像皆無,寂寂無聲如同一潭死水。
事實上在如今這考場之內,能看到這畫卷世界的只有王徐兩人,而徐博溫沒有注意到雖然那些了不得的年輕讀書人筆下文脈氣運所化意像雖頗有神意,或波瀾壯闊或婉約清純但是卻都少了點東西。
那奔騰流淌的江河和倒掛山巔的瀑布都只是似有似無地流淌看起來如同死物一般;那海上生明月明月所照波光粼粼的水面竟不動不搖,那片月光侵染下的水面反倒顯得像是一塊死灰鋪就的地面;還有那星星草木,那片片芭蕉朵朵仙蓮,這些原本應該生機勃勃仙氣濃郁的氣運意像竟都寂然不動。
王羲頤自然知曉這一情況,事實上這種情況他當然能夠解決,依他的修爲幾乎可幻化出一個幾乎完美無缺的書中世界了,但是今日能解決這種情況的不應該是他王羲頤。
“君臣君臣,若無君臣,若無功賞何來之極?”最終楊文鋒落下最後一筆長長嘆了口氣。自他提筆寫就到如今文章而成僅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而此刻就算是其它完全顯露文脈意像的讀書人他們依舊下筆不停,未完全完成這次的經史文章。
此刻的楊文鋒筆下依舊無任何意像,無任何聲響。他輕輕將手中的筆在涮筆缸中洗涮乾淨然後拿起手中的試卷輕輕吹着嘗試吹乾。
就在此刻,這畫卷之中忽然有風猛然而起,緊接着那些個江水瀑布開始顯現出猛烈奔騰之形。水面上波光粼粼開始起伏不定如同銀蛇飛舞,片片芭蕉朵朵白蓮在風中靜靜搖曳着,一切都開始煥發生機。
風吹雨斜落,隨着這股大風呼嘯而起這畫卷之中開始有雨落下,這雨伴隨着大風落入江河,落入瀑布,落入池塘,落入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
雨打芭蕉聲聲脆,落入蓮間化成雪。那芭蕉,那蓮花,那綠意翻滾如同海浪的片片林海,那一望無垠的枯黃沙漠都有星星點點的雨水點滴下落。
於是那雨打芭蕉聲會在未來化爲詩人筆下最聲聲不息的嘆息聲讓人悠悠長嘆;於是那雨中如雪,如霧,如白虹墜落人間的蓮花會被人賦予純潔如仙讓人趨之若鶩;於是那林海翻滾讓人心神往之;那江河奔騰瀑布讓人心生波瀾壯闊,而那枯死的沙漠也終究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讓人們駐足,也會誕生出一抹綠意如末世之中的一點希望。
筆落驚風雨,那風雨是落筆之人的心聲感悟,是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感情,願這份情能化作春風,化成細雨,讓世間所有人皆可察。
這一刻的楊文鋒意識之中的那原本被他煉化爲自身武道修爲的殺戮之極猛然一涌而出,這殺戮之極是世間最爲殺戮通天的極境體現,若是那麼容易便被人煉化那如何能稱得上是殺戮之極呢?
