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兒好樣的!”
透過眼神,王亙毫不掩飾自己的讚歎。剛剛的情形,連王亙都以爲王衝要被人下套了,但是峰迴路轉,反倒讓王衝在第一天的朝會中大放異彩,引得朝臣敬佩。
從武道到文道,特別是涉及到參政議事,有一條巨大的鴻溝,所以大部分的武將都沉默不語,只在涉及到軍事的時候才偶爾發言,但是在這一方面,王衝顯然轉換的相當自如。
而大殿上方,高高的臺階上,聖皇一動不動,威如山巒。讓人無法揣度他的喜怒哀樂。但是一旁的高力士卻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雖然王衝也有着年輕人意氣用事的毛病,但是不管是在內政還是在軍務,王衝都確確實實是把厲害的好手。
薊縣的議事很快結束,對王衝的針對和敵意明顯少了很多。一些文臣偶爾提到王衝,也帶着一股尊敬的味道,和之前的情況截然不同。
隨着時間的過去,需要廷議的事情越來越少,在這一方面,大唐還是保持着極度的高效,也正是因爲這種高效,聖皇纔將相當多的政務剝離了出來,垂拱而治。
王沖默默地觀察着一切,漸漸地對於朝廷的參政議政以及各種神秘的程序有所瞭解。不知不覺日上三竿,已經到了散朝的時候了。
“陛下!臣有本奏!”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王衝沒什麼印象的官吏,突然從班列之中走了出來。手持笏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陛下有令,說吧!”
高力士看了一眼龍椅上的大唐聖皇,突然開口道。
“陛下,如今大唐四海昇平,大唐周邊,所有夷狄全部攝於大唐的勢力,偃旗息鼓,放馬南山,而且朝廷也已經和各邦簽訂了協議,互市通商,爲了減少百姓的賦稅和徭役,臣提議,裁撤廂軍,給予一定的補償之後,讓他們迴歸鄉里,務農種地,從事生產!”
轟!
這名官吏的聲音一落,剎那間整個朝堂立即炸開了鍋,所有的武將全部看着那名官吏怒目而視。就連王衝都在這一剎,也霍的變了臉色。
“陛下,臣反對!”
“荒唐!廂軍制度乃是高祖和太宗皇帝所立,牽一髮而動國體,臣反對!”
“裁撤廂軍,除非我死!你們文臣,就是想要針對我們武將!少年侯都已經被你們調回來了,各地的都護軍都已經裁撤,你們還想要什麼!”
“既然你們說的這麼頭頭是道,那不如索性撤了所有的軍隊和武將,出了事情,你們文臣親自上陣打仗!”
……
大殿裡,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所有軍方一道的武將全部氣的怒不可遏,就連兵部尚書章仇兼瓊眼中都透出一股怒意。
“混賬!所以你們武將這是要要挾朝廷嗎?”
很快另一名文臣從班列中走了出來,厲聲呵斥。
“文臣治國,武將戍邊,這是大家各自的職司。如果按照你們的說法,那你們這些武將來治國啊!大唐建國至今,年年戰爭,國力空虛,勞民傷財,如今不正是趁着大好的局面裁撤廂軍,改善民生時候!”
第三名陌生的文官從班列中走了出來。
接着是第五名、第六名……越來越多的文官也加入到了對武將的討伐之中。特別是那名相要挾的武將,更是被駁得體無完膚。
雖然在戰場上,文臣手無縛雞之力,根本不是武將的對手,但是朝堂並非沙場,武力在這裡毫無用處。所有武將不論修爲高低,在這裡根本佔不到絲毫便宜。
“陛下!臣有本奏!臣要彈劾鄭將軍,危言聳聽,妖言惑衆,有損國體!臣還要參他一個瀆職之罪!”
另一側,齊王打了個眼色,手下的文臣們也跟着推波助瀾,加入到了對武將的討伐中。
在朝堂裡,如果說宋王是堅定的主戰派,那齊王就是堅定地反戰派。在這一點上,他和這些文臣是一脈相承,不謀而合的。
大殿上,王衝站在班列的末尾,看着文臣對武將發起的一步步攻擊,瞳孔慢慢收縮,眼神變得越來越冰冷。
呼羅珊的大軍已經撤退了,各處的都護軍也已經裁撤,儒家的監軍甚至已經滲透到了軍伍的各個層級,軍方已經一退再退,王衝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得理不饒人,還想拿廂軍開刀。
邊陲各府的都護軍裁撤了,一旦發生戰事,還可以從各地的廂軍中抽取精銳,補充進來,迅速恢復到以前的全勝狀態,但是如果連廂軍都裁撤了,那就是徹底的決斷了大唐的根本。
朝堂上文武之間的爭論越來越激烈,就在所有武將被文臣羣起而攻之,口誅筆伐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洪亮在大殿上響起。
“陛下!臣反對!”
