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放榜之後第二日按照慣例會由武皇接見殿試三甲以及一衆進士,一方面是對於殿試的一個結尾,另一方面則是會對這些鯉魚躍龍門的士子們進行一個安排。
臨近天明之後楊文鋒返回冷香小築梳洗一番,之後由脂粉幫他穿戴整齊。
今日的楊文鋒身穿一襲白色長袍,上面則由金線於袖口領口以及後背袖有梅蘭竹菊等飾物,華貴而不顯粗鄙。
脂粉看到今日風姿卓約的自家公子從始到終眼神之中都充滿崇拜之色。
在她的眼中恐怕從始到終自家公子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優秀的男子,這份相信從未更改過半分。
此刻一身白袍的楊文鋒筆直站立,本就面容清秀柔美的他在一襲白袍的襯托下更顯逍遙出塵。
楊文鋒整理好衣衫之後閉目片刻,隨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我去了,”
“公子請,此去一遭,天下誰人不識君?”
脂粉眼眸明媚如春日裡最爲和煦的那一抹朝陽一般。
楊文鋒走出小院之後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後展顏而笑,今日之後當真是開始揚名天下了。
同樣由宮人領着入內城太極殿,不知是上一次劉雨溪的緣故還是殿試之後的結果,這一次來領着楊文鋒的宮人異常謹慎小心,一路倒是沒有橫生枝節。
照禮是羣臣上殿進行朝拜,而荀攸楊文鋒等人則被安排與太極殿之外等待傳候。
殿試之後進士及第的人有百餘人之多,但是在今日可以入太極殿的註定只有寥寥數人而已。
正因爲如此,他們被安排所等候的地方都有很大區分。
如同羣臣上朝一般,最靠前的自然是殿試三甲,之後是那二甲,三甲之人。
楊文鋒與荀攸楊延和三人並肩而立,他與荀攸早已熟悉只是對於這位楊延和並未有任何瞭解。
“沒想到世子殿下不只是武道修爲突飛猛進,就連這經史文章也是如此通達,看來當初是我看走眼了。”
荀攸低聲而語,但是並未有那種因嫉而惱的表示。君子之爭,本就和君子之交一般平淡如水。
“自科舉以來,高中者多士族子弟,偶有寒士鯉魚躍龍門,但藩王世子和王公貴族高中三甲者可謂是前無古人了。”
楊延和笑着對着身旁的楊文鋒拱手示意。
“翰林院曾有一位老匹夫於玉陵傳書,他說豪門多紈絝,尤其像是我這樣子的,不可能有真才實學。”
楊文鋒淡然開口,而另一側的荀攸則面色有些慚愧。
當初楊文鋒於翰林院之前大鬧,正是由此事引起,而如今楊文鋒高中探花一切都不言而喻。
“當初翰林院那位大儒倒是有些自取其辱了,若非世之殿下的身份恐怕今科科舉還能更進一步吧。”
楊延和笑着看了荀攸一眼,對此荀攸不置可否,既沒有否定也沒有承認。
“當初翰林院所做所爲卻是不妥,若是可能,荀攸自當賠禮道歉。”
“沒有必要,讀書人排擠讀書人從古到今皆屢見不鮮,我能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已是幸事,又何須在意?”
楊文鋒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隨後他便不在言語。
“此話倒是值得咀嚼一二啊。”楊延和略微有些愣神,似乎是在思索楊文鋒的話。
看到楊文鋒再無說話的打算荀攸也不在言語,況且此刻位於太極殿之前確實不宜多說什麼。
等待的功夫楊文鋒忽然想起一事,於是他轉頭開始在後面的人羣之中尋找。
果然,在他轉頭之後在身後便看到那個熟悉的眼神,不出所料,衛寅果然也順利通過殿試,而且還在二甲之列。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今天的朝會按照慣例是不議事的,今日的主角就是這些高中的士子們,所以很快便有宮人從太極殿內走出。
“宣今科殿試三甲,狀元荀攸,榜眼楊延和,探花楊文鋒,二甲前二十入太極殿面聖。”
一位身披黑色內侍長袍的大太監於御道之上朗聲開口。
平素裡上朝時傳喚朝臣的都由專門的奏事官喊話,今日特殊,傳喚的竟然是武皇身邊的御用內監,如此一來更顯鄭重。
在這位御用監管事傳旨之後楊文鋒等人便開始入殿。
太極殿之前的兩旁此刻站滿了那些官階不夠入內的朝臣們,此刻楊文鋒等人在羣臣矚目之下緩緩登上御道,兩旁是旌旗招展,一羣士子衣袖飄搖,腰間珠玉叮噹走在御道之上,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恐怕讀書人的寫意風流在這一刻算是最爲得意。
太極殿內威武雄渾氣勢依舊,武皇高坐於龍椅之上俯瞰羣臣頗有獨掌天下的帝皇之勢,之後便是殿內兩側的羣臣,如今這一殿之內便是囊括了整個天淵國最爲權勢彪炳的一羣人。
走入殿閣中央,之後向高坐龍椅的武皇行禮之後便是接下來最爲重要的環節。
按照往屆科舉的規矩,殿試三甲者基本都會入翰林院作修撰和編修,其餘二甲則是在翰林院成爲庶吉士,等待機會在各衙門受職,但楊文鋒很清楚,今科科舉絕不同於往昔。
據朝堂上傳來的消息,武皇有吏制改革的提議,另外還有各種新政即將退出,爲的就是改革如今玉陵朝堂之上職務混淆,效率有限的現狀,如此一來則必然需要更多的人才。
加之之前那位人間無敵的讀書人曾和楊文鋒說過的話以及王羲頤所提到的那一筆“交易”,此些原因交織在一起決定了今科的科舉必然會激流洶涌。
叩拜之後武皇笑着招手示意他們平身,隨後武皇看着這些個新晉朝堂的士子們笑容和煦。
“你們的文章朕都大致看過了,其中荀攸之文氣勢雄渾壯闊,如滄海之上垂掛明月,灩灩隨波千萬裡,當得宰輔之才”
由武皇對於他們這些士子作出一些象徵性的點評,雖無具體用途但所有人都知曉,武皇的點評可能很大程度決定了他們未來在朝堂之上的進升之路是否坦途。
宰輔之才,如此評價他荀攸未來在這天淵朝堂之上豈能不扶搖而上?