這殺戮之極凸顯是因爲此刻楊文鋒的意識之中忽然又誕生了另外一種東西,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不是什麼極境的體現,也不是什麼念修的修行之法,但是那殺戮之極卻能感覺地到這種東西對它造成了某種威脅。
而現實的楊文鋒在落筆之後便突生了一種感悟,這種感悟他並不陌生,那是一種妙手偶得一傳世文章的感悟,這種感悟在他前世最爲驚才絕豔的時候完成那一篇讓後世譽爲五百年難得一遇的詞時便是這種感覺。
楊文鋒緩緩站起身閉上眼睛,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轉而張開雙臂,在這一刻他隱隱感覺到了那種登臨絕巔,我筆下身前無一人,我之文章便是最得意文章的感覺。
“這,這是什麼?”此刻的楊文鋒身上那股氣勢猛然而起如同一條巨龍盤踞於這畫卷人間仰天咆哮,感覺到這股子驚天氣勢又看到那楊文鋒筆下風雨而起的徐博溫驀然間站起身形眼中充滿驚異之色。
楊文鋒就這樣閉着雙眼,而那畫卷之中風雨依舊,落於所有考場之人的文脈意像之中無任何異樣,反倒是此刻無論是荀攸還是華飛他們皆感覺到心頭涌上一種感覺,那種感覺玄之又玄但對他們來說絕對有利而無害。
事實上不只他們,如今幾乎就連那些資質魯鈍的讀書人心中也能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某種感情在增長,如果在此刻他們去寫文章的話一定會發現他們所寫出的文章較之往常會更上一層樓,不爲其它,只因妙筆文章所成必是心中所感體現。
“果然,果然不愧是先生所收的小師弟,這份文魄便可抵得上此間所有文脈氣運了。”作爲親手締造這畫卷世界之人王羲頤自然比所有人都更能貼切的感覺到楊文鋒如今的情況,如今的楊文鋒正憑藉着這驚世文章在締造屬於自己的文魄。
這世上讀書人很多,但是讀書能締造出屬於自己文魂文魄之人卻少的可憐,甚至於就連一些儒家聖人也僅僅是擁有“文氣”,“文運”,“文神”三魂而已,而如今楊文鋒憑藉着自己胸中之情要硬生生凝聚出自己的文魄,這是何等的難得。
而且王羲頤能感覺得到楊文鋒所成的這份文魄必定極不尋常,這是讀書人的情魄,讀書人的情自然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感情,而是可以引領時代可以攪動天下大勢的大情。
若是有儒家聖人認爲這天下之人該一夫一妻相守白頭才合乎禮法之後以此傳授於弟子,之後他的弟子也會傳授弟子,會延續他們這一文脈傳承,而這一脈又有教化天下的能力,那麼未來的天下可能便都會認同這一禮法,這便是例子。
假如這天下所有讀書人對這天下蒼生皆有情皆生憐憫之心那麼這個天下勢必會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若是讀書人皆爲大勢,爲匡扶社稷,爲君主朝堂,那這個天下必定一直便是分分合合永無休止。
這就是他王羲頤爲什麼不喜歡徐博溫的原因,他覺得徐博溫這種讀書人是最優秀的那一批讀書人不假,甚至在歷史長河之中也能排得上名號,但僅僅是這些不值得他王羲頤敬佩,更不值得他先生認同。
楊文鋒身上的那股驚人的氣勢還在不斷攀升,而這份氣勢,這份幾乎讓徐博溫都感覺有些恐怖的氣勢卻沒有對考場之中的任何人造成影響,不僅如此,臨近楊文鋒考席的一些讀書人還感覺到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文魄所成與文脈氣運雖無關但是卻有助於文脈氣運增長,這又是少數幾種可增長文脈氣運的方式,但是偏偏楊文鋒身上卻無一絲一毫文脈氣運存在。
事實上王羲頤對於楊文鋒身上爲何沒有半分氣運他也不是太清楚,他嘗試過去推演楊文鋒沒有氣運傍身的原因但是看到的卻是一片迷惘,在楊文鋒身上似乎是應該擁有一份天大的氣運的,但是那氣運卻似乎被人強行剝奪了出去卻又不影響楊文鋒本身的生活,這讓王羲頤充滿不解。
既然是剝奪了對方的氣運自然是從根子上讓對方變得糜爛從而達到一種近乎無解的迫害,但是如今的楊文鋒非但沒有受到迫害反而以一種如同大鵬一日九千里的速度在成長,這又很難解釋。
不過這並不是他王羲頤要去擔心的東西,既然他的先生已經見過楊文鋒,那麼無論楊文鋒身上有什麼古怪他的先生都應該知曉,他的先生沒有去幫小師弟解決那就說明這對楊文鋒並無害處,自然不需他去擔心。
看到楊文鋒的異樣,感覺地到他身上那不斷攀升而起的氣勢徐博溫站在原地心情矛盾複雜,他自然知曉楊家和武家之間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而兩者都和他關係莫逆這讓他不知該如何去做。
若是站在武皇這邊他自然應該去遏制楊文鋒,但是理智覺得他不應這樣去做,他總覺得武皇和楊王之間應該還有解決的餘地,況且恐怕過不了多久這天淵就會發生鉅變,到時候若是沒有楊家那這鉅變該如何應付?