聽到這個聲音,偌大的大殿上方突然一片死寂,所有的爭論聲瞬間消失,一名名武將看着王衝的方向,神色激動,大受鼓舞。
“異域王!”
現在在整個軍方,王衝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雖然崛起的時間很短,但是論影響力,就算兩個邊荒的大都護、大將軍都無法與之相比。
單單王衝一個人的分量就超過了大殿上所有的武將。更不用說王衝出生顯赫,爺爺王九齡乃是整個大唐萬民敬仰的賢相,這不是任何一個武將可以比擬的。
“王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之前提議裁撤廂軍的陌生文臣突然扭過頭來,望向王衝,其他人的目光也紛紛落在王衝身上。整個大殿針落可聞,氣氛劍拔弩張,變得微妙起來。
“陛下,臣以爲,裁撤廂軍的提議毫無必要,可以直接廢除!”
王衝連理都沒有理說話的那名文臣,而是擡頭望向了大殿上方的聖皇。
“王衝!你放肆!各方的都護府年年征戰,已經給百姓造成了極大的負擔,難道你們還想這樣堅持下去嗎?”
又一名文臣走了出來,被王衝的態度徹底的激怒了。
“所以,你的意思,將士們在邊陲捨生忘死,保家衛國,就是在奢靡享受,魚肉百姓是嗎?”
王衝回過頭來,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名說話的文臣,眼神冰冷無比。
聽到這句話,那名文臣神情一窒,頓時說不出話來。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對兵家再不滿,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陛下!臣彈劾這些妖言惑衆,爲害國體的文臣!請求陛下他們革去他們的官職,從嚴處置!”
王衝冷聲道。
從踏入大殿到現在,王衝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溫和厚重,但是裁撤廂軍的提議徹底的激怒他了。這是王衝封王之後第一次彈劾朝中的文臣,而且一次就是十幾人。
一剎那,朝堂上,文官們咄咄逼人的氣勢立即被打壓了不少,王衝雖然是以平章參事的身份參與朝政,但他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裡,大唐第一個聖皇親封的異域王,其分量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朝廷的文武百官,就連王衝的大伯王亙地位都不及王衝,更不用說是其他人了。
“王衝!放肆!老夫知道你剛剛冊封,正是春風得意,少年意氣的時候。不過你纔剛剛第一次參加朝會,居然就知道拿捏身份,欺壓其他的大臣,簡直是膽大包天。言官進諫,乃是高祖和太宗皇帝首肯的,也是歷朝歷代君王採納的。堵塞言路,就等於矇蔽聖聽,爲禍大唐。陛下,老臣彈劾異域王王衝,膽大妄爲,堵塞言路,請求陛下奪回他的爵位,貶爲庶民,且永不錄用!”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大殿上方,接近白玉臺階,和聖皇所在位置的地方,一直閉目冥想,在一張紫檀太師椅裡一動不動的老太師突然站了起來,轉過身,望着堂下的王衝,神色冰寒無比。
老太師,詹仲謐!
整個大唐的文臣之首!
太師一開口,整個大殿內有如寒風過境,從生機勃勃的早春,進入到了凜冽的寒冬。整個朝堂噤若寒蟬,就連武將們都不敢隨便開口了,甚至就連宋王都微微變了臉色。老太師德高望重,影響力極大,如果王衝不能很好地應對,很可能影響他以後的仕途和前程。
宋王操心王衝的前程,但是王衝的想法卻和宋王截然不同。
“哼!”
王衝冷哼一聲,即便面對這位大唐德高望重的老太師也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廂軍策略是國之根本,儒家欺人太甚,居然還想在兵家的根本上動手腳,今天別說是老太師,就算身份再厲害上十倍,他也絕不可能退讓。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文武之爭,兵儒之爭了,而是已經動搖了這個帝國的基石。如果王衝這都退讓,恐怕整個大唐真的是離滅亡不遠了。
“老太師,你是二朝元老,王衝本來對你,向來敬重有加!想不到,你私心居然如此之重,爲了一己私心,居然因私廢公,真是令人太失望了,簡直令人不恥!”
出乎預料,王衝大紅袞袍,突然上前幾步,開口第一句話就令得滿殿譁然。
“衝兒!”
王亙連忙叫道,臉色都白了不少。老太師身份非同小可,影響力太大,是不能直接頂撞的,王衝畢竟還是太年輕了。
“放肆!今天就算是王博物在這裡,都不敢如此!他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老太師勃然大怒,震得整個大殿都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