“謝陛下擡愛。”荀攸執禮而致謝。
“楊延和文章朕看頗有上古之風,行文多縝密而延續儒家古風經典,當得起繼往聖絕學。”武皇繼續開口,對於武皇的評價榜眼楊延和也行禮謝恩。
“當然,你們之中朕最看好的,也最爲意外的還是朕點的這位探花郎啊。”
武皇這句話一說完朝堂之上的氣氛便有些微妙,幾乎所有人或明裡或暗裡都將目光投向場中那個挺拔的身影。
聽到武皇所指楊文鋒面無表情,他微微往前邁了一步然後擡頭看向大殿之上那個身影。
“謝,武皇。”楊文鋒的聲音不卑不亢,他昂首而立,如同楊家軍中每次大戰最先挺立而起的那道大纛。
“楊王有平定兩國之功,之後更是滅前朝動亂,平江湖紛爭,如今依舊爲我天淵遠赴邊疆,朕以爲楊王的兒子將來世襲罔替,也必可守土安民,未曾想他的二子竟然可以高中我朝科考進士,我想不只是朕,這朝堂之上滿朝文武估計也都很意外吧。”
武皇面露微笑俯視羣臣,這一次滿朝寂靜,氣氛說不出的古怪。
羣臣之中有面無表情作沉思狀;有面容猙怒之色卻又強行壓下來的;更有面露猶豫之色悄悄觀察那些個以往自己效仿的那些大佬的表現,但令他們失望的是這些人此刻都如古井一般無聲無息。
“楊家自有我大哥世襲罔替,至於我,當年紈絝玉陵,承蒙各位大臣擡愛,估計在這太極殿內沒少言語我這紈絝不堪敗壞楊家名聲,更是敗壞咱們天淵清譽吧。”
楊文鋒向前邁出一步向武皇行禮,而後也笑而回應。
他看着這些王公貴族將相公卿眼神之中有些許的嘲弄之色。
“朕早就說過虎父無犬子,諸位如今可信了吧,朕觀楊二郎之詩文多飄逸瀟灑,落筆之間往往不拘泥於古文,如鴻雁孤影沙洲冷,又似風過竹海風婆娑,極好是極好,不過孤冷氣多了一些。
你這孩子面相不像楊繼那般粗獷,反倒更像你故去的母親多些,舊時便有文魁狀元,風流探花這樣的說法,今日這探花郎給你這孩子倒是頗爲適合。”
武皇輕輕笑了笑隨後看着玉階之下的楊文鋒不輕不重的做出如是點評。
武皇的語氣雖不像是點評更像是對於自家晚輩的一些親近話,但在楊文鋒聽來不過都是一些虛與委蛇罷了。
當聽到對方提起故去的王妃之時楊文鋒的眼神微微顫動了幾分隨後便又恢復平靜,他直視皇位之上的那位武皇隨即又一次謝恩。
“謝,陛下。”
聲音有意停頓了幾分,隨後不卑不亢驟然謝恩,一時間有些還在思量如今楊家處境與武皇態度的一些個朝臣都被嚇了一跳。
楊文鋒退後一步站回原處,武皇輕輕搖了搖頭也未再多說什麼,便當是對方的孩子氣而已。
朝堂之上除了那些比較心大的和一些個懶得去留意這些的之外,自然也會有一些比較敏感之人注意到楊文鋒行爲以及語氣之中的那些不敬。
當然,這個時候武皇不表態,那些個大佬也不言語自然也輪不到他們出聲,於是只能在心中暗罵一聲不懂君臣之禮的蠻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