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一早,王衝沐浴更衣,洗漱完畢後,在府中婢女的服侍下,慢條斯理地穿上代表着異域王身份的大紅袞袍,正了正頭頂的紫金冠,一手扶着腰間御賜的長劍,一手握着象徵異域王身份的袞龍令牌,然後在母親趙氏和滿府婢女、家丁的注視下邁開腳步,從容不迫地坐上大門外一頂華麗的金紅色八擡大轎。
“少爺好威風!”
“少爺真俊俏!穿上大紅袞袍,戴上紫金冠後,恐怕連潘安、宋玉都要在少爺面前自愧不如。”
一羣俏麗的丫鬟看着大門外的八擡大轎,一個個臉上紅撲撲的。剛剛服侍王衝換上袞袍的那會兒,一羣丫鬟的心撲撲直跳,有如鹿撞。不知不覺,王衝已經從當初那個紈絝子弟,成長爲整個大唐的英雄人物。而他在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氣質,更是讓他整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散發出一股驚心動魄的魅力,讓所有少女爲之心動。
王衝的母親趙氏站在大門口,眼眶微紅,欣慰而激動。
今天是王衝第一次參加大唐的早朝,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趙氏激動的了。所有的付出,這一刻都有了回報。
從這一刻起,王家最不成器的那個孩子,也已經長大成人,能夠像王家的老爺子,以另一種身份在朝堂上揮斥方遒,施展才華。
“起轎!”
王家大門外,隨着一道高亢的聲音,八名牛高馬大的護衛用力站起,擡着金紅兩色的華麗大轎,一路朝着皇宮的方向而去。就在王衝啓程之後,身後響起陣陣煙花爆竹的聲音。
王衝坐在八擡大轎中,在兩排護衛的保衛中,迅速向着皇城而去。穿過重重街巷,出現在宮門的位置。
當王衝抵達的時候,皇宮城門前,早已有許多的轎子落在那裡。
大唐的早朝從五更天(早上五點到七點)就已經開始,而有些大臣甚至四更天就已經起牀,王衝到的算比較晚的了。
城門口,一頂頂轎子,很多都是空的。大唐的規矩,文武大臣的轎子最多隻能送到皇城門口。
不過王衝抵達那裡的時候,還是一眼看到了一頂帶有王家標誌的轎子,而大伯王亙早早就等在那裡了。
“衝兒,這是你第一次以平章參事的身份參與早朝。一會兒記住,在早朝裡多看、多聽、多學,說話之前一定要想清楚再說,三思而後行。另外,朝廷裡文臣武將都有各自的班次,位置是不能亂站的。你雖然是朝廷冊封的異域王,但朝廷裡看的是你參政議事的身份,所以替你排班次的時候,還是按照平章參事的身份來的。但你畢竟是朝廷的王爺,皇上親封的異域王,除了站位的班次有所不同,其他在朝廷裡並沒有什麼限制。”
王亙等到王衝上前,一邊和他並肩而行跨入皇宮,一邊言之諄諄,告訴他皇宮朝堂之中的禁忌。
“朝堂和戰場不同,有很多的框框條條,也有許多的束縛,並不是身份高就能一言決定的。另外,樹大招風,現在的朝堂和以前不同,複雜了許多。你在邊陲的時候,很多人拿你沒辦法,但是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特別是各個地方遞上來的奏摺,還有急待解決的朝議,如果不能有的放矢,言之有物,弄不好會被百官嘲笑,成爲攻擊你的把柄,甚至被齊王等人做文章,拿來抹黑你。”
“衝兒明白!”
王衝恭聲道。
雖然在戰場上,王衝早已是萬人景仰的大將軍、大英雄,但是朝堂完全是一塊陌生的地方,武力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當初大唐戰神王忠嗣正值輝煌的時候,從隴西北斗城離開,辭去一切官職,在宮中做了一個太子少保,恰恰也是因爲來自朝堂上的構陷。
看不見硝煙、戰火的地方,遠比看得見硝煙、戰火的地方,還要兇險得多。
——這一點王衝很早就明白。
不過,恐怕就連大伯都不知道,他和大伯的想法根本不一樣。這次早朝,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皇宮裡,早晨時分,自有金吾衛開道。從宮門開始,宮巷兩旁便有金吾衛守護,一路指向早朝廷議的地方。即便不熟悉的人,也能沿着這一排排金吾衛在鱗次櫛比,宛如迷宮一般的皇宮中找到廷議的地方。
一路過去,王衝邊聽着大伯王亙的教誨,邊往裡行去。一路上,所有遇到的金吾衛,只要看到王衝,沒有不目露敬畏的。現在的王衝,不管是京師的御林、羽林,還是金吾衛,又或是邊陲的都護軍,只要是大唐的戰士,就沒有不對王衝充滿崇拜的。
不過,一路上遇到的文臣就完全不是如此了。雖然王衝的身份在那,不敢說什麼,但是一路上指指點點卻是免不了的。
“哼,官官相護,一年三封,小小的年紀就做成異域王,朝廷的規矩還要不要了!”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連鬍子都沒長齊,放到邊陲也就罷了,年輕人血氣方剛,莽夫之勇,但是放到朝堂上參與朝政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們這些老臣還比不上一個年輕人嗎?”
