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明白了吧。”
宋王深深瞥了一眼老管家，知道他也已經反應過來了。以宋、王兩家的交情，再加上王嚴本身過人的統帥和指揮才能，本來是最好的人選。但是現在，反而是最不適合的。
“而且，磧西都護府有大半的胡人，胡人生性桀驁，難以降服。如果空降王嚴過去，磧西都護軍中的漢人也就罷了，但是那些胡人是絕對不會服他的。王耿直一向苛刻，治軍嚴謹，但是難道他能一上去就把一半的磧西都護軍全部殺掉？陛下要的是派人去穩定磧西的局面，鎮守烏斯藏和西突厥汗國，而不是還沒開始對付烏斯藏和突厥，就自廢手腳，互相內鬥。”
老管家沉默，在政治上他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商量對象，這方面也插不上嘴，無法給予宋王太多幫助。
“老管家，幫我去一封信，把這裡的事情告訴他，問問他的意見。”
宋王沉吟片刻，突然開口道。
“是，老奴這就去辦。”
老管家嘴脣蠕動，很快應聲而去。
整個宋王一系，如果說能在各個方面給予宋王最大幫助的，絕對是王衝無疑。夫蒙靈察這麼厲害一位大都護，軍伍中幾十年的資歷，位高爵隆，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居然被王衝一步步的拉下馬。
現在的京師之中，王衝的聲名早已不知不覺達到了一個極高的地步。儘管王衝遠在邊陲，還沒有步入朝堂，沒有參政議政之權，但是在很多王公權貴、世家一流眼中，這一位早已是如日中天，恐怕比起許多的朝堂老臣，還要讓人忌憚。
而慢慢的，就連宋王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現在對於王衝越來越看重，無形之中，一遇到難題，下意識的就會聯想到王衝，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意見。
……
數天之後，烏傷，鋼鐵之城。
王衝看完宋王的來信，放下信箋，久久不語。
“怎麼樣，有注意了嗎？”
許綺琴坐在一旁，白衣如雪，妙目中眼波流轉，吹了口茶沫，櫻脣輕啓道。
“夫蒙靈察的侯選者不是那麼好選的，涉及到帝國大都護的人選，一慣都是由朝廷來決定。這種事情，我本來就沒有想過宋王會來問我。”
王衝搖了搖頭，開口道。不得不說，宋王對他的重視，比他想像的還要厲害的多。
“夫蒙靈察是你把他挪走的，那你心裡總該有些人選吧？”
許綺琴道，一邊說着，一邊伸出雪白的纖指，從桌上的碟盤中拿起一塊糕點，輕輕送入嘴中，小口的嚼吃着，姿態優雅從容。在烏傷日久，她參與的事情越來越多，和王衝之間的關係也越來越近。
現在，兩人都是一起吃早餐，有些重要的事情，王衝不但不避諱他，也找她一起參考。
“當然想過。本來磧西大都護，最好的人選就是我的父親，如果他能進入磧西，我們就能方便許多。但是看起來，宋王恐怕還是覺得不行，已經把他排除掉了。”
王衝微微的嘆息一聲道。
宋、王兩家世代交好，磧西大都護的位置空缺，不用自己提，宋王也必然會首先想到父親。但是宋王卻還是來信詢問自己的意見。很顯然，宋王還是覺得父親做爲磧西大都護的人選，還是不夠。
宋王爲人秉直，雖然宋、王兩家多年的交情，但是在宋王心中，最重要的，其實還是大唐和天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另一方面，恰恰也是王衝尊重他的原因。在朝堂裡，宋王能夠力壓齊王一頭，受到羣臣的尊敬，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不出意外，宋王排除掉父親，恐怕也是他統帥的是步兵，而不是騎兵的原因吧。”
王衝有些無奈道。
不同的兵種之間，差別是很大的。西南之戰，父親並非帝國大將級別的強者，但是卻能夠抗住火樹歸藏這種烏斯藏帝國大將的攻擊，靠的就是巨靈天神大陣，集合大軍的力量而獲得的。
但是如果換了騎兵，換了他熟悉的那羣部下，那麼“巨靈天神大陣”根本就施展不出來。而沒有了巨靈天神大陣，父親遇到帝國大將級別的人物根本就不是對手。
——這樣的人是絕對不適合成爲磧西大都護的！
這些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王衝也不由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如果除了伯父的話，你難道腦海中就沒有其他人選嗎？”
許綺琴微微一笑，有些不信。她認識的王衝，一向成竹在胸，鎮定自若，做什麼事情，都提前有把握。這可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王衝。
“哈哈！”
王衝聞言不由回頭，笑了起來：
