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承平，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聖皇都很少震怒，更加不會使十二道聖皇令牌這種東西。
只能證明一件事情，雪陽宮的那件事犯了聖皇心中的大忌，它的嚴重性比很多人預想的還要厲害的多。
……
遙遠的磧西，都護府中。氣氛低沉，一片凝重。
京師的事情爆發，磧西都護府中已經早沒有了之前搶奪戰功，獲得朝廷封賞的喜慶。站在昏暗的大殿裡，一名名胡人大將都低着頭，神色惶恐不安。
“都安排好了嗎？”
一聲渾厚的聲音，透着濃濃的霸氣，從大殿上傳來。夫蒙靈察正襟危坐，面沉如水，相比起部將們的不安，夫蒙靈察的反應要鎮定得多，也顯示出了自己爲大將者的風度。
“都安排好了，已經使用飛鴿去通知泣伏利，要他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來，同時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另外，信裡面已經仔細斟酌過，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也不會讓人聯想到大殿。”
夫蒙靈察的左側，一名看起來有些智慧的胡人將領道。
雪陽宮事件爆發，做爲利益攸關方，夫蒙靈察這邊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在所有人裡面，沒有人比夫蒙靈察更關注這件事情了，畢竟，夫蒙靈察可是真正的效忠四皇子，並且寄出了一封關係自己身家性命和前途的“投名狀”。
“大人，可是四皇子那邊……”
大殿裡，幾名胡人部將看着夫蒙靈察欲言又止。
“放心！”
夫蒙靈察擺了擺手，神情淡定從容，自有一種安定人心，令人信服的力量：
“四皇子不會那麼笨，無論任何時候，任何條件，他都絕不可能招出我的。不招出我，他未來還有可能東山再起，但是如果招出我，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京師的流言沸沸揚揚，已經牽扯到大人了，而且聖皇震怒，已經親自過問，並且寄來了數道令牌。我們都擔心這件事情會對大人不利啊。”
幾名部將看着夫蒙靈察都是憂心忡忡。
夫蒙靈察也是眼皮一跳，微微變了臉色。四皇子的事情泄露還在其次，聖皇的震怒纔是最讓人不安的。夫蒙靈察雖然表現的淡定沉着，但要說這件事情對他沒有任何影響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夫蒙靈察就恢復了正常。
“你們不必擔心，這件事情我自有主張。我是西域的老臣，也是胡人之中最早的帝國大將，而且也爲大唐立下過汗馬功勞。不管聖皇如何的震怒，只要沒有確鑿的證據，陛下就不可能憑藉這些捕風捉影的事情治理我的罪。不管這件事情最後如何發展，我都永遠是這磧西的大都護，誰也動搖不了。”
夫蒙靈察說這番話的時候，渾身爆發出一陣風暴般磅礴的氣息，那一雙威嚴的眼眸，在昏暗中迸射出熾目的精芒。在大唐歷練了那麼多年，雪陽宮事件絕不是他遇見的唯一一件難題，雖然沒有那些漢人精明，對於朝廷上的那些棱棱角角，門門道道沒有那麼精通，但是這麼多年，夫蒙靈察早已深深明白一個道理，只要他還是這個磧西大都護，只要他還手握重兵，還可以替帝國阻擋烏斯藏和西突厥汗國的兵馬，聖皇便不會輕易的換掉他這個大都護的位子。
這也是他以胡人身份能在大唐這個漢人朝廷屹立多年的原因所在。
聽到夫蒙靈察自信十足的話，大殿內的氣氛突然緩和了許多。
“報！”
“京師波爾切魯來信，請大人過目！”
就在衆人說話的時候，一名胡人斥候突然闖了進來，單膝跪在地上。嗡，聽到這句話，夫蒙靈察瞳孔一縮，就好像被針紮了一樣。“波爾切魯”這不是一個正常的胡人名字，至少絕不普通，在夫蒙靈察的印象中，只有一個人纔會使用這個名字。
“拿來我看看！”
夫蒙靈察坐在大殿上方，動都沒動一下，只是手指一張，那名胡人斥候手中的信箋立即脫手而出，穿過重重虛空，主動落到了夫蒙靈察手中。
“哈哈，好！就憑這封信，這次的雪陽宮，我安坐如山，誰也奈何不了我！”
夫蒙靈察匆匆的掃了一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雄渾的笑聲震的整座大殿的殿頂都簌簌抖動。笑聲未落，夫蒙靈察很快將手中的信箋傳了出去，在所有的部將中傳了一遍。
“太好了！”
“有四皇子的這封信，大人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
“這回大人真的安全了！”
……
看完這封信，原本還憂心忡忡，一臉緊張的衆多胡人部將頓時精神大振，整座磧西都護府的氣氛也放鬆了下來。
