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能夠一輩子按自己的性格而活是一件幸福的事,但是有些人在現實面前不得不去轉變自己的性格去爲別人而活,世間無奈人無奈事大都如此而已。
“殿下如今能這樣說着實讓我這一無是處的老人家心裡好受不少,其實當年元帥也曾和我說過在玉陵城的日子。
他曾經說過,如今的日子雖然讓他心裡不夠爽利但卻也沒有那麼壞,當年軍營之中有我們這些老兄弟,如今這楊府之中有他的妻兒,兩者都會讓他很安心。”
老人笑着看着身旁的這位楊家二子眼神有些欣慰,他能想到若是楊王能夠聽到如今楊文鋒這番話怕是更會無怨無悔吧。
對於老人寬慰的話楊文鋒不置可否,同時他的心裡更多的是多了一些暖意。
“這些年我讓各位寒心了。”
楊文鋒並未說什麼豪言壯語而是沒來由來了這麼一句話,聽到他的話老人先是一愣繼而搖頭。
“寒心倒是不至於,起先我們這些老人是有些失望的,但是後來我倒是慢慢想開了很多。
憑什麼我們楊家的後人便要繼續去做那不痛快的挑擔之人?憑什麼我們楊家之人不能去享受這太平盛世?這天下蒼生又憑什麼都要我楊家之人去考慮承受那麼多?”
老人停下了腳步眼神有些悲涼,他的語氣說不出的憤懣。
“如今看到殿下這個樣子我這老人家其實心裡並未那麼好受,也不知爲什麼,原本心心念念想着殿下若是人中龍鳳該有多好,可是到頭來到了這一步卻真的高興不起來了。”
老人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的神色,而楊文鋒則只能輕輕過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示意老人不必如此。
這種感覺其實他可以想得通的。
這種心情大概和所有貧寒家中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子女因爲家中貧寒太過懂事,過早地去幫家裡承擔了太多的擔子的那種心情差不多。
一方面欣慰孩子的懂事,另一方面卻總覺得是因爲自身沒有本事,做到不夠好才過早的讓子女承擔了太多,欣慰之中更多則是夾帶着愧疚。
“您不必如此,比起你們來說我爲這楊家做的真是太少了,那些年是我錯了,好在現在還並未太遲。”
楊文鋒對着老人家深深行禮之後低聲道。
“不敢,不敢,是我等有眼無珠誤會了殿下,如今的殿下怕是再無人能多說什麼了。”
見到楊文鋒行禮身軀佝僂的老人連忙扶住楊文鋒擺手道。
“其實你們並未看錯的,”楊文鋒輕輕嘆了口氣。
“什麼?”聽到楊文鋒的話老人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沒什麼,我們走吧。”楊文鋒展顏一笑沒有再多解釋什麼。
其實當初的楊文鋒紈絝度日一部分是韜光養晦不假,但是更多的則是一種“避世”之舉。他所做的不過是想要於此世之中逍遙度日而已,至於楊家如何他所慮甚少。
如此說來他當年的紈絝很大程度其實是真的,那楊家這些老人也並未看錯。
他楊文鋒自身的錯他從來都不曾自己欺騙自己,楊家給予他這十幾年的“任性”和如此深沉的情讓他意識到他當初所做所爲皆是過錯。
他是楊家人,這輩子便一直是了,至於來生如何,且待來生再說。
兩人走到陰陽塔之前老管家便止住了腳步讓楊文鋒一人登樓。這陰陽塔是這楊府之中的禁地,非楊家人絕不可踏足之內,即便是強如一刀那樣的人也從未踏足過此樓。