“其實我要把夫蒙靈察挪走的原因很簡單，有他在，我根本沒有辦法展開行動。像達莽芒波傑夜襲這樣的事情會不斷的發生。而且我所有的計劃，他都會想辦法破壞。就像我在三角缺口建了一個鋼鐵之城，他馬上就會聞風而動。所以，整個磧西，只要不是夫蒙靈察坐鎮，都是可以的。另外，如果父親不太合適的話，那麼也可以考慮鮮于仲通，或者其他的漢人諸將。只要不是齊王那一脈的人，也就可以……”
“但是不管是誰，只要是齊王的人，那麼宋王都是絕對不同意的。”
沒等王衝說話，許綺琴突然打斷說道。
“聰明！”
王衝回頭看了一眼許綺琴，由衷的讚了一聲。
“夫蒙靈察的繼任人選方面，不管朝廷那邊選擇，其實都不是我要關心的。相比起宋王說的事情，我反而更擔心另外一件事情。”
王衝的聲音一落，房間裡，兩個人同時都沉默下來。
夫蒙靈察因爲皇子之爭而關押下獄，王衝在磧西最大的敵人和威脅算是順利的解決了，但是這件事情卻無意中引發了另外一件更大的衝突。磧西都護府至少有一半人都是內附的胡人，而胡人崇尚勇武，簡單的說，誰的力氣大，誰就做主。
當夫蒙靈察在的時候還好，一切還壓得住。但是當夫蒙靈察離開之後，整個磧西羣龍無首，所有的問題立即曝露出來。整個磧西一瞬間至少出現了十幾個山頭，十幾個派系，各自都在爭奪磧西都護軍的統治權。
雖然按照朝廷的慣例，磧西大都護的人選只能由朝廷來指定。但是對於崇尚個人勇武，拳頭決定腦子的胡人來說，這一套根本不管用。
王衝當初反對節度使制度，反對過度重用胡人，也有這個原因。如果換了是一羣漢人，絕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現在的情形，那十幾個胡人將領爭權奪利，很有可能爆發一場磧西都護軍內部的衝突。
“李嗣業，磧西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王衝突然扭頭望着門外道。
“回侯爺，我們已經在日夜監控那邊的情況了。和您預料的一樣，夫蒙靈察身邊那個叫做‘骨都力’的心腹正在大肆的拉攏磧西都護軍中的其他胡人，他的實力極強，本來就是夫蒙靈察的親衛，現在他在軍中的呼聲，已經超過了賀拔野，更重要的是，就連東邊突厥大草原防線上的磧西都護軍都已經開始擁護他了。沒有意外，如果磧西都護軍裡挑一個來取代夫蒙靈察的話，很可能就是他了。另外，我收到信息，這段時間，骨都力恐怕就會採取措辭，壓制賀拔野了。”
李嗣業一身戎裝，守護在門口道。
“另外，根據我們收集到的情報，骨都力有嚴重的反叛傾向。最近他已經發表好幾次言論，表示‘胡人不應該打胡人，大家天然就是一家’，甚至說出要帶磧西都護軍中所有的胡人一起投靠西突厥汗國。”
聽到李嗣業的話，房間裡的兩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王衝，你千萬不要衝動，磧西都護府的事情我們沒有管轄權，大唐的律例我們不能貿然逾越，否則的話，會產生很嚴重的問題，甚至有可能導致我們前功盡棄，滿盤皆輸。更何況，磧西都護軍中還沒有發生大規模戰爭，在這個時候插手，擅自擊殺磧西都護軍的武將，這可是死罪。”
許綺琴在旁邊察言觀色，立即感覺到了什麼，連忙警告道。
“唉，只能暫時放一放了！”
王衝心中嘆息一聲。磧西都護府的事情，現在就是一團亂麻，只能等待新的磧西大都護上任，才能夠將之徹底解決。
“李嗣業，磧西都護府那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給我嚴密監視，隨時注意他們的動靜，一旦發生內亂，不管發生什麼，都一定要介入進去，阻止他們。”
“是，侯爺。”
李嗣業恭聲道。
將一切交給李嗣業，王衝在房間內小憩了片刻，和許綺琴享受完早點，很快從房間裡離開了。磧西都護府發生的事情確實令人心生擔憂，不過對於王衝來說，這些都只是芥蘚之癢，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比這件事情重要得多。
“兩位大師，好久不見。”
在鋼鐵之城，城主府邸的大堂中，王衝見到了闊別已久的阿羅迦和阿羅儺兩位大師。一年多不見，兩人雖然依舊削瘦，但氣色卻好了很多。
“衝公子，有禮了。”
“一年多不見，想不到公子已經封王拜侯。公子如此年輕有爲，我們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人。”
看到王衝，兩位身毒大和尚立即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單掌合什，躬身一禮，神態非常尊敬。當初身毒鬧饑荒，王衝送了大量的牛羊和糧食過去，解了身毒的燃眉之急，被整個身毒視爲最重要的恩人和貴賓。
而且，王衝購買了海德拉巴礦石，給出的價錢非常高，和其他各國的出價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因此，就連身毒最高的大祭司都將他視爲最尊貴的客人。
【今天只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