波爾切魯，在突厥語中表示至高無上，未來紅日的意思，是夫蒙靈察當初爲四皇子取的突厥人名字，四皇子崇尚突厥人的勇武，因此特地要求夫蒙靈察爲自己取一個這樣的名字。整個大唐恐怕知道他這個突厥名字的人，寥寥無幾。
夫蒙靈察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大殿裡的胡人部將都是他的心腹，自然也知道。
四皇子的來信非常簡單，只是告訴夫蒙靈察讓他放心，一切已經處理妥當，絕不會有任何東西牽連到他。
“乙那樓，替我草擬一封奏摺，上書聖皇，就說我夫蒙靈察什麼都沒有做，問心無愧！”
最後一句話，一錘定音，整間大殿頓時恢復了平靜。
……
“夫蒙靈察那邊反應如何？”
與磧西都護府相隔數百里的烏傷，一株移栽的大槐樹下，王衝看着一些世家大族派來的丫鬟僕人，在那裡栽種花圃，給花草澆水。磧西本來是一片荒蕪、貧瘠，毫無生氣的地方，但是現在慢慢顯露出另一番景象，充滿了生機，勃勃向上。
“磧西都護府那裡一片平靜，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李嗣業如同一座山巒，站在王衝身後，沉聲道。
“夫蒙靈察反應倒是快，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一點都不慌張，看起來是有恃無恐啊。沒有意外應該是四皇子告訴他，一切已經處理妥當，不用擔心吧。”
王衝輕笑，一切都和當年發生的一模一樣。夫蒙靈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雪陽宮事件他最大的破綻就是那封投名狀，現在四皇子把那封投名狀料理了，夫蒙靈察後顧無憂，自然無所畏懼。
“不過如果他真的這麼想，那就真的是太幼稚了。”
王衝說着右手一伸，輕輕拈住了一片風中飄落下來的槐樹葉子：
“這件事情可不是那麼容易結束的。”
“夫蒙靈察應該到現在爲止都不知道公子的存在，但這件事情恐怕瞞不了太久。”
李嗣業有些擔心道。
“哈哈，現在何必操心這些，到時候再說吧。”
王衝不以爲意道。他現在倒是想起了那位被捉拿下獄的四皇子，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但是對於把他拉下了水，王衝卻並不後悔。在所有的皇子裡面，這個四皇子算是一個異類，雖然出身尊貴，是皇室子弟，但是這位皇子的喜好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這位皇子從小喜歡突厥人，所有的行爲舉止都極力的模仿突厥人，王衝曾經聽說過種種關於他的，後來被證實的傳說，包括周圍無人的時候喜歡穿着突厥人的服飾；在生日的時候，在雪陽宮中搭一個突厥人的帳篷；學習突厥人的飲食風格，喜歡用刀割牛羊肉吃；招募一些胡人的侍婢。
然而這些還都只是小節，四皇子喜歡突厥人甚至到了人沒死，卻叫來一羣心腹和部下，騎着馬，效仿胡人的葬禮，圍着自己不停的嗷叫，如狼似狐。所以今日，四皇子會想到拉攏邊關的胡人大將，許以重利，來幫助自己爭奪皇位，在王衝看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不過王衝最無法忍受的，其實還是四皇子除了哥舒翰、安思順、夫蒙靈察之外，居然還想到了拉攏安扎犖山這個大唐的罪人。而且根據王衝事後所知道的消息，和其他的邊關大將不同，四皇子還私下給予了安扎犖山大量的援助。
安扎犖山的迅速壯大，可以說和四皇子也脫不了關係。
這是王衝無論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王衝倒是想要利用這次機會，把安扎犖山拉下水，但是以他現在的級別根本不夠，根本沒有多少人會在意的。而且安扎犖山的手腳非常的乾淨，就連他和四皇子勾結這件事情，都是很多年以後他自己爆出來的。
另一側，李嗣業並不知道王衝想了什麼，聽到王衝的話，他點了點頭。不論結果如何，夫蒙靈察都是必須首先移掉的，有他在，他和王衝很難展開手腳。這一點，兩人完全達成共識。
“京師那邊，侯爺準備什麼時候讓他們動手？盧大學士已經來信催過好幾次了。”
李嗣業問道。烏傷雖然和京師距離遙遠，但是有老鷹居中調和，兩地之間的來信絡繹不絕，從未斷過。
“想想也差不多了。”
這一次，王衝眼中露出鄭重的神色。他雖然看似賞花賞月，並不在意的樣子，但其實時時刻刻都在關注這件事，京師任何的風吹草動，他這邊都能很快的收到消息。
“烏傷和京師之間，最快的飛鴿也需要兩天的時間。就讓夫蒙靈察先得意這兩天吧，告訴盧大學士，收到信件的那天就立即開始動手吧。”
“是。”
李嗣業低頭應是，很快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