“你們這兩家啊,到是給我出了個難題,看這楊文鋒這樣還指不定會如何,且隨它吧!”徐博溫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
好在楊文鋒如今雖然氣勢驚人但是這份氣勢更多的還是對於讀書人來講的,這並不是那種武道修行的氣勢所以就算是成功至少不會造成太大的波動,所以徐博溫還是選擇沒有遏制對方,倘若今日的楊文鋒要是那一步入一品的話依照那日對方在翰林院的行事那恐怕徐博溫就不是這種態度了。
楊文鋒就這樣站在原地,除了那要應運而生的文魄氣機之外這個時候還有一種氣機在楊文鋒的意識之中升騰而起,那股氣機如同一條血色線蟲在楊文鋒的意識之中游走,它開始壯大又壯大,轉眼之間化爲一條血色巨蟒向着那片氤氳模糊的識海席捲而去。
那巨蟒所過之處幾乎無所阻擋,但是到了那片模糊識海之前便開始搖頭晃腦停了下來,而那模糊識海之中有冥冥薄霧在那片識海周圍蔓延開來,如同築成一道城牆一般。
那冥冥霧氣周圍隱隱約約有讀書聲傳出,楊文鋒可以清晰地聽到那些讀書聲大都是他前世所做的一些詩詞,而隨着那讀書聲開始傳出周圍冥冥霧氣愈發翻滾搖晃轉而金光大盛,而伴隨着那霧氣的不斷壯大那條血色巨蟒開始愈發侷促不安。
最終那血色巨蟒開始繞着那金色霧氣不斷衝撞,而楊文鋒此刻意識時而清明時而被殺戮之極所包裹,楊文鋒睜開雙眼,他的一雙眸子不斷在血紅與正常之間互相裝換,看起來異常詭異。
在楊文鋒的意識之中此刻正如同翻天覆地一般,那血色巨蟒夾帶着殺戮之氣悍然衝撞翻滾,而那即將誕生文魄的霧氣被撞散再凝聚,原本即將凝聚起來的趨勢大幅減少,若是長久這樣下去不見得可能將文魄凝聚而成。
“沒有文脈氣運作基想要凝聚出文魄還是難啊!即便是你楊文鋒今日有這機緣在這裡也是難如登天,雖然我不清楚你體內還有什麼,但是看起來是對你凝聚文魄百害而無一利。”看着楊文鋒如今這樣子和他身上若隱若現的那股暴虐凶煞的氣機徐博溫便可大致猜出如今的楊文鋒怕是並不好過。
最終那血色巨蟒開始愈發壯大,它盤踞在楊文鋒的意識之中如同佔據了半壁江山一般,那血色巨蟒昂然擡頭對着楊文鋒的識海最深處發出一聲巨吼,這一吼他的意識世界頓時如同地裂山搖一般。
在這一吼之下楊文鋒的意識開始模糊,宛如風雨之中的一葉扁舟在隨風飄蕩,隨時都可能被席捲而空。他開始想到很多事,想到很多人,想到上一世的悲苦,想到這個世界的陌生,想到他第一次見到這楊府的微微顫顫。
最後他想到了兩個人,一個讓他徹夜守着病榻卻最終換來了幾百首悼亡詞,另外一個從九天之上摔落於泥濘之中,爲了他魂歸不知何處。
“原來,我這兩世皆披風攜雨而活着!”楊文鋒眼神暗淡而無神,他喃喃自語,全身的氣機開始呈現一種消散的頹勢。
“你可知這一切緣何而起?全因這個世道無情,這樣的世道又有什麼用?”在他的意識之中忽然有宏宏天音直刺他的識海。
“你可知你妻子死後世人皆說她是紅顏禍水,惑你害你英年早逝,就連她的墳瑩都被搗毀?你可知你的母親被你楊家所守之武家害的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那道聲音繼續在楊文鋒的心中想起,而與此同時他識海之前的那血色巨蟒聲勢更勝,隨時都可能進入他的識海之中。
“入了殺戮之極你便可替他們報仇,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誰也阻擋不了你的!”那聲音繼續蠱惑着楊文鋒,而此刻的楊文鋒不斷喘着粗氣,心中滿是怨懟。