楊文鋒入玉陵之後決心入局之時第一件事便是修行武道,而那時楊繼便讓他在此地登樓。
他於陰陽塔一層之中曾獲殺戮之極種子和飛仙之力種子,此後踏足武道一日千里,今日踏足陰陽塔二層不知會獲取什麼。
入陰陽塔二樓,入眼依舊是很尋常的擺設裝扮,只在和擺設裝扮令楊文鋒有些奇怪。
這陰塔二樓所陳列擺設竟和楊文鋒於冷香小築的書房只在所擺設一般無二,各類物品所放位置都不致相仿。
“殿下來了,我於此地等候多時,終於等到了相見之日。”
在塔中書案之旁坐着一人,那人背對這楊文鋒手捧一本書卷,此刻應該是聽到了楊文鋒入樓所以出聲。
看着那書案之前的背影楊文鋒覺得很是奇怪,不知爲何,他看到那個背影便覺得異常熟悉,而此刻對方開口之後這種感覺便更是強烈了很多。
對方的聲音也極爲熟悉,只是一時間楊文鋒並未想起是在哪兒見過而已。
“我們在哪兒見過?”楊文鋒看着那極爲熟悉的背影眼神疑惑道。
“素未蒙面但卻也算的上是日日相見了。”
那人說了一句讓楊文鋒摸不着頭腦的話,隨後便站起身來。
那人轉身走過書案,將自己暴露於光亮之中。
看到那人的面容楊文鋒倒吸了一口涼氣,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那是一張他楊文鋒日日夜夜都見到的面容,那張面容分明和他楊文鋒長得一般無二,活脫脫是從一個磨子裡刻出來的。
加之此刻想起對方說話的聲音楊文鋒纔想起對方竟然連聲音都和他一模一樣,如今仔細打量一二,兩者身形都差不了多少,對方完全是一個復刻般的楊文鋒。
“驚訝嗎?這些年來我每日每夜都在模仿殿下,殿下的脾氣,殿下的一言一行,殿下的筆跡,甚至是殿下的種種過往經歷我都一清二楚,幾乎都要比殿下自己都要清楚了。”
眼前這位和楊文鋒一般無二的年輕人灑然一笑,其音容笑貌在楊文鋒眼中都如同看到了自己一般。
這種感覺讓楊文鋒感覺到很詭異,如同在和自己對話。
“是楊繼讓你做這些事的?”
面對如今這一切楊文鋒看着面前另一個自己大致有了一些猜想。
“算是一種交換吧,殿下不要覺得這對我來說有什麼不公平的,以此來換的殿下同樣的待遇,不過是犧牲掉一些自由而已。”
少年說的非常平靜,似乎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最爲稀鬆尋常的事情一般。
“長着一張和殿下酷似的面容,之後經歷一些醫家的手段最終變成這樣,這可比之那易容之術可要高明太多了,
楊王曾許諾在下,在需要的時候由我代替殿下三次,而承諾便是在下可以享受殿下所享受的資源,這便是我存在於這裡的緣由。
殿下身性多疑,對於任何事都想要追究其根本纔會爲之,所以不用殿下吩咐,我自然會將這些告訴於殿下。”
未等楊文鋒開口他面前這位少年便自顧自說出這一番話,而真正的楊文鋒長出一口氣,腦海之中也略有思索。
他大致可以猜出楊繼安排此人的用意所在。不得不說楊繼這些年的籌劃確實是事無鉅細,而此人所出現的時候也確實解決了楊文鋒的一大難題。
原本他還擔心這次出行明面上是代朝庭出使野萍學宮,除他之外還會有其餘進士同行,到時他難免瞻前顧後,無法去潛修武道,如今有了這個與他神形相似的楊文鋒那麼這一切便都不再是問題了。
“這一次需要你代我前往野萍書院走上一遭,這便是第一次機會,具體準備時間只有三日,可有問題?”
既然對方已經將該說的話都交代清楚那麼楊文鋒也不再需要多說什麼,接下來便是安排之後替代的相關事宜。
“可有同行?沿途相關事宜如何?”