“噓,小聲點,人家可是異域王,現在可是風頭正勁,少招惹麻煩,一門四將相啊!”
“什麼異域王,分明是殺人如麻的修羅王,真是令人不齒!”
……
一羣人隔着遠遠的距離,交頭接耳,聲音壓低到了極點,但是以王衝的修爲,就算他們壓低到極點,也是字字雷鳴,如在耳邊。
“衝兒,不用去理他們,都是些在朝堂上板凳一坐就是幾十年的老臣,你升遷這麼快,他們有怨言也難怪。”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王衝的大伯王亙在一旁微笑着道。朝堂裡的朝臣五花八門,有因爲成績卓著擢升上來的,出身顯貴、世家大族的,舉孝廉被推薦上來的,通過科舉考上狀元上來的……,倒不見得非此即彼,只有宋王和齊王兩系人馬。
“其實,當年我進入朝堂的時候也是一個樣。”
王亙接着說道。
聽到這句話,王衝也不由微微一笑。事情當然不會像大伯說的那麼簡單,但是對於王衝來說,早已經歷過大風大浪,些許譭譽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大伯,走吧!”
王衝衣袖一拂,和大伯王亙一起往裡走去。
“臭小子,記得朝堂裡沒有父子親戚,進了朝堂,就要叫我王大人。”
王亙開口道,難得開起了王衝的玩笑。
“是,王大人!”
王衝也不由笑了起來。
……
太和殿威嚴肅穆,當王衝進去的時候,朝堂裡按照班次已經站滿了文武大臣。王衝一身大紅袞袍,舉止從容的走進去,瞬間吸引了大廳裡衆人的注意。一剎那,原本還在低聲議論的大臣立即停了下來,整個大殿內突然安靜了許多。無數的大臣打量着這位春風得意,少年得志的異域王。
雖然王衝早在西南之戰就已經成名,但對於整個朝堂最富權力的重臣們來說,倒有相當一部分人壓根還沒見過他。對於衆人來說,只有擠進這間金碧輝煌的太和殿,纔有資格讓他們見到。
看着王沖年輕的身影,衆人眼中的神情不一而足,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欣賞的,有充滿着敵意的,也有滿懷善意的。
然而面對這麼多中土大唐最顯赫最有權力的大臣,面對這麼多複雜的目光,王衝卻是神色從容,波瀾不驚。
他的目光一瞥,在衆臣打量他的時候,同樣也在打量大殿內的文武衆臣,只不過片刻的時間,王衝目光一頓,迅速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王!
就在一根朱漆的蟠龍柱下,宋王一身袞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在躲避自己,甚至王衝親自去宋王府拜訪都見不到他,但是不管宋王再怎麼迴避,例行的早朝卻是無法迴避的地方。
似乎也感應到王衝的目光,宋王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而他只是一眼,立即就扭過頭去,避過了王衝的目光。
只是對於王衝來說,僅僅是一眼也已經足夠了,那一剎那,王衝感覺到宋王心中心事重重,似乎陷入了某個巨大的迷惑。
“看來老管家並沒有說謊……”
王衝心中喃喃自語。有的時候,並不見得需要言語才能夠交流,對於王衝來說,至少他已經確定了一件事情。宋王還是那個宋王,他並沒有變,只是他恐怕真的遇到了某個很大的難題。
“嗡!”
就在心中暗暗思忖的時候,王衝耳中突然聽到了一聲冷哼,幾乎是同時,一道充滿惡意的目光從另一個方向望向了自己。
王衝扭過頭來,一眼看到和宋王遙相對應的地方,另一道身影氣息磅礴,尊貴威嚴,身上的氣勢毫不下於宋王。只是在那人身上,多了一股宋王身上所沒有的陰鷙味道。那人周圍大臣拱立,正望着自己陣陣冷笑,毫不掩飾眼中的惡意。
齊王!
王衝心中閃過一道念頭,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齊王了,上次封侯大典上,王衝就已經和他照過面,但是真正站到這麼近的距離,同殿爲臣,卻還是第一次。
王衝冷笑一聲,夷然無懼,毫不客氣的朝着齊王回瞪了一眼,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一剎那,齊王的臉色突然陰沉了許多,陡的冷哼一聲,撇過頭去。