“我恨,恨上天不公不能讓兩人長相廝守,恨她病榻苦痛我不能代勞;我也怨,怨他武家太過絕情,怨我自己無用無能無法扭轉局勢,害母親爲我所累!”楊文鋒低聲呢喃,他滿臉淚水,一張臉面無表情卻身痛刻骨。
在這畫卷世界之中沒有人可以感知到楊文鋒這裡的情況,只有兩人能窺得一角,一個是那徐博溫,另外一個便是這畫卷之主王羲頤。
這兩人一人是不想幫他,一人是想幫他卻不敢貿然出手。
“我這小師弟身上怎會有這樣濃郁的殺氣,他小小年紀竟沾染這樣大的因果,如此一來凝聚文魄可就難上加難了!”王羲頤眉頭緊皺,先前他和徐博溫的想法一樣,只是認爲楊文鋒的文運不夠,但是如今看來怕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有我在此,文運算得了什麼?”王羲頤輕聲開口,隨後他輕描淡寫遙遙向着楊文鋒一指。
這一指之下頓時有一股洶涌文運向着楊文鋒涌去,而看到這一幕徐博溫欲言又止,同時心中駭然。
這王羲頤竟如此輕描淡寫便將如此文運轉嫁到楊文鋒身上,此種手段簡直駭人聽聞。
但接下來的一幕不只是他徐博溫,就連王羲頤也大吃一驚,那洶涌文運繞着楊文鋒轉了一圈之後便又回到了王羲頤身旁,王羲頤的手段竟然全然不起作用。
“文運無法加身?”這個時候王羲頤開始有些心慌,這意味着他此刻只能看着楊文鋒凝聚文魄,而偏偏對方身上無半點文運,又被因果纏身,如此一來此刻的楊文鋒簡直便是九死一生。
“是我害了小師弟!”王羲頤驀然起身,他捧起腰間的那捲書渾身氣勢暴漲,這一刻就連早已成勢的太師徐博溫也爲之駭然,這一家學宮之主果然是他無法企及的高度。
王羲頤想要做最後的努力,即便是需要他本身付出極大代價他也在所不惜,但他卻依舊不敢妄動,因爲他沒有把握,冒險爲之是拿他小師弟的性命在賭。
“既然恨,既然怨,那你還在等什麼,爲何不入殺戮之極,爲何要這樣痛苦?”那聲音再問楊文鋒,而楊文鋒早已滿臉淚水。
“她當初躺在病榻之上和我說過,不要對這個世界失望,尤其不要爲她而對這個世界失望!”楊文鋒聲音嗚咽,充滿悲嗆。
“我孃親要我善待這個世界,就算是別人負了我們,我們也不能總念着別人的惡,她要我一輩子做好事,睡好覺,別恨別人!”楊文鋒擡頭抹了抹滿臉的淚水,隨後他又努力讓自己咧了咧嘴輕輕笑了笑。
“你們放心,無論我如何去恨,如何去怨,也絕不會讓你們失望!”他最終眼神堅定,最終不去入那殺戮之極。
“不識好歹,你以爲這殺戮之極是你想不入便不入的嗎?況且你今日想凝聚文魄,就憑你這空空如也的文運,你能如何?即便是我一時無法控制你,但你也未必能堅持得住!”楊文鋒意識之中的那條巨蟒冷哼一聲隨後化爲一模糊人影,那人影一身血紅,似乎渾身都流淌着鮮血一般,他盤腿坐於楊文鋒的識海之前,朦朦朧朧宛如厲鬼。
“文運嗎?或許這個世界的我沒有,但是……
“回首向來瀟灑處,也無風雨也無晴。蘇子這份灑然是否有人真的見過?”楊文鋒開始沉默良久之後喃喃自語,隨着他讀出那句也無風雨也無晴之後在他的意識之中開始有模糊人影一閃而逝,那人影似乎坐於一葉扁舟之上從楊文鋒的識海之中緩緩劃過,雖一人卻有那種天地爲之動容之感。
楊文鋒的上一世也曾坐過文壇共主,而在他之前,那無數年之中曾經有多少百舸爭流光彩奪目的聖人出世,即便這些人身上那如日中天的文運非楊文鋒的,但同爲讀書人又如何不能理解對方心境呢?