替代楊文鋒的少年臉色平靜,顯然對於此事早已心有準備。
“之後我會讓哨子將相關資料交予你,另外我之後還會想辦法準備一種聯絡方式來供你我聯繫,若出現紕漏便於補救。
另外,我還會想辦法看看能否找幾個高手於你同行,不然堂堂楊王世子大張旗鼓出玉陵身邊連幾個像樣的高手護衛都沒有那便太假了。
除了這些表面文章之外最重要的還要靠你,這幾個月我在玉陵鬧出諸多動靜,很多眼睛已經注意到我,到時我的行爲舉止,我的修行境界等等信息怕是會泄露很多,如此一來要做到不被那些個惦記楊家的人發現着實不易。”
其實在之前王羲頤告知楊文鋒他有希望離開玉陵之時楊文鋒便想過諸多計劃,雖然那個時候他不確定是否能夠離開玉陵,但是至少有備無患。
另外,在王羲頤更早之前楊文鋒便想過如何離開玉陵這個問題,其中李代桃僵這個辦法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只不過當時感覺有些不好實現容易露出馬腳而已。
如今他之前的那些個想法籌劃便都可以派上用場了。
楊文鋒對面的那個年輕人聽後略微點了點頭,隨後他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其實我剛纔所問不過是看看殿下到底是否事先知道一些事罷了,如此看來殿下是不知了,既然不知卻也能在片刻間想到相關諸事,看起來殿下這金玉其內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看殿下的樣子不像是裝模作樣那我便心中瞭然,殿下怕是對自家勢力如何所知甚少吧,據我所知,殿下如今所走之路恐怕楊王和你的兄長早已爲你安排妥當了,在殿下來此之前便早已有人替你安排。”聽到這位和自己一般無二的人開口之後楊文鋒微微皺了皺眉隨後便又釋然,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而後不置可否。
看到楊文鋒的表情書案之後的另外那個楊文鋒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但不過一閃而逝而已,他很快便又恢復了先前那對一切淡然的樣子。
“這些年你過得其實並沒有那麼輕鬆對吧,說是享受和我一般的待遇,可你我都知曉那不過是一句戲言而已,對於你,對於楊家來說都是如此,就比如如今是我站在你的面前而非你站在我的面前一般,看似相差無幾,實則天壤之別。”
楊文鋒看着那位和自己一般無二的少年語氣之中透漏着濃濃的冷意。
“殿下所言不虛,畢竟殿下才是真正的楊文鋒,殿下自有楊王爲你謀劃,有一個兄長時時刻刻照拂你一二,不論是武道修行還是科舉文脈都有楊家爲你鋪路,你只需要按着既定的路線一步一步走下去便能達到常人幾輩子難以企及的高度,我雖可獲得某些和殿下一樣的待遇,但與殿下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覺察到楊文鋒話語之中的冷冽之後這位和他面容一般無二的少年似乎未曾有任何異樣,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贊同,看起來並未有任何憤懣的神色。
“我自己的路我自己去走,不需要任何人爲我鋪墊,至於他們的謀劃,當真是多此一舉。”
楊文鋒臉上突變,他滿臉憤懣的神色繼而轉頭看向那位笑容恬淡的少年。
“接下來是不是想看到我暴怒對你出手,然後再裝作無意之下讓我自己敗於你手?你還想聽到一些怎樣因爲我不甘心自己被安排而失去理智的話,我一併說與你聽就是。”
楊文鋒驀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原本憤懣的神色也剎那間消失不見,轉而同樣是一副淡然的模樣。
“殿下此話何意?”那位同他一般無二的少年臉色先是一變滿臉愕然之後迅速變爲一臉疑惑的神色。
“知曉我性格的人都知道我最討厭被人安排,而且自尊心極強,最受不了被人擠兌,若是聽到我自己想過的一切其實楊繼他們早已爲我安排妥當的話難免會心生怨氣,若是再受些挫敗的話那很容易和當年一樣一蹶不振,對不對?”
楊文鋒笑着看向那另外一個自己笑容玩味。
“殿下想多了,我並無此意。”那位同樣容貌的楊文鋒開口否認,他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其餘的情緒,但是他的心中卻早已波瀾起伏。
“沒有嗎?若是沒有最好,就當是我閒着無聊和你開個玩笑罷了。”楊文鋒並未繼續多說什麼,也沒有不依不饒去追究這位替身的小心思。
他只是看着對方的眼睛認真凝視一番之後便再無話說。
那位少年看着面前這位這些年他一直模仿的對象心情複雜。有羨慕,嫉妒,也有無奈和感慨,如今四目相對更多的則是一種釋然。
他本名爲宋承楊,天資才氣也是萬中無一,如今作楊家二子亦是如此,至於將來誰立足於誰之上且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