所以楊文鋒有感覺,只要他問心無悔,只要他能同那些聖賢“一心”,他便可以有文運傍身。
所以此刻楊文鋒的身上開始有點點文運起伏,這種感覺在徐博溫此類氣運大家的眼中就像是有顆氣運種子在對方身上開始發芽,又如同枯死冬日裡的河牀開始有破冰之隙,雖算不得什麼氣運濃郁但是卻勝在生機昂然。
“恩?有文運開始誕生,觀這文運似乎不屬於任何一方我所知的聖人真是奇了怪哉。看起來先生的這位弟子,我的這位小師弟還真是不簡單吶。”王羲頤自然也能感覺到楊文鋒身上的變化,甚至他比之徐博溫感受的更加真切。
那文運似乎被某種手段或者是某種力量壓制於楊文鋒的神魂最深處,若不是此刻楊文鋒自己激發而出恐怕就算是他王羲頤也根本探查不出分毫。
“瀟灑?不入我殺戮之極,你這輩子也就只能如深閨怨婦一般怨天尤人,活該你楊家被人欺負,活該你楊文鋒被所有人唾棄!”那血色身影冷笑開口,隨後他緩緩站起身。
“別看如今你楊家還有餘威,別看你楊文鋒開始洗白,可是這一切都是空中樓閣,你信不信!”那血色人影於楊文鋒識海之前一抹,頓時有畫面浮於他的腦中。
那是血海屍山之中楊家被血染折斷的旌旗;那是堆堆荒蕪墳瑩前雜草叢生無人理;那是楊府破落坍圮落魄不堪?
“這是未來,是你們的歸宿,也是我對你最後的忍耐和仁慈!”聲音冰冷有縷縷殺氣刻骨,那縷縷殺氣想要浸透楊文鋒的識海時刻都在找尋機會。
楊文鋒識海搖曳如風中湖海一般,他深呼吸一口氣隨後又緩緩坐於席案之前,他伸出手握住那支早已墨水乾涸的筆隨後心中大定。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楊文鋒輕聲自語,他手中的筆凌空書寫,而在他的識海之中有一老者捧書背對着整個世界,那是所有讀書人的源頭,也是他之前世界的第一位聖人。
“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隨着那位儒家第一位聖人的身影模糊,楊文鋒識海之中又有一
以裘褐爲衣,以跂礄爲服的中年人緩緩而過,而楊文鋒的手下那支筆也從未停下。
隨着楊文鋒的動作,他身上的文運開始強盛而起,在徐博溫和王羲頤眼中原本楊文鋒身上的文運就如枯死的種子一般,但從剛纔開始已經發芽,到如今已經迎風朝展似茁壯生長的一顆新芽。
此刻在王羲頤的世界之中他自然所觀所感最爲深切,他分明能感覺到這些文運的源頭都是楊文鋒本身,但是卻弄不明白這其中緣由。
若是楊文鋒本身負有文運又爲何能隱而不發,難不成他是和王羲頤一樣可自由控制自身氣運的儒家聖人?這簡直駭人聽聞。
要知道除了先天自帶文運之外後天想要獲取文運的方法有很多,例如教書育人,科舉得中等等都會增取一部分文運,但這些文運也都歸於先天所有,也就是“受之於天”的意思。
後天想要通過自身獲取文運,或者說是文運的源頭就是己身的方式也有,但是想要達成可謂比登天還難。
所謂自身便是文運的源頭的那種人莫不是爲這個世界作出大的影響或者是大的改變的那類人,這類人或是學問深如浩瀚無邊教化衆生,或是一脈源遠流長長久影響着蒼生所走方向,這一類人都有一個統一的稱呼“聖人。”
楊文鋒此等年紀自然不可能爲聖,但是這些文運確實又是他自身所生,而看到他凌空所書所寫王羲頤眼神溫和而明亮,因爲在楊文鋒所書寫的那些道理之中有很多都和他王羲頤一脈相承,除此之外他這位小師弟身上的殺氣也開始逐漸變淡,而對方身上的文運雖然不算濃郁倒卻勝在生氣愈發濃郁。
王羲頤運用一方偶有所得的法門去觀楊文鋒,他雙目同體雪白,在他的眼中氣運流轉有各種相對顯形。或漆黑如墨;或流光如虹;或淡如煙雲;而如今的楊文鋒在他眼中則如一部書,一部他自幼年便捧起的那本書。
楊文鋒的筆下,那些凌空而書寫的句子在王羲頤的眼中如同呼嘯而來的狂風驟雨一般,這些風雨呼嘯而過,吹過他的心田,淋過他的世界,這份意氣何止幾分文運可比。
同樣有此等感覺的還有那徐博溫,只不過他不如王羲頤感受的那麼真切,但是此刻他分明也感覺到了楊文鋒身上那股特殊的韻味,那種感覺就如同多年前他一朝悟道時的感覺很相似。
筆落驚風雨,文運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